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绝对是妖孽!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战马突然发动起来,一匹匹拐过弯处,消失在自己眼前,顿时一下子就乱了方寸。
方才蓄满了全身气力,准备下来夺了战马挽回占据,没想到,转瞬的时间,眼前的场面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犹如一拳击打在空气之中,乌延顿时眼前一黑,若不是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恐怕他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个滚落山崖丧命的悲催胡人领袖了。
不管怎么说,已经快要冲到山脚了,再往前数百步便是山道。乌延长长地吸了口气,强行抑制住心中想要吐血的感觉,几乎是紧咬住牙根,恶狠狠地低声喝道:“冲下去,抓住那个活口。”
莫名其妙的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而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用说是乌延,便是那些此时尚不知晓自己已深陷绝境的胡人精锐亦是心有不甘。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看风景太着迷了,那道单薄的人影竟然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山风一阵阵地掀起了素白的长袍翻飞,直到千余人各持兵器团团将其围了起来,一直都没有回过头来。
后面是簇拥的胡人,左右山道上面更是塞满了如林的兵器,前面则是一道深难探底的山涧。按理说,这个意外之客是应该插翅难飞了,可不知道为甚么,乌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难不成那山涧下面也做了手脚,或者,这人压根就没准备逃跑,而是准备直接跳了下去自尽?
一眨眼,老母鸡变成大灰鸭的戏法已经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演过一遍了,若是再让这个剩余的唯一活口再飞了,那自己索性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想到这里,乌延再不犹豫,口中野兽一般闷嚎一声,便率先冲了上去。
这一瞬,乌延永生难忘,虽然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惊愕,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因为,乌延已经彻底忘却了畏惧。一个人痛苦到了极点,他往往便不再会感觉到痛苦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彻底麻木了。同样的道理,乌延心中畏惧到了极点,所以,此时,他也是完全感觉不到畏惧了。
乌延还在继续往前冲着,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可是,脑中却是不停地盘旋着一个念头:他怎么来了?怎么是他?为甚么又是他?
这个他自然就是乌延心中的那个魔头,一道永远的伤痕。似乎是感觉到了熟人重聚,就在乌延冲了出来的时候,明溯突然脚跟轻轻一旋,就那么飘逸地转了过来,然后口中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彻底地将乌延给震傻了过去。就是这张面孔,就是这个魔头,几乎是每一次叹气都会迅速地带走自己手下一条性命,当然了,这少年魔头也有不叹息的时候,可那时候满面认真地追杀着自己手下精锐的少年更是狰狞。
虽然那张面上此时白皙一片,丝毫没有一丝灰尘粘在上面,可是落入乌延眼中,却是通红的一片,那是一道活生生的血人,就像从地狱刚爬了上来的魔鬼,一道道收割着勇士的性命。
心中痛苦地呻吟一声,乌延张大了嘴巴,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这一刻,他连逃跑都彻底地忘却了----那魔头又叹息了,说明有人快要死了。他在笑,他竟然在笑,可那嘴边微微扯出的一道涟漪,算是笑容么?就算是笑容,这该死的笑容,为甚么会出现在一个魔头的脸上?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的抱负,我还要当乌恒的王,我要当汗鲁王!
自从辽东属国乌恒大人苏仆延领众千余落,自称峭王之后,乌延便一直在考虑自己想当个甚么称号的王,甚么必勤格(智慧之子)、大汗王之类的名称都想过了,却都是不甚满意,没想到就在这死亡的威胁之下,脑袋瓜子极为凌乱之时,他竟然还能够想出一个名垂千古的王号出来。
汗是大汗的汗,鲁是鲁莽的鲁。虽然乌延一直以勇健多谋自诩,可此时剩下的却只有无尽的悔恨。自己还是太鲁莽了,竟然连对手的面孔都没有看到,就这么莽撞地一头撞了上来。
明溯此时心中也是莫名其妙,这乌延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难道他不清楚自己的武力高低么?放着自己手下千余人不用,就这么一个人生生地冲上来送死。其实,现在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看这个冲锋的姿势,可能只要自己轻轻地往旁边一闪,他便会直接冲入山涧之中了吧。
难不成我的王霸之气终于显威了?就这么轻轻地往山涧旁一站,就有人上赶着要去跳崖,姑且不论究竟发生了甚么状况,这要是放到了后世,绝对也是与那贞子一般高大上的人物。明溯心中甚是得意,却是没想通缘由,于是便困恼地伸手挠了一把发髻。
乌延的思绪正处于一片凌乱之中,眼看再往前十余步便要冲过了明溯,直接投入那崖下山涧之中,正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面前的魔头竟然动了一下手,虽然不清楚那魔头发髻后面藏了甚么东西,一种长期在草原上与野狼搏斗培养出来的警觉却是猛然涌上心头。
只有在真正危急了自己生命时,这种警觉才会突然冒上来。也正是这种警觉,硬生生地将乌延的思绪切得猛然一顿。
望着那突然刹住脚步,转头像只兔子般疯狂地奔了回去的乌延,明溯心中微微喟叹一声。这贞子还真不是容易当的,没看见那乌延似乎是发现了甚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张大嘴都快歪到耳垂下面去了么?
既然你不肯跳崖自尽,那我索性就帮你一下吧。一声轻微“锵锵”声响之后,雪亮的刀光如云一般往前涌了过去,才三五步后,那刀已经带动了风声宛若龙吟,就在其光芒耀亮了众人的眼神之时,乌延却是毫无王者风度地往地上一趴,连声呼道:“不要杀我……我是幽州刺史刘大人的属下。”
说实在话,这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一个个各持兵器,虎视眈眈,若是一起围攻了上来,自己连个挪移闪腾的空间都没有,毫无疑问,即便是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转世到这里,也只能无奈地被拥挤的人潮给冲了下去,一起坠落山崖而死。明溯可没自大到会认为自己能够像那小龙女一般,随意地施出个长袖飘飘,便会悠悠地落于山谷,避世十六年再回阳间。好不容易才打下了如此的根基,随随便便就与一些愚昧的胡人同归于尽,这简直就是穿越者中最大的悲剧。
小说就是小说,在绝对的人潮下面,就算是擎天柱过来也会被拆得个四零八落,所以,就在那乌延喊了出来的时候,明溯嘴角诡异地一笑,突然收住了刀势,手中光影一滞,就那么飘逸地停在了乌延的脑袋上面。
“你是刘虞的人?”虽然说手中持着长刀,可明溯那一脸风淡云轻的模样,看在旁边的众人眼中,更显得气势非凡。
“小人早就归降了刘大人。”脑袋上面寒意凛然,不由地乌延心中有丝毫的抗拒之心:“你们速速退下,不得对这位大人无礼!”后面那句话却是对旁边蠢蠢欲动的一众手下说的。其实,也不消他多此一举,此时自家部落首领正落入别人手中,便是那些人想冲上来,也是投鼠忌器,畏畏缩缩。
“可是……”明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将长刀轻轻地拍了一下乌延的背部,示意他站起来之后,却还是将刀锋贴着那已经粒粒冒出鸡皮疙瘩的脖子上不停地摩挲着:“前些日子,刘虞曾传书给本侯,说是右北平的乌恒大人乌延准备归降他,其他也没说还有甚么人撒。”
“小人正是乌延。”突然感觉那刀锋似乎快要划进肉里了,乌延此时想哭的心思都有了,紧忙苦苦哀求道。
“你就是乌延?”明溯疑惑地低头望了一下,摇了摇头言道:“你不是……前些日子,本侯在平郭县外曾经遇到过一伙马贼,那贼人首领似乎相貌与你甚为相似……”
明溯一口一个本侯,那乌延再是愚钝,此时也应该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商队竟然是朝中的大官要员。这次自己真的是栽到了姥姥家了,先前打错了主意,本来以为遇上了肥羊,不曾想却是一头撞上了灌注了金银硬物的骨头茬子,碰得个头破血流,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想到去投奔刘虞。然而,刘虞自己尚未见到,却又被先前的仇家找了上门。
听这少年的口气,至少其地位毫不逊色与幽州刺史。这个时代,朝廷的封侯尚未泛滥成灾,能够取得侯位大多都是关内侯,地位崇尊,等凡地方官吏遇到了,无不肃然起敬。乌延长居右北平、渔阳一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就是这个侯爷,自己竟然会想着去打一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