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慌慌张张地跑进四面透光的屋子的时候,舟世迅还在给乡里面的孩子们讲课。
“怎么了?”看到季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舟世迅皱起了眉头。
“先生……”季良开了一个头就顿住了,他扭过头来,看着那一屋子的孩子们,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舟世迅也扭头看了看屋子里面一脸天真的孩子们,他摆了摆手,示意季良到外面说去。
走到了屋子的外面,舟世迅看着季良的眼睛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你丢了平时的那份恬淡?”
季良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说了出来,在老师的面前,他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先生,你知道我哥哥在扬州府里面当差,他窃了府里面的飞鸽,连夜传书给我,说扬州府的人要来这里抓先生你,”季良偷偷地看了看舟世迅的脸色,“先生,您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舟世迅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浮云,“什么罪名?”
“造谣生事,蛊惑人心……”季良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因为我在瘦西塘那里说的那几句话吗?”舟世迅的目光依然淡淡的,只是看着天上的云彩。
季良的头低了下去,闷闷地说,“是。”
“去告诉所有的人,学堂今天就解散了,你们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干系,走吧……”舟世迅淡淡地说。
季良惊呆了,他的脑子里面嗡嗡地响了起来,“先生,您在说什么啊……学堂怎么能解散呢,我们,这些孩子们还都等着您教给他们读书做人的道理呢。”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们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干系了!”舟世迅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季良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理解先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季良的印象里面,先生一向都是和蔼和亲的一个人,即便季良他们这些弟子犯了再大的过错,先生都只会轻轻地责罚他们,先生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然而现在的先生却让季良有些看不清了,他觉得先生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季良咬了咬牙,现在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捕快随时都会来到这个小乡镇里面,到了那个时候想要走就来不及了。
季良走上前一步,“先生,快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车上衣服干粮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多事之秋,先生年岁已高,先避一避吧。”
舟世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你一向是一个心思周密的孩子……”
季良笑了笑,但是心中又有了一丝悲伤,和先生的这一别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他强忍着自己的泪水,想要去扶先生上马车。
“不,”舟世迅阻止了季良伸过来的手,“屋子里面的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先去让孩子们下学吧。”
季良的心中焦急,但是依然应承下来,他走入了屋子里面,宣布了下学的消息。
孩子们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振奋了,他们大呼小叫了起来,纷纷开始商量去哪里玩耍。
季良默默地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心中一阵阵的酸楚。
他再次走出了屋子,看到舟世迅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树荫的下面,看着穿透树叶之间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发呆。
季良的心揪在了一起,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了,如果现在捕快来了的话,先生一定会被投入大牢之中,想起他的哥哥给他描绘的大牢里面的景象,季良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冰冷了起来。
“先生,”他大声地喊道,以表达自己心中无比的焦虑,“咱们应该赶紧走了,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舟世迅淡然笑了笑,“季良,我问你,人活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良的心里面焦急,哪里还有心思和先生去讨论这些,他只是一味地劝道,“先生,马车就在东边离这里一里地的地方,我们脚程快的话……”
舟世迅拦住了季良,“世界上的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让他们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那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季良愣住了,他木呆呆地摇了摇头。
舟世迅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你别看老师在这个小乡镇里面呆着,但是这天下发生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我也知道,那个杀了扬州知州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被抄斩满门的大将军李羿的儿子。”
季良长大了嘴,他从先生这里曾经听说过许多关于那位已经入土了的天下兵马大将军的事迹,而先生也一直都对这位李羿大将军的人品青睐有加,甚至怀疑李羿并没有真正叛国,那只不过是朝里面的人诬陷出来的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如今的这件事情,既然线头已经牵连到了我这里,我又如何能自己一走了之呢?”
季良大骇,他终于知道先生为何如此的不着急,原来先生是打算自己投案以保全他们所有的学生!
噗通一声,季良跪在了先生的面前,“先生,季良从小家贫,无力养活我,全是先生一手把季良拉扯大的,虽然季良没有资格叫先生作父亲,但是心中却早就已经把先生当成了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如今自己的父亲要蒙受不白之冤,被关入大牢里面,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舟世迅的目光变了,他的眼睛里面隐隐地有泪光在闪现,扶着季良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先生,今天就让季良冒昧一次,让季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求您,求求您,走吧,我们都会没事的。”季良的语气轻轻地,生怕自己的声音再大一点就会让先生说出那个‘不’字。
然而舟世迅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而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了。”
“不,没有先生的教导我们寸步难行。”季良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不要这么说,”舟世迅摩挲着季良的头发,“这世界的未来都是你们的,我只是一个给你们引路的灯塔,真的穿透前面未知的迷雾还需要你们自己的努力和探索。而现在,我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留下来一个希望,那个希望就是我一辈子所期盼的东西了……”
“舟世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