江信忠的事情有了说法,江家逐渐走出浮躁。
石顺东和江信北最终没能随江信北进城送货,在江信北的指点下,两人觉得真的有很多事情要重新来过,才能说得上以后对这件事情继续有得做。否则,这样下去,只怕真的做不长久。江信北要等刘玉成,又挨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江信北对收货流程和今后的安排做了一番仔细谋划安排,基本做到心中有数,那么呆在村里所需要做的事情也就终于告一段落。
带着庞振民,江信北跑了几趟县城,把几笔尾帐结算清楚,算是对刘玉成和石顺东都有个交代。本钱不足,很多事情就无法开展。江信北很能理解刘玉成的想法,这本身也是江信北教给石顺东的观念。要想手中的流动资金富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手中的货物尽快脱手,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积累足够的原始资金。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到有基础,才能具备抵抗风险的能力,才能不怕货款的积压。
前段时间,周凡给江信北说道的一些事情,江信北觉得现在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周凡表达一下自己的意向。
这一个多两个月的交往,越深入,江信北越觉得周凡的性子和自己有些相像,总喜欢对一些事情的发展先做预测。有了预见,便有预案,事情临到头来,才不会手忙脚乱。
石顺东和江信山想直接送货进城的想法,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江信北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对这种情况的出现,周凡早就跟江信北说过,并问江信北准备怎么应对。当时,江信北虽然觉得周凡说得在理,但自己对收购山货的流程还不是很熟悉,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就当做一次闲聊,忽略过去。
随着“八珍荟萃”的货源丰足,周凡接单也就多了胆气。近来,往长沙送货,比较密集,周凡有些应付不过来。在平时的交谈中,周凡有意无意地提到,“八珍荟萃”需要一个专门负责组织货源的主管。这段时间的收入,让江信北尝到了甜头,舍不得自己亲手拉起来的这一条生财线,对周凡所说,有意动却不甚强烈。另外江信北自己对组织货源是个半坛子醋,信心稍稍不足。
但江信北还是给周凡留下回旋的余地。
如今,受石顺东和江信山影响,江信北显然感受到了危机。说到底,收购山货这种事情,关键在于人肯吃苦,有一定的人缘就成,技术含金量不高。如果熟悉流程,又看得见比较稳定的销售渠道,谁都可以做。万事开头难,有江信北开了头,后面的人可以很轻松地有样学样。趁现在先行之利还在,想保住优势,江信北觉得这个货源主管对自己太重要了。姚季宗给江信北的忠告,江信北一直奉为宝典。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越处于流通链条上端,掌握的资源越多,利润越多。如果能成为“八珍荟萃”的货源主管,那么江信北感觉到眼前将是一片光明。
日子就这么在西林壁和南河城里的来回奔跑中又过了半个来月。这天,江信北有了些新的的想法,趁江敬林空闲,来到江敬林跟前。
江信北:“西林壁的日杂百货都是货郎挑着来村寨贩卖的,如果我们能在村里开一家日杂代销店,平时各家可以拿山货来直接兑换,不仅对山货的收购有好处,而且也多了项收入,只是没有合适的位置,本钱上也应付不过来。我想,是不是邀请石永刚家,我们俩家一起来做?”
江敬林:“肥水不流外人田,开个店铺,我想倒是可行,你大嫂娘家,或者你二嫂过门后,你二嫂的娘家都可以,你怎么就想要石家?你没给个合适的理由,别说我不同意,就算你两位嫂子都会产生心病,闹出家里矛盾就不好了。”
石家祠堂前的空坪是个理想的位置,边上有几间木房只是很不足道的原因,关键是这里是平时村民闲暇时候最聚人气的地方。不论是山货收购,还是日杂品销售,都是相当理想的地方,至少比在并不宽裕的家里强。这就要靠江敬林去和石英杰长老说。江信北没考虑俩个嫂子的感受,江敬林的提醒,江信北略略思考一会儿,还是坚持自己的打算。贞妹还没过门,暂时不用去考虑,等她过门了,江信北打算让她和二哥江信忠去接长塘收购点的手。至于大嫂石莺,担心是多余的,家里一大摊子事情,肯定忙不过来,让她娘家来参合,怎么说,江信北都觉得不对劲。
江信北:“爹,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如果参合进亲家,反而不那么好说话,万一和矛盾,俩嫂子恐怕更加两头不是人。嫂子如果有想法,让娘跟她们说说,相信她们能理解。我的想法是,和永刚叔家扯伙有几个好处。第一,我想把店面开在石家祠堂边上的那间小屋里,这需要石家长老点头。第二,有如果我们跟他们家扯伙,很多话不用我家出面就能办成。第三,我家和石家关系紧密了,我们在村寨说话也就响亮得多。当然,在扯伙的时候,规矩得立好,吃亏一些没什么,只要吃在明处就成。石家受了我家的好处,多少得给我家几分面子。”
江敬林有些发愣,儿子也只是单独出去闯荡三月不到的时间,这番谋算一点也不弱于当家做主的成年家主,这还是自己那个炒蛋的三小子?
江敬林没有一件,晚饭的时候,自然也就跟全家人商量。既然江敬林没反对,其他人的意见也就可有可无,不过是表个姿态,大家是一家人,家里大事,大家都可表达意见。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跑山,收购,运货出山,销售,什么都干,那结果就是什么都干不好。两伙人各自分面,主要负责收货,运货出山,另外请人做,销售由江信北负责。具体规矩,先粗粗立了几条原则,细节上的,江信北要求三人在做事的时候,好好琢磨一番,抽空大家一起再商量。
这些天,江信北照着自己的想法,说服了三人。
就这么过了几天,石顺东和江信山家里有囤积了一些货物,江信北答应带着俩人到县城送货,俩人好一阵兴奋。
交通不便,又舍不得人工钱,石顺东和江信山连带家人用了两天时间,才硬生生地凭着几根扁担把货物送到长塘。
第二天清早,江信北起来便急冲冲地打马出门,一旦有了决定,江信北一刻也不想耽搁。
顾不得这两天劳累的疲倦,早饭后,江信山和石顺东跑到江家。
对于江信北的安排,江家上下提不出一点意见,江敬林尤为高兴。三小子是真正长大了,这三年来带着儿子跑山打猎下山做木工,花费的心思的确没有白费。江敬林坐下,望着江信山和石顺东消失的地方有些失神,年轻就是好啊,脑子灵便,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风风火火。
江信北早就出门,这让石顺东和江信山腹诽不已。听了江敬林说江信北在长塘等他俩后,才展颜而笑,脚下生风赶往长塘。
江信北准备让江信忠娶亲后接手长塘面店,杨卯几还是插了一句话,这是三小子一力做起来的,虽然这样可以隔开江信忠和石代娥的来往,但江信忠娶亲后,江信北的亲事也跟着来了,这对江信北不公平,难说以后兄弟踧狸之间会因为这件事情起龌蹉。但信北坚持,也就只有这么决定。江信忠没推辞是因为江信北那句‘有能力安置石代娥娘俩,不受村里约束’的话,太有力了,江信忠一心只想,只要自己诚心,有的是机会回报兄弟,没必要在这事情上面妞妞捏捏。
兄弟间能做到这样,江敬林还不是最满意的地方。江信北计划让石英杰参合进江信北的计划,江敬林才觉得是神来之笔。想着这事情,江敬林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西林壁江姓就江敬林和江信山家,虽非血亲,却理所当然地成为最为紧密的叔伯关系。这样的结合,根本算不上家族,太势单力薄了。如果不是江敬林在猎户里面威信隆,直追猎户头,恐怕西林壁也就没江家说话的份。
照江信北的想法,西林壁肯定会成为西林壁周边村寨山货流转的一个咽喉。西林壁还没有日常用品商店,平时的油盐针线,衣布鞋袜,头饰小货,林林总总,都是货郎挑着来村里贩卖。如果能与石英杰石长老家合伙开一家日杂百货店面,顺便附带收购山货,哪怕只占店面的三四成,那也是划算的。
因为能利用石英杰的长老权威,先把基础扎牢,江家在西林壁的话语权无疑会得到空前的提升。江信忠在长塘的店面,即使遇到强劲的竞争,有西林壁的强力后援,那也不用担心。家里有俩老和嫂子石莺,可以利用自己本身的优势,不求赚钱,哪怕仅仅当石家的配角,凡事以石家为主,也能将自家的利益最大化,因为江信北自己有一帮兄弟,而且掌握着西林壁店铺和货物进出的渠道。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商机,小孩子想要的零嘴,可以自己上山找些山货来杂货店换,不仅利于杂货店的销售,也利于小宗山货的收集,积少成多。
江敬林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家里人口太少了,如果江信友在家,江家完全可以因为江信北这样的安排而脱胎换骨。
“林大哥。”
回过头来,见是吴晓萌,这婆娘骨子里都带着喜气。江敬林斜了伍泽猎一眼,也是笑盈盈的。
江敬林站起来,和杨卯几热情地请伍泽猎俩口子进屋。
在伍家,杨卯几本来是要请吴晓萌帮着到梅甘岭去和刘家商议订婚的事宜,顺便征求一下刘家,看看能不能就在这边年把婚事给办了。结果,杨卯几忽地想起前些日子跟伍泽猎说的话,八卦心思一发作,还没说江信忠的事情,先数落伍泽猎一阵,说什么也得明媒正娶吴晓萌。吴晓萌脸上挂不住,心里却美滋滋。全身骨头似乎没有四两,到江家的一路上都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原本吴晓萌不应该有这种心理,奈何这一年的流离失所,吴晓萌做梦都想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俩小的着想。但又怕在伍家名不正言不顺,有同村寨人家的认可,一颗忐忑的心肠终于轻轻放落下来。伍泽猎鳏居多年,又得佳偶,更是心满意足。
两家以前也走得近,只是伍郎雄亲娘过世后,没有女人之间的撺掇,走动便冷落下来。现在有了吴晓萌,两家正朝之前的热络劲发展,不想愉快都难。
要吴晓萌给江信忠去跟刘家商量订婚大事,江家的礼仪当然得正式一些。
伍泽猎和江敬林老俩哥俩了,饭桌上少不了酒水,杨卯几和吴晓萌没酒,话壳子却不比伍泽猎和江敬林少。
差不多了,杨卯几:“他爹,你跟妹子说说吧。”
江敬林放下酒碗,顿了顿,说道:
“信忠前些日子那事情,确实有点对不起人家,还不知道刘家有什么呃巴。我这么急着想办这事情,也是为了让信忠心神早些安稳下来,也怕夜长梦多。
我想刘家有什么想法,应该着落在订婚酒席的置办,嫁妆和嫁女酒这三件事情上。现在请妹子前去撮合这事情,如果刘家有什么要求,不妨都应承下来。适当的时候,为了安定贞妹的心思,我还想要你悄悄告诉贞妹,她过门后,信北打算让她和信忠去长塘接手。顺便问问贞妹对信忠有什么要求,我们好好敲打一下信忠。”
吴晓萌告辞而去,饭桌上就留下伍泽猎和江敬林,说话比先前随便多了。
伍泽猎:“你真舍得下血本哦,值得吗?”
江敬林:“也没办法,我就担心刘家出了什么变化,信忠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贞妹子会没有想法?他老爹娘恐怕也心里不舒服,再加上边上打破锣的,就更不好说。这事情如果砸了,我估摸再给信忠说亲,就算别人愿意,这混小子恐怕再也不会接受。”
白天喝酒,滋味总比晚上少了些韵味,差不多了,俩人也放下了酒碗,却也有三分醉意,反正伍泽猎是哼着山歌走的。
江敬林有些醉眼迷离,坐到瓜棚下,背靠柴堆。
江信忠这事情一了,得去姚季宗那把江信北的亲事定下来,自从上次江信北接触姚季宗后两个多月了,再不到姚家一趟,于情于理都难说得过去。
“八珍荟萃”的主管领事,江敬林一点也不担心。既然知道赵元茂是东家,让周凡在江信北面前说这些,江敬林认为,这是赵元茂在试探江信北,或者也是向自己传递什么。
想到这,江敬林打算等吴晓萌将江信忠的婚期定下来,以接姚季宗赵元茂喝喜酒的由头走一趟。
此时,县城城门却加了门岗。
要说,进出县城的人多人少,和农忙不农忙没多大关系。
乡下泥腿子,很少进城,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庄。但时值赶集,进出城里的人还是明显比平时成倍增长。
南河县城门前,哨兵没能从刚检查的汉子身上获得好处,不爽之下,给了汉子一枪托,又揣上一脚。
后面几个看来也是榨干骨头都不会出两滴油的主,两边的哨兵枪身一摆便放了过去。
好容易忙过了一阵子,暂时没人进城,一哨兵把木栅往路中一横,走到城门中躲阴凉的杨生旺跟前,讨好地给上烟,点上火,说道:“旺哥,你看这时候没几个人,是不是叫弟兄们两个一组的轮流值岗?”
杨生旺听了,骂道:“要你教老子怎么做事?要是上峰忽然来检查,你担待?还是我担待?”
慢悠悠,很享受地吸了口烟,杨生旺骂归骂,却不会真的对手下有恶意,斜了哨兵一眼,道:“坐那边抽口烟,给我放机灵点,不要动不动就搜身,像个饿死鬼似的。”
杨生旺最近升了保安团排长,心情愉快。做事一旦去掉吊儿郎当劲,眼色很有独到之处,过往进出的人,有没有油水可揩,料得不离十。
是不是真有那么多共党嫌疑,别人相不相信,不知道,反正杨生旺不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加岗,杨生旺认为这是弟兄们的找个外快福利的好机会,至少几个鸡蛋,几张烙饼是可以拿回家哄老婆孩子高兴。
小兵蛋子如不能逮住这样的机会,老天都不原谅,那合该受穷。
但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收刮的行为,杨生旺还是对手下有些腻歪,却又不能过分斥责,太过了,也没人和自己套亲近,自己的油水也会大大滴缩水。
县城城门不远又出现人群,三三两两的,看起来不少。
江信北和石顺东江信山跟在几个手挽竹篮的小媳妇大婶的后面。
肩挑担子的年轻后生和大叔,赶着马车拉着木炭的中年汉子,身穿长衫的体面人,一一汇聚到城门外。
哨兵终于把手头的烟蒂扔掉,把横在路中的木扎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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