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此时李家并没有再出甚么伟人,可架不住祖宗的威名摆在那里。↑服一二李家子弟出来充任一下首领,无形之中这支叛军立马就会像那泥菩萨镀上了真金,亮闪闪的直逼真神。
如果说阿阳是道封锁线,那么允吾就是这道封锁线旁边一个粗壮的铁钉,北宫玉要做的便是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抢先出手,拔出这颗碍眼的大钉子,跳脱樊笼,从此海阔天空,任意翱翔。
事实果然如同北宫玉所料,对于叛军的动向,整个金城都完全没有防备。盖勋是汉阳长史,他头顶上还有一个新近空降的太守傅燮。傅燮本来就觉得左昌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按照他的意思,盖勋除了防御好自己的地盘之外,完全没有义务赶过去为兄弟单位协防。
其实,也不是傅燮、盖勋各人自扫门前雪,而是整个金城都麻痹大意了。先前叛军一门心思在往东打,金城除了一开始被骚扰了几天之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护羌校尉冷征虽然不幸蒙难,可州府派过来以督军从事兼新安县令的边允、从事韩约为首的联合调查组却已经将责任全部归结到了左昌身上。说白了,尽管事情是在金城发生的,可与金城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
联合调查组的意见飞书呈于朝廷之后,自然是龙颜震怒。左昌被撤职倒也就算了,结果接任的宋枭还没来得及熟悉情况,却又被极不耐烦的张温在刘宏面前好生告了一状,接替宋枭的杨雍,这也是典型的不接地气的主儿,估摸着不用他大展拳脚,只是漫长的调查摸底这一项便足以让刘宏脱了他帽子。
刺史们一个个不尽职守,怎么可能要求手下的人都兢兢业业呢。
说来也巧,北宫玉突然发动进攻的时候,金城郡守陈懿恰好不在城中。先前左昌在位的时候,只知道刮净地皮,对下面是疏于管理,难得换了个宋枭,却也不顾下面的死活。宋枭是典型的儒生,一向崇尚以德服人。对于这次凉州之乱,宋枭认为,只有在民间教授《孝经》才能平乱,这个搞笑的想法立马受到几乎所有的官方代表,包括统兵前来平叛的张温的批驳。杨雍就是在这种州府工作基本瘫痪的情况下临危受命任职刺史的,充分吸取了历届前任的经验教训之后,他所采取的对策便是无为而治。
说白了,杨雍这是明哲保身。凡是都由朝廷做主,我只负责协助,充其量当好后勤运输大队长就ok了。
上面都是这个意思,下面的郡守们自然一个个有样学样。金城郡守陈懿突然离开了自己的治地,倒不是因为甚么私事,而是新任的护羌校尉夏育过来上任了。
护羌校尉驻守的军门令居就在金城郡辖区范围之内,按理说,中央直属警备司令部的一把手来了,作为地方一把手,总该组织一次欢迎仪式,军民联欢一番。
就在陈懿与夏育把酒言欢的时候,北宫玉一举攻克其老巢允吾,就连原先州府派下来的联合调查组都被打了个猝手不及,全体落入贼手。
闻知这一情况之后,陈懿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夏育刚到,手下除了亲卫之外,其他的编制都空着等地方上补充兵源,鉴于这个现状,打也没法打的陈懿只得强自忍住心中的恐惧,孤身一人赶往了叛军大营与北宫玉谈判,地盘是到了别人嘴边的肥肉,暂时不要想“谈”回来了,陈懿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试试能不能将联合调查组成员给要回来。
没办法,都是上官,若是有甚么好歹,就算陈懿将自家性命填上去,也是赔不起的。这是陈懿孤身入敌营前的想法,也是他最后的真实写照。
如果没有陈懿去做说客,可能北宫玉还不会重视区区几个糟老头子。可等到陈懿一介绍身份,北宫玉顿时就大喜过望。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费尽心思想要睡觉,马上就有人送上了枕头。当然了,对于这一类的傀儡人物,北宫玉是多多益善。
奈何陈懿脑子不开窍,结果当场就被恼羞成怒的北宫玉喝令手下推出去“杀鸡儆猴”了。整个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出乎朝廷的想象了。不曾想,竟然还有更离谱的一出。
那联合调查组的两个大头,也就是边允和韩约,本来还安心在人质中间呆着,可一看北宫玉的决心如此之大,再转头战战兢兢的瞄上一眼陈懿血淋淋的首级,顿时全成了萎哥。
古人对于谋反有着一种先天上的抗拒心理。或许是为了祖宗脸上好看些,不至于被人戳着墓碑骂叛贼,二人自欺欺人的更改了一下名字便堂而皇之的加入了叛军阵营。
韩约改的名字为韩遂,至于那地位更高的边允则是改名为边章。叛军也是按照个人声望给予了不同的待遇,边章改旗易帜的同时,当场就被推举为整个叛军的大头领,至于韩约,则是因为名声稍许弱了些,仅仅被授予了一营主事的职务。
不管怎么样,这二人先前毕竟是代表州府前来金城办事的,现如今,连州府的人都投降了,剩下的寻常百姓自然也就丧失了抵抗的心思。不待官方作出相应的对策,边章、韩遂二人登高一呼,应者如云,整个金城立马如火如荼的成为了叛军的大本营。
如此一来,整个朝廷剿灭羌、胡叛乱的计划便被全盘打乱了。好在张温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收到战报之后,他便立即率军后退百余里,直接将防线后移到了汉人居住为主的三辅地区。
三辅地区毗邻西汉故都长安,这边朝廷正统思想占据了社会主流,有了当地老百姓的帮助,朝廷大军这才站稳了脚步,一举挽回了先前连连失利的颓势。
反观那边章……实际上就是北宫玉等人率领的叛军,尽管一时之间在金城一片占据了优势地位,并且逐渐将战火延伸到了附近的安定、陇西、汉阳等郡,可随着战线的拉长,这后勤供给不足的弊端便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地盘的扩大本来是件好事,可除了金城以外,其余诸郡的汉人却还是视其为叛贼,甘心附贼者寥寥无几。
如此一来,凉州之乱便陷入了一种可笑的僵局之中。这个时候,为了凝结军心,其实北宫玉等人最希望的便是借助外部的压力来保证临时聚集到一起的不同民族的联合叛军。叛军迫切的想要打仗,然而,老谋深算的张温却是毫无兴致。
事实上,早在撤回三辅的时候,张温就已经密令了汉阳郡守傅燮手下的长史盖勋率军在敌后展开了一系列的破袭战、麻雀战、骚扰战等游击战术。按照张温的算计,只要将叛军牢牢的拖在凉州东南一片,进不能攻,退无可退,这时间一长,其中必生内乱。
不得不说,历来对付异族的政策都是威逼利诱、分化瓦解,放眼古今中外,几乎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先前,凉州三明就是凭借着这一招弹指间将数十万叛军灰飞烟灭,现如今张温又祭出了这一式从不过时的大招。
宋扬、王国、北宫玉、李文侯等人是羌、胡出身,可能不懂中原文人的花花肠子,可边章、韩遂是甚么人?
这二人可是在纷纭复杂的大汉官场上,尤其是在那竞争更为激烈的底层勾心斗角,一步一步踩着同僚的尸骸才爬到先前位置的。对于张温的计谋,二人一嘀咕,便立马联想到了凉州三明,尤其是张奂只身破强掳的那成名之战。
历来,对于辖区内的胡人叛乱,凉州官方都分成了两个意见截然相反的两派,凉州三明也不例外:皇甫规、张奂赞同抚,而段颎则赞同剿。
皇甫规、张奂赞同的抚,其实是在军事威吓的基础上,将降伏的羌人部落迁徙到关内,撒在汉人中,让他们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农生活。而段颎的剿则是种族灭绝。段颎在担任护羌校尉的时候,先后灭掉了十余个羌族小的部落。对于像先零这样的大部落也是采取逐步蚕食的方法,削减其人数。
就短期来看,段颎的方法的确有效,但长远看来,皇甫规、张奂的做法更彻底。但可惜汉朝廷一直摇摆不定,没有一个固定的国内民族政策,导致皇甫规、张奂的方法无法见效,而段颎的方法因为过于血腥,也为广大士族反对。
正是因为这种朝廷的犹豫,使羌乱成为汉末尾大不掉的一大主要边塞窘境。其对于正统政权的动摇程度以及对地方经济摧毁性的破坏程度丝毫不亚于光和七年大规模爆发的那场黄巾之乱。
张温现在玩的正是当年皇甫规、张奂的老一套,而且,因为手中有了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加上张温本来并不是凉州人,考虑战略战术的完全没有拘泥于任何一城一地的得失,因而这个策略在他手中玩得更为出神入化。
所以,任是诸多羌、胡首领部落斗争的经验多么丰富,却还是无法看出自己已经慢慢陷入了绝境。
当然了,他们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边章、韩遂二人也看不出来。可这二人即便看出来了,却是囿于目前身份的限制以及属下将士的不合,仓促之间也难以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说服其余诸人去遵照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