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邰铁匠眨巴眨巴了半响眼睛,方才消化了明溯所言:“你是说那些山魈是你手下扮作的。”
“对。要不然哪有山魈不食人的。”明溯却不肯松手,只把一双诚恳的眼睛望着邰铁匠。不为其他,只为一旦其有了变化,便顾不得那许多关系了,只能痛下杀手,掩盖谷中一切。
“如此,那我可以去采矿了?”
“可以。”
“那就劳烦哥儿支应一声,也好便于我等。”
“这个倒是不忙。我想问大叔一声,你采了那矿准备打造什么?”
“这……我还没想过”之前一直把心思放在怎么清剿山魈上,邰铁匠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考虑之后的事情。
“大叔见我乡勇气概如何?”
“颇为雄壮。”
“能驱除贼寇、护卫乡里否?”
“应该不难。”
“只是我有一事为难。”
“甚么事情?”
“乡勇虽多,却是缺少合手的兵器。”
邰铁匠再是大条,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要我将那精铁打成兵器,装备你等?”
“嗯。”
“这倒也合适。”邰铁匠想了想,又为难地言道:“打造兵器不难,只是律法规定,我等匠户不得私自打造兵器,如若批量生产,须得向郡县报批。”
“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甚么好主意?”
“反正大叔孤身一人,不若将那工具搬至谷中,由我的手下专门开采矿石,大叔炼制,岂不好过那千辛万苦搬了石头翻山。”
“你是想把我作为专用匠人?”
“话到这里,我也不瞒着大叔了,谷中之事关系我身家性命,若是大叔不允,我也只能冒犯了。”
反正到哪里都是打造铁器,邰铁匠想了想,言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三件事情,任你千山万水,我也随你去行上一回。”
“大叔请讲。”
“这头一件,便是所有打造的事情随我安排,你等不得插手。”
“可以。”
“这第二件事情,却是要你帮我找几个帮手,也就是徒弟吧。”
邰铁匠要收徒弟,自己手下的铁匠岂不是越来越多,这是个稳赚不亏的买卖,明溯也不犹豫,爽当地言道:“二十四庄之中,大叔看中哪一个,我便将他送与大叔为徒。”
“第三件却是件难事……”
“有何为难。”
“我一身痴迷打铁,从未婚娶。”
“如此,我便在庄中为大叔择一良配,即日成亲,也能传宗接代。”
邰铁匠闻言,匆匆止了明溯的话头:“妇人就算了,我浑身铁屑,只怕哪家妇人嫁与了我,三二日便受不了跑了。”
明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邰铁匠,心中暗暗嘀咕:倒不是嫌弃你身上脏,只是,不知哪家妇人,能经受得起你这头暴熊的折腾。心中思量,口中却是言道:“如若大叔不肯娶亲,我便为大叔去庄中择一机灵之辈,延为子嗣,方合人伦。”
邰铁匠却是不肯接话,只把那一双眼睛的溜的溜地围着明溯上下打量。见状,明溯不禁郁闷地言道:“难道大叔却是看上了我。”
见明溯主动讲开话头,那邰铁匠倒是好说了:“我也不要你延为我的子嗣,只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哪怕是那天上的月亮,山上的雪莲,只要我能采到的,任凭大叔吩咐。”好不容易拐到个醉心打铁的工匠,明溯心里早就兵器成排,兴奋异常了,此时,见那邰铁匠并无强迫自己过继到他膝下的想法,却是轻松了几分,话中不禁带上了一丝俏皮。
邰铁匠倒是感觉明溯这样说话很合自己胃口,咧嘴一笑,言道:“你父母健在,又无兄弟,若是让你过继与我,你肯定心有不愿。我也不愿为难于你,只是看你颇为顺眼,却是想收了亲侄儿,也算有了个后。”
“亲……侄儿?”
“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明溯欣喜若狂,本来就是喊大叔的,以后也不过便是少了个大字,便能拐回来一个死心塌地的良匠。那邰铁匠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等闲乡间匠人哪有那等手艺。不谈其他,便是那屠龙出炉之日,种种神奇,由不得明溯不信,小小的邑西藏龙卧虎,说不准这便是一个隐世的神匠,送上门来让自己收了。
明溯心中浮思翩翩,那边邰铁匠倒是等得不耐烦了,追问了一句:“如何?”
“叔,从此你便是我亲叔。如此可行?”明溯忙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言道。
“有你这声,叔日后便将传家的手艺尽数拾了起来,便是那十大名剑,说不准也能帮你炼出一两把出来。”那邰铁匠也是欣喜若狂,自己打造出的东西自己明白,能让那把神奇的屠龙主动认主的主儿,日后还能等闲得了?左右也是打铁,不若趁征兆未显,早点跟这个娃儿先攀上交情,日后也能要风得风,想多少铁便能送上多少。无论如何,这次自己却是最大的赢家了,还多亏了自己经验老道,眼光毒辣。
“得了,叔,你就别吹了。十大名剑我倒是不要,现在缺得却是五千人的兵器。”都唤叔了,明溯索性也不见外了。
“小小的兵器还能难得倒你叔么。”约定成交,二人也都轻松了下来,明溯赶紧放开了邰铁匠,不,应该是邰叔的手,挥手让那乐进出去守住了门,二人在里面好一阵嘀咕。
半日之后,张机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稳妥的方子,正待出去吩咐曹仁去准备几味药材,先吊住明溯的性命,不曾想,还未抬脚,那边明溯却是挽着那邰铁匠,神高气满地从屋内行了出来,哪里还有半丝病人的气象。
三天之后,明溯从谷中回来,得知张机却是还没有离去。想想这个年代的人讲究真多,病人都好了,还得等主人家回来当面拜别,于是很歉意地前往张机住所准备邀其一起在周边游玩一番。
一见到明溯,张机便兴奋地冲了上来,紧紧握住明溯的手,连声问道:“汝是如何做到的?”
明溯一头的雾水,旋即明白张机是觉得自己痊愈太快,高祖内功这种**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便绞尽脑汁编了个故事:“我小时候进山砍柴,无意中发现一颗丹红的小果子,便摘了吃了下去,顿觉一股热流从腹部升起,全身火烫,全身衣服都烧得个一干二净……”
“后来呢?”张机急切地问。
“后来……正当我疼痛欲死之时,突然旁边游来了一条大白蛇,大概七八丈许。你也知道,如果我不与之搏斗,便要饱了那蛇腹……”
“吾晓得,吾晓得,汝赶紧将那要紧之处讲来。”张机急得都快出内伤了。
“我滚到东,那蛇便又游到东,我让到西,那蛇又扑到西,我往那山谷滚去……”明溯本来还想编个几万字的故事的,结果旁边张机拼命地跺脚,把他思路全扰乱了,只得赶紧进入结尾:“那蛇裹了我身,渐渐我透不过气来,便也甚么都不管,只是把面前一段拼命地咬住,狠狠地将那蛇血往下噎。”
旁边乐进也很好奇,便插言问道:“是不是蛇血中和了那丹果的毒性?”
“你咋就这么聪明呢。”明溯正愁编不圆了,听到乐进此言,猛地一拍大腿,言道:“可惜你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那蛇血也是热性,怎么能中和丹毒呢,倒是我五内俱焚之时,突然发现身上泡了那蛇血之后,任是再怎么破损也能慢慢恢复过来,于是便也就心安了下去,慢慢地等那火毒过去。”
“后来呢?”乐进的兴致被彻底调了上来,倒是那旁边的张机,此时瘫在旁边的井架上,眼见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
“后来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要不是熬了过去,我怎么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讲故事。”这次明溯倒是没卖关子,索性一下子揭穿了谜底,得意洋洋地一边回头一边言道:“这也是我为啥恢复那么快的缘故……”话没说完,却发现张机早就晕在地上,彻底人事不省。
“听个故事,也能听睡着,什么人啊。”听众少了一个,明溯顿时兴趣怏然,懊丧地往那屋中行去,刚到门口,身后张机悠悠醒来,有气无力地问道:“那朱果与蛇血两样,和那蒿素又有甚么关系?”
“蒿素……我说蒿素了吗?”明溯惊诧地问旁边的乐进。
乐进也是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了一下适才的言语,回道:“想是没有吧。”
“我就说嘛,好好的喝了蛇血,也不过是火上加火,哪里还用得上蒿素。”明溯郁闷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问那刚起了半个身子的张机:“难道张大人以为我刚才的故事不够精彩,欲要加上那喝完蛇血腹泻不已,于是,便服用了蒿素,立马生龙活虎起来?”
张机翻了个白眼,“汝汝汝”地愣了半响,却什么话也没说得出来,喉咙里一口浓痰卡住,竟然就这么生生地又被气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