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这句话回答得极有技巧。∏∈,
因为不清楚对方身份,不过看看其落座的方向,也知道此人即便非富非贵,也是当今数得上的人物之一。
当然了,除了席位之外,明溯判断的主要依据还是小黄门蹇硕的恭谨态度。
先前,因为突然想到了翻车这一农耕利器,暂时性的没有好生的咀嚼一番蹇硕的名字,先前一对一答之间,明溯心中灵光一闪,立马便意识到了这个身材明显有别于其余宦官的蹇硕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难怪能够被刘宏派了出来临时顶替常侍的职务,这蹇硕……若是论起日后在刘宏心目中的宠信程度,恐怕丝毫也不会逊色于那张让、赵忠二人了。
这可是曹操、袁绍日后名正言顺的上官,只不过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宫内做个小黄门而已。
虽然已经明白了今天竟然又认识了一个历史名人,可明溯却是顾不上激动,毕竟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大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
不管这老者究竟是何身份,只要看那蹇硕的态度,明溯就自觉的省略了“本侯”的自称,直接用了一个“我”字。只不过因为双方不熟悉,所以明溯话中有些含糊其辞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逢人只说三分话。
这个细微的变化立马就被那老者捕捉到了。见明溯不卑不亢,沉着冷静的应对了下来,那老者不由的微微颔了一下头,顺势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赞叹的言道:“侯爷幼则幼矣,然胸有丘壑,心怀赤诚,委实吾大汉之福也!”
“小子惭愧,不敢当长者谬赞。”这个时候,任明溯再是愚钝,也已经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地位远远高于自己了。
此人能够在皇宫之内直接用“吾大汉”三个字,一方面隐约点明了自己的身份资格,另一方面却是语气自然,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显然是长期养出来的一种气势,或者说是习惯成自然的语言习惯吧。
久居上位的气势明溯在前世见识过了许多,然而像如此尔雅的,却还是头一遭。所以,当一个领导习惯性的居高临下去表扬自己的时候……明溯也是习惯性的将姿态放得更低。
这本来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两世为人的明溯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好一个王佐之才!”那老者也不知道是对明溯的应答满意,还是在感慨先前的应答,撸须哈哈大笑一声后,便径自坐了下去。
这个时候,刘宏正好在张让、赵忠的陪同下从珠帘后面转了出来。整个翠花楼中,所有的人见状都立马站了起来,以大礼参拜……惟有那先前与明溯对答的老者却是低眉含笑,端坐如故。
我勒了个去,难道这是个太上皇之类的人物?一边行礼,明溯心中却是波澜顿起。
所幸的是,刘宏却是很快就为他解开了这个迷惑。
“原来师尊已经到了啊。”虽然那老者并未行礼,刘宏却是丝毫不以为怪,反而异常亲昵的主动打了个招呼。
闻言,那老者再也不能拿捏架子,便应声站了起来,双手一揖,随意的与刘宏寒暄了几句,待刘宏落座之后,方才重新坐了回去。
原来是刘宏的老师啊,难怪能够坐到如此显赫的位置——见状,明溯心中微微一笑,暗自庆幸自己比较识得时务,没有贸然出言去得罪此人。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虽然刘宏称呼此人为“师尊”,可却是没有执弟子礼,反倒是此人起身补了一礼。当然了,这个疑惑仅仅在明溯心头闪了一下,毕竟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时间尚少,在洛阳城中停留、行走的时间更少,这朝廷的规矩,尤其是皇帝见了自己的老师时该如何表示之类的繁文缛节,就不是自己所能精通知晓的了。
说来也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明溯常年在外地转悠,不了解这洛阳的人情世故,还是刘宏这老师又招收了一大堆徒子徒孙——反正宴会开始没多久,那下首诸人纷纷举樽示意。
当然了,首先敬的便是刘宏。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这个道理明溯还是明白的,只不过自己的顺序被派在了那个老者的前面,就有些让明溯坐立不安了。
虽然自己的位置被排在了老二的顺序,那老者也是一副高深莫测,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不过……毕竟人家是刘宏的老师,这打狗还要看主人面——这比喻有些不恰当,不过此时明溯心中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见诸人头三樽都是分别按照席位次序敬了过去的,明溯面上有些赫然,便也不待下首诸人敬完,满斟一樽,双手端了起来,微微一欠身,恭谨的言道:“小子携诸位大人一起敬一下这位……圣师。”
明溯也不知道刘宏的老师该如何称呼,反正自己这个太子少傅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当今圣上的老师那也只能以“圣师”相称了。
不出明溯所料,自己临时发明出来的这个称呼确实有些雷人。闻言,堂中诸人皆是面色古怪,那老者却似乎十分受用一般,爽朗的大笑一声,却是毫不客气的受了这一敬。
耐心等老者将酒小口小口的饮完之后,明溯方才以袖掩面,将那樽酒一饮而尽,遥遥示意一番之后才放了下里。
虽然一个个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不过被敬的已经喝了,主敬的都通侯也喝完了,剩下诸人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是一个个告了声罪儿,纷纷将酒饮了下去。
这个时候,身为始作俑者的明溯却是突然心中一跳,神情更是尴尬。
原因无他,只为了那些应和自己之人的话语。
古代之人饮酒,不谈惊天地泣鬼神,至少也不是一个个坐在原地喝闷酒的。既然是敬酒,那自然有敬酒的规矩。
“敬过师叔。”这是一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的说话,比如说那袁逢,虽然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敬酒时却是规矩一点也没落下。
至于其余诸人,有的也是学那刘宏,喊了声“师尊”,这是绝大多数人的表现,其余少数人中间,有两人则是恭恭谨谨的口称“老师”,更有甚者,排在最末尾的几个文士模样的人,也不知道是身份地位比较低,还是其他另有交情,他们的称呼竟然是“师公”。
顿时,明溯满头的雾水。
先前见刘宏以师尊相称,明溯还以为这是刘宏当年的太子少傅或者是后来的帝师,不过一看眼下这堂中的表现,很显然此人门生满朝野撒。
袁逢以师相称,已经足够让明溯惊奇的了。那口称老师的二人,其中一人明溯依稀有些印象,此人名为梁鹄,从鸿都门下迁选部郎,目前官至选部尚书;另一人明溯更是熟悉,此人名叫邯郸淳,擅长虫篆,当时明溯因为张邈荐书上的虫篆龙飞凤舞,煞为好看,到帝都之后还特地寻人委托其代为篆刻了一柄印章。
当然了,对于邯郸淳,明溯最大的印象还不是虫篆。此人除了书法之外,还特别有幽默细胞。
邯郸淳可谓是诙谐搞笑文章和群众文体活动推广的始祖。此人著有闲逸文作《笑林》三卷和《艺林》一卷。《笑林》讲述了东汉末年许多笑话、噱头、善喻、讥讽、幽默趣事,当为东汉笑话第一人。至于那《艺林》,则是详细记载了社会流行的投壶、米夹、掷砖、马射、弹棋、棋局、食籁等诸般游艺项目,可谓是一部彻彻底底的杂耍专著。
这个时代的人多以诗书见长,能够遇见这么一个另类,明溯想不记住邯郸淳,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何况他自己身上就有一套邯郸淳的著作,闲来无事、途中疲惫的时候便掏出来翻上一翻,也算是个打发闲暇时光,消除疲劳的良方吧。
目光从梁鹄、邯郸淳二人面上转过,明溯纳闷的望着最末尾的几人。
先前就是这几个人一个个口称“师公”……按照辈分,这几个人既然是刘宏老师的徒孙,那么至少也应该算得上刘宏的师侄儿……可任是明溯怎么观察,都看不出来刘宏有对他们异常亲昵的一面——或者说,这几个人虽然口称师公,可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语之间,都丝毫没有恭谨之意。
不管怎么说,目前堂中除了自己之外,包括那张让、赵忠,亦是以“师”相称那老者,这就不由得明溯不去谨慎的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更为恭谨的单独敬上一次了。
毫无疑问,今天是人家师门大聚会,自己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想到这里,明溯便站了起来,轻轻咳嗦一声,诚恳歉意的言道:“小子不知,竟然有眼不识圣师真相,还望……”
“咳……咳……咳咳……”明溯还没说完,那下首隔了三个位置的桥玄却是一边摇头示意,一边剧烈的咳嗦了起来。
骤然被打断了话语,明溯心中却是不由的又泛起了一丝狐疑。按理说自己出声道歉,桥玄不应该出声阻止撒,何况先前明溯听得清清楚楚,这桥玄可也是以“师叔”相称的。
见明溯怔在当场,满面尴尬的模样,那老者却也不好继续拿捏架子,便站了起来,得意的撸了撸花白的胡须,沙哑的言道:“老朽虽然有些建树,却是当不得侯爷如此盛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