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江敬林心急了,姚季宗倒不是拿捏江敬林,既然正式提亲,总得有个说法,怎么说也是两家的事情。
三人沉默,没一会儿,姚梦兰端着一碗热汤进来。
平时就爷俩吃饭,今天见赵元茂和江敬林进屋,姚梦兰跑到姨娘龙婉娟那里讨主意。
江敬林虽然少来姚家,但不是不来。江敬林此番前来,姚梦兰本能地认为和自己有关。
回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弄成现在这般不尴不尬,姚梦兰有些气恼。
那时候才六岁吧,姚梦兰姚梦欣俩姊妹从小没娘,对姚季宗很黏糊。两姊妹清秀可爱,姚季宗宠爱有加。
江敬林到姚家庄,和姚季宗喝酒,俩姊妹总喜欢围着俩大人转。
一次,江敬林酒兴上来,见俩姊妹活泼可爱,把酒杯一举,和姚季宗碰了一下,道:“姚大哥,我四个儿子,老大年纪大些,就不说了。老二,老三和俩妹子年相仿,不如我们结为亲家好了,要不你嫁一个女儿给我,我嫁一个儿子给你。”
姚季宗心思大动,姚梦欣快满十岁,不懂也懂点,知道害羞。扯住姚季宗的手臂,死活不肯,闹得俩老哈哈大笑。
既然话挑开,江敬林索性拿姚梦兰开心。
姚季宗有意,便对姚梦兰道:“兰兰,爹给你找个伴玩,好不好?”
在姚家,偌大个院子,因为家境和围墙阻隔,平常,姚梦兰俩姊妹很难有年相仿的玩伴,姚梦兰自然非常欢喜,也学着姐姐姚梦欣的法子,扯住姚季宗的手臂,朗道:“爹爹,他在哪里,你快给我找来……”
俩老便假戏真做,敲定下来。姚梦欣为此还多次刮姚梦兰的羞羞,姚梦兰随着年岁的增长,从姚梦欣的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时不时地向姚季宗追问玩伴的事情。但心里却留下那份没有明确印象的模糊念想。
江信北和姚梦兰年岁都还小,媒妁之言,江敬林和姚季宗都不急着,其实,这个媒妁之言在姚季宗眼里可有可无。
眼见姚梦兰都满十六岁了,江敬林还没动静,姚季宗不禁对江敬林埋怨起来。
姚梦兰受过新式教育,也没有完全消除传统观念,加上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性子,对小时候的那份娃娃亲不当回事,也不反感,对姚季宗迟迟没跟自己讲婆家,乐得自由自在。
那日在赵元茂家中见着江信北,心思被撩拨起来,但又对江信北印象非常一般。姚季宗问了姚梦兰几次,姚梦兰都左顾右盼而言它,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同意。姚季宗也不知道姚梦兰是怎么想的,这让姚季宗对江敬林更为恼火,不上不下的,算什么事?
江敬林和赵元茂进屋,那就是面临选择,做决定的时候,这怎么也躲不过去,姚梦兰矛盾之极,只好求助姨娘龙婉娟。
龙婉娟是陀螺山寨时期陈欣兰的姐妹,陈欣兰产后亡故,姚梦兰就一直由龙婉娟带大,在姚梦兰心里,龙婉娟其实和母亲无异。
这个事情,龙婉娟不敢乱出注意,让姚梦兰找个时机给三个长辈加菜添酒什么的,见机行事就成了。
姚梦兰自己也没好主意,便到厨房做了一碗三鲜汤。
姚梦兰把三鲜汤放好,再给三位长辈添上酒,想听三位长辈说下去,反正事到临头,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的想法就算不能如愿,总要叫江信北他爹知道一些,免得进他江家再来说三道四,姚梦兰相信父亲姚季宗会帮自己说话的。但等了片刻,还是听不到三人的说话声,不免有些犹豫,走不愿意,留下好像不妥,不说呢,又不甘心。
姚季宗平时对姚梦兰相当溺爱,姚梦欣忽然失踪后,更加把一腔心思完全放在姚梦兰身上,见女儿犹犹豫豫,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想说的就坐下了说。”
姚梦兰看看赵元茂,再看看江敬林。
赵元茂点点头,江敬林道:“坐吧,我们正说到你和信北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斟酌一会,姚梦兰道:“江叔叔,叫我怎么说呢,我想,我和信北哥可能是有缘无分……”
“放肆,这话是你该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想反悔就反悔的?”
姚季宗恼怒之极,打断姚梦兰的话。之前,姚梦兰从来没吐露过这样的心思,在这个场合说这种话,明显是在拒绝这份婚事。拒绝也不是不可以,但拒绝也得先跟父母说,由父母说了算。不是万不得已,没有谁家的父母愿意委屈自己的儿女。姚梦兰如此妄言,传说出去,家教何在,道统何在?子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说说而已的表面文章。
江敬林心里尴尬,不作一言。
平时姚梦兰表现得和她死去的娘亲一样,半贤半朴,就算练武也显得半能半拙,赵元茂还当谁娶了姚梦兰是他的福气,现在却惊诧于姚梦兰真的敢说。
既然开了口,姚梦兰并不惧怕姚季宗,她觉得父亲就是个面恶心软的角色。
“爹,江叔叔,你们既然让我说,就得让我把话说完。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认命。但媒妁之言有吗?我并不反对你俩老的安排,我知道爹是为我好。但,江叔叔,我记得快十年了吧,媒妁之言真的很难吗?还是觉得媒妁之言不重要?我知道,上次到赵叔叔家,是去相亲,可过去几个月了,没有一点音讯,是不是信北哥看不上我?如果我没这方面的想法,信北哥又看不上我,我就觉得就只能辜负俩老的安排,我和信北哥有缘无分,没有说错。”
这番话不知道姚梦兰琢磨了多久,貌似很有道理。姚梦兰一直没有对姚季宗吐露半点,不知道她担心什么。但此时说出来,姚季宗虽然觉得难堪,却也很解气。
姚梦兰出了气,心里又忐忑起来,倒不是怕失去这份亲事,她对江信北没什么感觉,属于可有可无那种。姚季宗对守信用看得极重,这样做,姚梦兰觉得可能让老爹很丢面子,很容易伤到老爹的心。
赵元茂不说话显然不行了,咳咳两声,道:“我说两句吧。梦兰,你刚才也说了,俩家老人这样安排是为了你好,这段时间信北做的事情的确很了不起,我觉得他是少有的好后生。以前没有正式的媒妁,你江叔叔跟你爹解释了,你爹也理解。至于你说信北看不上你,我觉得你说的很无理,江信北比你大,想必还没有说亲,要不也不会前来你家跟你爹正式提这事,怎么也说不上信北看不上你。所以我觉得你这样说,草率了些。”
江敬林自己做事不扎实,说话的底气不足,只得看姚季宗的意思。
姚季宗对姚梦兰疼爱有加,几乎把对老婆怀念,对姚梦欣的思念和对姚梦兰慈爱集为一身,所有情感和希望都加在姚梦兰身上。少年人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人一冲动就容易错失良缘。如果,看不上江信北倒还罢了,问题是恰恰相反,姚季宗自然绝不会让姚梦兰胡来。
“好了,不要再说。兰兰,你想要媒妁之言,想要江家堂堂正正迎娶,也没什么错。这点你江叔叔会考虑到的,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说,惯你还惯出毛病来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姚季宗这么说,江敬林放下心来,说道:“梦兰呀,你要有什么要求,现在,你尽管说,我听着,回去后,当好好教训信北那小子,要是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对他绝没有好处。”
姚梦兰有些郁闷,对这个亲事,说实话,并不是很排斥。只不过,毕竟受过新式教育,多少有那么点念想,她想自己对江信北进行一番了解,再做决定。照三位长辈的说法,话虽然好听,却给姚梦兰一种强按牛头要喝水的味道,一旦这次要求不成,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恐怕,再无自己说话的份。
虽然有话要说,此时姚梦兰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回答三位长辈。直冲冲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准数,拿嫁娶当儿戏,就有戏耍长辈的嫌疑,是属大逆不道,恐怕老爹会当场发飙,那就更加没有机会。
姚梦兰咬紧嘴唇不说话,三个长辈也没有催促。
沉默一会儿,姚梦兰忽道:“二叔,你说,如果如嫣妹妹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会怎么做?”
赵元茂一愣,这个问题从来没想过,却不能不答。
“这个当然不能由着她来。她要看上谁,家里没意见,当然是好事。如果家里看不上,说什么都不行。家里定下的,不会害她,也由不了她使小性子。莫不是你听说了什么,想学学学堂那些小妹子小后生一样,想要自由什么的?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要劝你早些收起这份心思。成为一家人,你对他好,他对你好,自然就……”
赵元茂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觉得有些话不宜在姚梦兰面前说出来,就停住不说。照赵元茂的想法,年轻人,事不懂,八字没一撇,自由恋爱,哼,那和逛窑子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在楼房,遮遮掩掩,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典型的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没安好心。
姚梦兰也已经十六岁了,该懂得都懂了,赵元茂虽然没说出来,但从赵元茂的语气里感觉到后面没什么好话,不觉气恼起来。
“二叔,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不事先了解一个让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人,万一那人脾味不好,或者什么的,那不是后悔一辈子?”
这妮子越来越放肆,姚季宗狠狠地瞪了姚梦兰一眼,喝道:“好了,梦兰,你爹会害你?不要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愿得愿,不愿也得愿。出去。”
姚季宗从来没这么对姚梦兰说过这样的重话,姚梦兰一时胸口堵得发慌,眼里不由噙着眼泪,脾味也发作起来。“爹,你要这么说,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
姚季宗真的被姚梦兰气着了,道:“这事可由不得你,把你惯坏了还是。”
姚梦兰:“那我饿死你女儿。”
姚季宗没在意,随口道:“你敢!”
姚梦兰气苦:“我自己饿死自己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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