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晃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眼前的指示灯亮了。
“我们的航班遇到强气流,请您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在此期间。。。”飞机的广播适时的响起。
不会是刚才空姐手一抖在我的饮料里加了迷药吧,我暗道,怎么睡得这么沉。
定了定神,我从放在脚下的挎包中拿出那本《民国社会档案实录》,小心翼翼接着翻看。
这是一本略为残破的线装旧书,附页里标注着印刷年份1955年7月,发行量应该极小,我上网查过出版单位正中书局,是1931年经陈立夫之手在上海创立的,抗战胜利后书局迁到了台湾,大多出版教科书、自然科学、三民主义及国民党党政要人的著作,而发行我手上这本稍显野史气息的书籍,貌似不太合乎情理,后来的一些事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
书是远在美国的堂叔寄给我的,当时我让他帮忙搞一台最新型的macbook,结果打开快递包裹,这本书就混杂在电脑说明书的包装袋里,以至于我发现它后,还特地打了个远洋电话,问他是不是寄错了东西。
堂叔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解释,就说自己有一回在唐人街闲逛时,随手淘来的,知道我喜欢看这种旧版,就跟着电脑一起寄过来了。
我也没有在意,的确,在大学阶段,我就养成了淘旧书的习惯,那是一种收藏时光和文化历史的快感,旧书市场、二手书展、书友交流会、网淘,都成了我当时的目标,连市郊那个著名的“凌晨旧书鬼市”我都跑过几次,和旧书贩子抢生意也是一件令人难忘的经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工作之后,看着自己满屋子的旧书,堆积成山,还带着轻微的纸质霉味,我就很有成就感。老爹总讽刺我伪装文化人,但亲戚们都觉得我有点书呆子气,和现在的一些小年轻不一样,说不定今后能成个大家什么的。
因此堂叔这么一说,我也没有怀疑,甚至为这个举动心存感激。
这本书的前半段记录了当时社会的一些奇人奇事,著名的、没有听闻过的部分社会团体创立发展过程,他们台前幕后的老板,出于何等政治商业目的,干了哪些和史料记载不同的“趣”事。我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书的后段,文中开始出现大量民间收录来的原始资料复印件时,一篇1940年的日记手稿引发了我的好奇。日记记录的是那年上海青帮的一次秘密护送计划的实施过程,让我吃惊的是,文末的落款竟然是爷爷的名字,齐凌海。
作为齐家的独苗,爷爷很早就开始培养我,学习的内容比现在的早教还要丰富,琴棋书画,舞枪弄棒的,那是一项不落。才上幼儿园,我就被带着学习书法,不过我更喜欢缠在他身边看他泼墨。他的落款有个特点,“齊”字上方的那一“、”总是横着写成一个短“一”,“凌”、“海”的两点水和三点水都以短“│“带过。按他老人家的说法,以前有个贵人说他名字里水过充盈,杯满则溢,需要克制。
经过一再辨认,我确定了那日记中笔迹的确是爷爷的,加上他老人家曾经和我说过年轻时候在上海打拼的事,推论起来时间点也契合,我就再次打电话给堂叔,问他有没有发现书里的这篇日记,他支支吾吾的说压根没有翻看过,只是当时觉得我会喜欢,就买了,书很便宜,收来才五刀。我听他结结巴巴的,顾左右而言他,就唬了他一下,说我查了正中书局历史出版目录,压根就没有这本书。
他才叹了一口气,说其实这本书是从我叔公的遗物中翻出来的,把书寄给我也是万不得已。老头在唐人街是有名的文化名家,迟暮的几年,人也孤僻了,经常一个人坐在角落就只是翻看这本书,人要走的时候还惦记着。老头子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借着要建中华文学馆传播中华文化的名义,来收家里的藏书,这本书就在收购书单之列。堂叔留了个心眼,心想虽然对方唱着要在美利坚振兴中华文化的高调,自己即不能驳了对方面子,也不能傻乎乎的相信,就随便找了书单中的两三本半卖半送想了事,没想到对方死缠烂打指名要老头子的那本书。堂叔就开始怀疑了,一则老头挺看重这书,二来对方的主要目的也好像是针对这东西,难不成这书是什么孤本,妈的,这民国的破书还能好过那些稀有古籍不成,还是其中藏了什么秘密。
堂叔假装生气赶走了那些人,就从叔公的遗物中找出这本书,详细翻看,的确也发现了他大伯也就是我爷爷的日记手稿,但是查看其他内容又摸不着头脑。过不了几天,那帮人又上门,这次带了一箱子美金,想要强买。堂叔说他也有一点心动,不过对方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说了些威胁性质的话,堂叔脑门一热,再次把这些人赶了出去。接下来几个星期,家里就开始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先是院里的养的拉布拉多无端的失踪,接着夜里经常会听到窗外有动静,出门一看又没有什么异样。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有天他女儿从学校回来,书包里不知何时被放进了一小包白色粉末。
堂叔觉得事情有点大了,想想这书留在美国实在不妥,就借机藏在寄给我的包裹里转存到我手上。不告诉我实情,主要是考虑那些人不可能强大到在伟大祖国都有势力,再者国内现在的海淘包裹成千上万,谁也不会怀疑电子产品里有这么一本玩意,看到的也只会以为是用来防震的物件。接下来就算我拿到书有所怀疑,也解释的通,我爱书如命,买书从来是只进不出,书的安全性也得到保障。
听完堂叔的解释,我想想也是,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更加激发了我的兴趣,我开始地毯式搜索的阅读,指望着能有什么重大发现,反复通读了几遍,度娘都不知道摆了多久,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因为一件紧要的事,今天我匆忙买了张机票飞往帝都,随身就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揣上这本破书就上了机。书中的内容我已经看得熟透,无聊间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飞机持续的颠簸了一会,渐渐就飞得稳了。过了半个小时,广播通知飞机来到了首都的上空,准备开始下降。我把书收起来放到挎包里,隔窗看着下面雾蒙蒙的一片,心里想着,nnd每天输送这么多的人体空气净化器来帝都,北京市环保局得给航空公司多一点回扣吧。胡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难怪难怪。。。。。。
胡子是我相交十余年的好基友。自他小学四年级从别的学校转到我所在的班级,我们就奇迹般的一直同桌到高二,直到文理分科,他才因为理科能力出众,被年段长强制的分到了隔壁的理科班,而我自然拜爷爷的早教所赐,文科略强。谁知到了高三,胡子又奇迹般的从理科班转了回来,听他说,是因为他的数学成绩在文科考试中能成为拉分强项,利于考上他想去的人民大学。
胡子不是他的本名,但是我喜欢称他为胡子,因为他毛发旺盛,早早就发育了,一身猴子毛,两撇陆小凤般的胡须在同龄人中总是显得那么的,那么的出众,每次为了和他一起打三国游戏,骗老妈去他家补习我的弱项数学,迟了就睡在他家里,夜里总是会被他的毛发扎得惊醒,以为进入了原始丛林,被猴子绑架了。直到多年后,他开始脱发,我才一雪前耻,没事就在他面前撩拨我飘柔的黑发。
胡子有个特殊的能力,至少我一直深信不疑,他总是能够预知将要发生的事。举两个栗子,高中时,我们俩都热衷足球,我是年段足球队的主力,他是我的替补,周三下午通常都有自由活动时间,每每下午打雷下雨,上午总能被他提前预报,刚开始我听到都会有抽他的冲动,但经过多次应验之后,我只得选择相信。除了天气,他甚至连老师的情绪,都能预知。班里的化学老师是个美女,平时穿的很妖艳,听很多早熟的男同学说,她老公是个跑船的,常年不在家,心情不好就喜欢虐待我们这些可怜的文科生,课堂点名回答问题,不会的就直接站到教室最后一排去,而且一站就是一节课,每学期累积下来,站得最多的人往往被同学们调侃为站神。胡子总是能够轻松的在提问中胜出,事后我问他,你怎么从来都不中招,他嘿嘿一笑,“我知道她想问啥知识点,早准备好了。”
高考结束后,我因为数学成绩太烂,拖了总分的后腿,只是考进了本地的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科,学了万金油的企业管理专业,靠着老妈的关系进了一家国企,开始过起了混混的日子,闲余时间刚好满足我淘书的爱好,自得其乐。而胡子如愿考上人大,读了传媒专业,毕业后进了新华社,不久就被外派到台湾分社工作,也许是靠着他特殊的能力,为我国大陆的各大研究机构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新闻资料”,很快就被任命为当地的副社长,成为典型的青年才俊,据说台北的美女也没少泡。于是,生活在两个次元的我们就慢慢少了联系。直到前年,他又奇迹般的出现在我眼前,并告诉我,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以前能感知的东西渐渐离他远去,他决定开始研究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小地方,静下心来找到问题的关键,我听的一头雾水,他没有多解释,在我这没住几天,就离开了,也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哪里。
胡子的世界原本已经和我没有多大的联系,当他再次出现又再次消失之后,我们已经基本上从好基友转为路人,即使我还一直有点挂念。我的生活轨迹继续平淡的运行,偶尔从老同学口中听说他的消息,有人说他跑到湖北宜昌的一个小村庄里,又听说去年年底有人在魔都看到了他的踪迹,还有人说碰到他时,他已经认不出同学是谁了,说话也有点胡言乱语。直到昨天,我突然接到帝都来的一个电话,听闻了他的死讯。
我当时正沉迷于堂叔寄来的那本书上,这件事让我感到实在突然,匆匆的和单位领导请了假,随手抓了几件换洗衣服,丢进自己的斜挎包里,揣上书,买了当天的一张全价机票,飞往帝都。
在他的葬礼上,我碰到了通知我胡子死讯的人,胡子在新华社的领导,戴着六十年代风格的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镜片下我看到了他有些微红的眼睛。
“您就是齐先生?”他问道,第一眼似乎就认出了我。
“齐格,算是阔海的发小。”我和他握了手,随即接过他递过的名片,名片中部清晰干净的印着“新华通讯社秘书长张新南”,字体印得很小,左上角是新华社的蓝色小标,没有电话以及工作地址,我心里默默的呵呵就收下了。
接着我们寒暄了几句,毕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我有些自卑来着,最后把话题回归到了胡子的死因之上,这才回复到平等的心态上。
“阔海是上周回到北京的,他很着急来社里找我,约我当天晚上到朝阳门金鱼池小区的一个咖啡店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张秘书长说,“他说他找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与他困扰多年的问题有关,但是在社里没法谈。当晚,我去了那间咖啡店,但是没有见到他,他在服务员那里留了个包裹给我,我很纳闷,打开包裹之后,发现了一封信,和另一个密封好的小包裹,信是直接写给我的,而另一个小包裹却写的转交给你,所以我就读了他留给我的信件,信里感谢了我多年对他的工作和生活的帮忙,并说自己很快会离开这个世界,托我按他写的联系方式找到你,务必要把另一个包裹转交到你手上,他强调这个东西非常的危险,只有你才知道如何处理。没几天,就传来了他心梗猝死的消息。”他的语音放得有些低,在肃静的葬礼上,如果不用尽耳力很难听的清楚。
说完,他领着我走到葬礼现场的外侧,从一辆帕萨特的车后箱夹层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我,我接到手里,发觉包裹很轻,刚想开口问,就被他用手势打断了,他靠近我,轻声说:“齐先生,你要马上离开,阔海的死因很蹊跷,周围应该有很多人在盯着你我,你沿着这部车头朝的方向,直走出去,路边会有一辆尾号是5513的士等着你,司机会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晚上见。”
我听他说的很认真,似乎现在不走会有很大的干系,于是把东西往包里一塞,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往前300多米,果然有一部靠在路边的的士,我一看尾号没错,打开右后车门嗖的钻了进去,刚觉得自己有点零零柒的范儿,司机转过身来,两撇的胡子那么显眼:“格格同学,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我心下一惊,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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