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问题就严重了,这两个人既是外戚,又有兵权,功劳既高,能力又强,又要靠什么来对他们进行约束呢?
对于这个问题,柴荣早在生病前就已经有很清醒的认识了,特别是对于年纪要大于他的李重进,更让柴荣感到不安。所以自柴荣即位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对其进行打压,通过扶持殿前军的手段,来对身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李重进加以制衡。而在柴荣夺得南唐江北十四州后,又将李重进留在了扬州,使他远离了当时的政治中心,似乎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过这样又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张永德在国内的地位又因此而大幅上升。
张永德在柴荣死前任殿前都点检,这一官名是从后唐年间大内都点检那里衍化过来的。高平之战后,柴荣甄选天下勇士,编为殿前诸班,都点检有巡视检阅之意,以此为名似乎能更贴切一些,所以在柴荣二次南征回京后,就将张永德任命为殿前都点检,另将赵匡胤升为殿前都指挥使。但这只不过是改了个名字,其实两个人在殿前军中的地位并未发生变化。
张永德年纪要比柴荣小上几岁,所以柴荣对他的猜忌之心要远远弱于李重进,甚至还通过提高张永德在军中的地位来对李重进加以制衡。然而到了柴荣病重期间,却猛然发现,以张永德在军中的功劳、能力和地位,一旦自己死后,是没有人能控制住他的。所以急忙将罢了张永德的军职,转升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来接过张永德的位置。
史载柴荣在北伐契丹的回师途中,某日处理公文。忽然在案牍中翻出一块小牌,上面写着“点检作”这三个字。柴荣看完一惊,认为是上天给他的警示,意思是说殿前都点检要作天子,所以柴荣赶紧把时任殿前都点检的张永德罢落下去,换成赵匡胤担任这一职务。
这段记载是否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现在没有办法去证实,但即便是没有这个事情,柴荣对张永德这种处理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张永德作乱的先天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把他拿掉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这么一来,却给赵匡胤最终的黄袍加身,创造出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种种迹象表明,早在赵匡胤开始担任殿前都虞候时起,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显示出有不甘于久居人下的远大志向。
赵匡胤是将门虎子,自幼就对武学有一种天生的偏爱,而对于文化知识却兴趣了然。家里把他送进了私塾,他也不好好上课,经常逃学出去喝酒、赌博、打架,是个典型的问题少年。
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重武轻文。家里面见他这个样子,也不以为意,简单地批评两句。也就随他去了。这就造成在赵匡胤的成长过程中严重偏科,论起武功深不可测。若论文化则是一塌糊涂。
赵匡胤这种学习态度在当时很有代表性,因为乱世学文用处不大。倒不如练出一身好武艺,将来也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前程。赵匡胤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属于典型的成功人士,而且也是凭真本事上去的,并不是靠拉关系、走后门,溜须拍马才谋得的高位,这就给当时全天下不爱学习的孩子们树立起一个良好的榜样。可是自从赵匡胤当上殿前都虞候之后,他又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文化知识实在是太过贫乏,所以便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影响下,转而开始发愤读书,恶补文化课程。
赵匡胤在攻打南唐期间,身边带了数千卷书,以便随时阅读。柴荣知道这件事后觉得非常奇怪,就问他:“卿为将帅,应以治戎装、磨刀剑为正事,怎么读起书来了?”
赵匡胤则回答说道:“臣本是个粗人,读书不多,自从担任要职以来,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所以只好读几本书,给自己充充电,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为国家服务。”
赵匡胤是柴荣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他肯上进,柴荣只会觉得高兴,表扬还来不及呢!当然不可能去责怪。
但实际上,自从赵匡胤参加工作以来,就一直是在军队系统任职,他的文化程度虽说不高,但也不是一般文盲可比,胜任一份武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在他担任殿前都虞候之后,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社会交往也越来越多,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日益繁忙的工作当中抽出宝贵的时间为自己充电呢?这显然是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
赵匡胤在不断地给自己充电的同时,还很注意发展自己的势力。在他担任殿前都虞候之后,便利用柴荣命他重整殿前军的机会,将罗彦环、郭延斌、田重进、潘美、米信、张琼、王彦升等勇将都归入了自己的麾下。同时又广泛交际,和其他禁军中的中高级将领交为好友,并同其中的石守信、王审琦、韩重斌、李继勋、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王政忠、杨光义结拜为“义社十兄弟”,形成了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势力圈子。
对于赵匡胤的这种行为,柴荣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干涉。因为对柴荣构成最大威胁的,是李重进和张永德,而不是赵匡胤。
跟这两个人比起来,赵匡胤才是柴荣的心腹,柴荣也有意让他发展势力,好去对抗李重进和张永德,所以对于赵匡胤的这些行为,柴荣从来就不加以限制,而是一路放行。
事实上,柴荣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赵匡胤的忠诚,到赵匡胤当上皇帝后,曾洋洋得意地对人说道:“当年世宗疑心重,见有方面大耳者皆杀之,而朕与其朝夕相处。独然无事。”这句话应该是赵匡胤对柴荣的中伤,因为到目前为止。也找不到一段有关柴荣因长相而杀人的记载。但是从这句话里也能看出来,柴荣对赵匡胤一直都是非常信任的。
柴荣之所以会对赵匡胤如此信任。除了赵匡胤是柴荣一手提拔起来这个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赵匡胤不是那种在禁军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上面还有李重进和张永德,就是有人造反也轮不到他。柴荣这种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这种情况在他死后就立刻变了过来。
柴荣死前,将张永德从殿前都点检的位子上撤了下来,转由赵匡胤接任,这就使赵匡胤一下子成了禁军中的头号人物。
此前禁军中的两大巨头。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被柴荣派往了扬州,已经远离了京城。
殿前军都点检张永德,被柴荣“落军职,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实际上就是靠边站了。在禁军的两大系统中,殿前司以都点检赵匡胤为首,此前空缺的副点检由慕容彦钊继任。
慕容彦钊跟赵匡胤一样,都是夹马营出来的孩子。从小就跟赵匡胤熟识,因年长几岁,赵匡胤对他一向以兄礼事之,可见关系之近。
接替赵匡胤殿前都指挥使的是石守信和升任殿前都虞候的王审琦。都是“义社十兄弟”里面的哥们儿,是赵匡胤势力圈子里面的最核心人物。也就是说,整个殿前司都已被赵匡胤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
再看一下侍卫司系统。侍卫亲军的都指挥使李重进。远在扬州,无力插手京城事务。都虞候韩令坤。也是从夹马营出来的孩子,从小就跟赵匡胤一起逃学、旷课、喝酒、赌博、打架。是赵匡胤的死党,不用去说他。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和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都是赵匡胤的好友,而且在一年之后又都与他结成了亲家,可见关系之近,也可以算作是赵匡胤的人。
只剩下一个侍卫亲军的副都指挥使韩通,跟赵匡胤没有什么关系,但在京城禁军九大巨头中,有八个已经抱成了一团,惟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孤,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赵匡胤夺取皇位的硬件条件都已具备,只是看他有没有这方面的主观意愿。对于这一问题,似乎也没有必要去做过多讨论。五代本来就是一个秩序混乱的时代,政变频发多如牛毛,后晋军阀安重荣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这在当时属于是主流观点,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赵匡胤也不是另类,既然掌握了这么有利的条件,又怎能对唾手可得的皇位无动于衷?
经过半年左右的部署,赵匡胤觉得一切条件都已具备,是到了发动政变的最有利时机,于是便正式展开了行动。后周显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一,年仅七岁的小皇帝柴宗训,像个小大人儿一样,端坐在金銮宝殿上接受满朝文武百官的朝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从镇、定二州同时发来的紧急军情奏报,称辽国大军伙同北汉联合入侵,目前河北一带情况紧急,请朝廷火速派兵增援。
此时柴宗训刚满七岁,朝中大权都掌握在宰相范质、王溥和枢密使魏仁浦手里。这三人不知这是赵匡胤和赵普等人合谋定出的计策,见军情紧急,就顺理成章地命赵匡胤带大军出征御敌,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后周的灭亡。此时赵匡胤在朝中独掌军队大权的事情已是人所尽知,再加上当年郭威就是打着边防“有警”的幌子出征,又在途中发动政变夺取皇位的。所以朝廷命赵匡胤率军出征的消息传出之后,京城内外顿时流言四起,纷纷传言“出征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带着家眷躲出城外避难。
这种恐慌的情绪甚至传染到了赵匡胤的身上,因为虽然在此事之前,他跟手下的几个骨干分子,经过一番精密分析、反复论证之后,已经得出了这次政变一定能取得成功的结论。但是这件事情毕竟太大了,成则化家为国,从此君临天下,若是一旦事败,免不了要落得个满门被灭,还要遗臭万年的下场。可以说一半是海水,另一半是火焰,这里面差距实在不啻于天壤之别。
就在当天晚上,赵匡胤带着这种揣揣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家中,正好看见他的妹妹在厨房做饭。人在精神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总是想找个人聊上几句。所以尽管赵匡胤明知道跟自己的妹妹谈这种军国大事毫无用处,但是仍忍不住走了过去,开口说道:“朝廷命我率军出征,可百姓纷纷传言我要做天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知道他的妹妹也早已听到了这样的传言,所以听赵匡胤说完之后,立刻抄起擀面杖堵在门口,铁青着脸对他大声说道:“男子汉做大事,想做就去做好了,回家说出来吓唬女人吗?”
赵匡胤遭了这么一顿抢白,一下子醒悟过来,想着自己也是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大人物了,怎么事到临头,连个女人都不如,于是便不再犹豫,静下心来,坐等事情的进一步变化。
正月二日,殿前副点检慕容彦钊率先遣部队从京城出发。正月初三,赵匡胤也亲率大军出征,他刚走出城外,京城百姓们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纷纷议论他这一走,肯定是要回来做天子的。
赵匡胤带着大军晃晃悠悠走了一天,到达了开封东北四十里的陈桥驿。也就在这时,军中专门观测星象的军校苗训就一把拉住赵匡胤的侍从楚昭辅,手指天上大声喊道:“快看,天上出现了两个日头。”
楚昭辅看完也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嗯,不但有,而且还正在打架!”他们两个这一番做作,顿时引来一群人的围观,这些人也都跟着起哄,纷纷说道:“一日剋一日,这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这一来,这则消息便迅速在军中蔓延出去,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当天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自然现象,也就预示了即将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