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开始,我便找不到跟我同伴,也没有遇见一个把我当朋友看待的人。
在他们眼里,作为仙铃的我,或者是玩具,或者是法宝,却永远不会是朋友,不会是伙伴,哪怕我有了自己的思想与意识。
开始的时候我会伤心,会难过,但到了后来,我却觉着这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我是一只拥有法力的铃铛,是很多人喜欢的宝物。
记得有一段时间,当我还没有在遇见离妐仙人的时候,我就想一个流动的宝物,不停地有人杀死我的“主人”来抢夺我。
看着那些人贪婪的面孔,我日渐觉着索然无味。爱如何,恨又如何,相识如何,不相识又如何,只要能得到宝物,贪婪的人类便会露出丑陋的嘴脸。
哪怕是后来遇见离妐仙人,对于这个世界,我依旧没有太大的兴趣,不反抗不是带不能反抗,而是觉着没有意思。
直到那一天。
初次见面,是在蓬莱仙岛。
嘴角含着笑,离妐仙人将我从腰间取出,搁置在一双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手掌上。
乌黑的长发披落在小小身躯上,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意外的,尘封了许久的我,竟然被这双不含一丝杂志的双眼感染了。
煞血为誓,不是因为害怕古山帝君,更不是看在离妐仙人的面子,仅仅只是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了,来自男孩的一颗真挚的心。
由着他将血滴在我的额头,从血契完成时,意味着从此我的命将与这个小男孩捆绑在一起。但我仍然心甘情愿。
后来跟进一步的相处,让我从新认识了我的少主,荆澜。
孤独,无爱,却始终怀着一颗期望的心去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原本定下血契,我便等同放弃了与他平起平坐的机会,尽管以我的实力远可以做他的主人,但看着他,我乐意。
荆澜从来不把我当做没有生命的法器,或者是可随意支配的下人。从头到尾,他都把我当做是朋友,最要好的朋友。
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古山帝君,他的母亲,是个犯了罪恶的被夺去仙骨的堕仙。
我能感觉到,他父亲身上无时不刻都散发着与我类似的气息,那种与后世的每一个人都不相同的气息。这种气息在荆澜身上也有,但荆澜身上还流着兰浅画的血。因此,荆澜身上的气息并没有给我那么强烈的感觉。但哪怕仅仅只是这样,我依旧很满足了。陪在荆澜身边,我总有一种找到了家人的感觉。
他时常会笑的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但我却明白,他的内心有多孤独,多寂寞。
他在期望着,期望着能够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他们成为他牵挂的人,让他忘记那份孤独与寂寞?但终究只是我想。
几乎每一天他都在笑,甜甜的,幸福的笑,但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有多寂寞。
幽灵岛的日子,是他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那几个月,他心心念念的父母一起陪着他,他们一家三口就那样幸福的住在一起。
但年幼的他却清楚的明白,他的母亲正遭受着苦难。他很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引魂一事,古山并没有逼迫他,仅仅只是征询了他自己的意见。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他知道他可以将母亲从那永无温暖的冰川腹地救赎出来的时候,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但看着那样的他,我却心痛的无法控制。那样之后,他将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他告诉我,让我不要难过。他说阿爹阿娘能够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最开始的时候我有些不甘,我也曾经想过却找古山拼命,也曾想过去冰川腹地找他的母亲兰浅画,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我相信,兰浅画知道了一定会阻止此事的。
但我终究没有那样做,相反的,我陪着荆澜在幽灵岛,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地方,追忆了过往的所有。
彼时彼刻的我,已经做好了陪他一起去的决定。
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不仅仅来源于洪荒,而是比洪荒更加神秘悠远的混沌,只是我对于过去仅有的记忆。
我确信,凭着混沌之力,我一定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他的魂魄。
只是,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荆澜请求凤漪对我下药,让我陷入沉睡。并趁着我沉睡的空隙,强行解除了我与他之间的血契。
我知道,那样做对他的损伤一定很大。我也清楚,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让那件事发生以后,让他消散的那样快。
后来的我总是嚷嚷要杀了古山,杀了兰浅画,杀了凤漪,杀了每一个跟那件事有关的人,要为荆澜报仇。
但只有我知道,我最最痛恨的人不是古山帝君,也不是堕仙兰浅画,跟不是凤漪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恨得是自己。我恨自己的迟疑,我很自己的犹豫,我很自己的不确定。
如果,如果,如果我能听从自己的心,如果我能相信荆澜是用一颗真心把我当做最好的亲人,我一定不会自负的忘记防备他对我的守护。
古山说,荆澜是由他的心魂和兰浅画的精血蕴养而活。
原本,荆澜该是更像古山的,但我却明白,荆澜的性格却跟兰浅画更像。决绝而又自私。
他跟兰浅画一样狠,对自己狠,只要能救他所在乎的人,他的疯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他们可以自私的不去顾忌那些活着的,一直深深爱着他们的人,在他们那样决绝之后该怎么活下去。
其实,我跟古山应该成为朋友的。因为我跟他,同样在乎着一个决绝而又自私的人。但最后,我却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在了他们夫妻两个身上。
古山与兰浅画的婚礼的那一天,我终归没有忍住心中喷涌着的痛苦。一声又一声,我质问着古山。但心内我却明白,我更想质问的不是古山,而是那决绝而去的荆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