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只要有了利益之争,那么剩下的关系便再也无法调和了。尽管如此,可毕竟那些此时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的冰凉尸体还是自己的同乡,有些甚至还是同一个里庄的,明溯最后一个怀柔的举动明显化解了许多人心中的内疚。
闻言,顿时场中许多乡勇都低声哭泣了起来。
就像后世无数的冒险者踏入美洲那一片陌生的土地一般,对于这些在本地已经完全没有了生的希望的乡勇来说,追随明溯或许也只能是他们唯一能够改变自己的生存现状的机遇。
自古以来,人总是崇拜强者的。虽然明溯其貌不扬,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抛开朝中的身份不提,就是那血屠军统帅的名号都足以让许多社会底层的人趋之若鹜。
换在黄巾起义之前,或许这些人还会安于现状,就这么在温水煮蛙之中慢慢地被生活煎熬苍老,乃至无奈的死去。可现在,见惯了无数生死的冀州百姓,尤其是这些牵挂较少,甚至是毫无牵挂的人,已经完全从温顺的绵羊摇身一变,成了最为狠厉的恶狼。
半块大饼或许都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何况是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任何可能阻挡他们奔向荣华富贵美好前程的顽石都会被迎面击溃,这就是张角能够孤身一人鼓动数十万百姓跟在后面造反的原因,更何况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代表朝廷正统势力的明溯呢。
人都是自私的,只不过尘埃落定之后,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羞愧之心的。现如今,这份对于死难同乡的羞愧已经被明溯不着痕迹地擦拭去了。
亲眼目睹那些死者的家属得到了最为妥善的安置之后,所有人的心中负疚感都陡然一轻。这个时候,甚至还有人暗暗开始羡慕起那些好运的人。虽然说他们现在都已经倒在了地上,死得不能再死,可毕竟还有家乡的官府出面收殓,留下的家眷也能得到官府的赡养。
没有人会去怀疑明溯的话,就在前几天,整个无极县城都已经见识到了明溯显赫的身份,只要想想那些卑谦地陪侍在前后的官吏,就知道明溯不是随口说说去安慰人心的。
这种感觉在典韦等人有意无意的将那英雄冢的事情介绍过后,便愈发的强烈了起来。或许能够跻身英雄冢中更加光宗耀祖吧!私下的议论一会儿便形成了统一的口径。
对于这些乡勇的心理变化,明溯自然全部看在了眼中。说实在的,就在那二狗子喊出口之后,其实明溯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只不过艺高人胆大,而且他也想看看是不是所有人的都像那些此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倒霉蛋一般的没有眼力劲儿。
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的话,大不了自己继续领着十数名忠心的属下上路,至于这些人,若是当时选择将兵器对准了自己,明溯唯一能够担保的是,便是他们此时已经死得很惨了。
所幸的是,明溯最终还是赌赢了。杀戮并没有寒了这些人的心,与前程相比,其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同乡都是可以去牺牲的。明溯要的便是这样一群嗷嗷乱叫的饿狼。
绵羊一般的士卒最终只能成为敌人的垫脚石,这是草原生存的法则,也是明溯当初率领草原兵团一路从徐无山杀过马訾水最大的心得体会。
事实证明,不仅是草原上的人能够无比残忍地将屠刀对准自己的族人,汉人也会……而且,很多时候做得比草原人还要决裂。
这就是人性!
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明溯开始了第二步调教:“现在我命令:所有的人将鞋靴脱了下来,向前一万步急行军!”
一万步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五千米。当然了,在这种遍布砂石颗粒的简陋直道上赤脚急行军,即便是那些身经百战血屠军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不过既然明溯吩咐了出来,那么自然有人能够做到。别忘了队伍之中还有十数名饱受严苛操练的特战队员。明溯的这个命令并不是故意的去为难这些刚刚下定决定追随自己的乡勇,赤脚行军是青龙战队历来的传统,所有的特战队员当初都是这么痛苦煎熬过来的。
虽然说这短短的一万步可能会让许多人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可这毕竟还是在中山国内。说白了,就是还在关内,从中山国到河间国,如果能够持续将这些特战队操典中的项目过上一遍,明溯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便这些人最终武艺毫无紧张,就凭借着那股一往无前的狠厉气势,都能够将所遇见的一切敌人瞬间压制下来。
军令传达下去之后,身为军侯的特战队员们毫不犹豫地将皮靴脱了下来,率先往前奔了过去。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的项目而已,以往在曹洪、尤胜手下时,动辄就是三万、五万步的,而且还都是选择的那些卵石密布的河滩地带,这个时候只有区区的一万步,又是在相对平坦的直道上,已经算是主公最大的仁慈了。
见那些老兵带了头,尽管觉得这条军令让人毛骨悚然,可毕竟先前已经见识过了明溯治军的狠辣,就在那些军侯奔出去的时候,余下的乡勇已经纷纷跌坐在地,将那些布鞋草鞋甚么的都脱了下来,提在手中,咬牙咧齿地站了起来。
人家好好的皮靴都不穿了,自己这本来就有些咯脚的鞋子又有甚么好留恋的。或者是站在原地觉得也不过如此,陆陆续续有人皱起眉头试探着往前奔了过去。
还没等所有的人都奔了出去,前面就已经有人开始跌了下来。直道上面的石块可不完全都是被风雨侵蚀浑圆的,许多尖锐的石块仰面朝上躺着,甚至还有个别的尖头早已被往来的车轮磨蚀得尖锐无比。
鲜血一行行地流淌了下来,让明溯有些惊喜过望的是,或许是先前的一幕太过于震撼了,此时尽管大家的面色都已经苍白一片,可硬是没有人偷奸耍滑,更是没有人选择停了下来。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都是爹妈生的,既然别人能行,那自己也肯定能行。不出明溯所料,跑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被自己逼得最先表示忠心的二狗子的,或许是刚升官的原因吧,二狗子从一开始便对那些尖锐的石块选择了无视。
尽管脚下每蹬动一步,留在原地的都是一个大大的血脚印,可二狗子却还是无比坚定地往前奔了过去。当然了,毕竟是第一次进行这种严苛的操练,任是他再努力,最终都是没能追得上前面那些出身特战队的军侯。
既然已经命令为所有的人,那么明溯与典韦自然毫不例外。夏侯兰早已脱好了皮靴在一旁候着,此时见明溯也弯腰将靴子扯了下来,他便歪着下巴赶了上前,小声地提醒道:“主公乃万金之躯……”
“呵呵,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分辨身份。”明溯晒笑一声,却是将那皮靴头上的两个结对拌了一下,直接往肩上一挂,便准备赶了上去。
“侯爷不若包上这个。”此时,后面车中女子却是惊呼一声,随之一条丝巾随着一支柔嫩的皓臂探了出来。
“这么好的丝巾用来缠脚可就浪费了。”不知怎么的,一见那丝巾,明溯心中顿时就想起来后世极其变态的三寸金莲,背上不由地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美人既然表示了好意,明溯总也不能辜负,接过那丝巾扎在脖颈上面临时冒充汗巾之后,明溯顺手在那手臂上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口中怪笑一声便飞快地蹿了出去。
“恶来留下来护卫车队前行!”对于典韦那变态的越野能力,明溯是毫不怀疑的,毕竟这种严苛的操练模式便是从典韦在后山山涧之中奔跑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做法。
与其让他和自己争抢风头,倒不如留他下来护卫车队。当然了,夏侯兰就没有如此的好运了。尽管夏侯兰如今也算是队伍中的高级将领,可明溯都已经率先垂范了,怎么说也得狠狠地操练他一场才是。
怔怔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正咧开大嘴得意的傻笑的典韦之后,夏侯兰怏怏地奔了出去,沿途不时响起了一阵哀嚎声。与那些乡勇相比,他完全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是比那些乡勇还有所不如。
毕竟那些乡勇原先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平素所忍耐的艰辛要比一般人远远多上几分。这份履历,生活在山清水秀的真定赵家庄的夏侯兰也从来没有经历过。
不就是比我多跑过几趟么!见明溯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如同闲庭漫步般,肩膀不动地往前蹿去,夏侯兰心中发狠,再也不顾脚底传来的剧烈疼痛,一手提着皮靴,一手将那把断刀扛在肩上,飞快地追了上去。
万步距离,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长。不到两盏茶的工夫,所有的人都已经坚持跑了下来。
赶到最前面已经在原地歇息的人群中间之后,明溯吆喝着诸人起来一边教导着自编的恢复运动,一边促狭地指着那气喘吁吁赶了上来的夏侯兰言道:“这赤脚跑步分为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就是夏侯统领那般,几乎每一步都能掀起一地的灰尘,当然了在原地留个血的纪念也是少不了的……”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大家都感觉脚没那么疼了。夏侯兰正好赶了过来,见迎接自己是一片哄堂大笑,便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