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元年五月,李存勖在魏州继位,随即灭梁,入主中原。同年秋,李从璟北上幽州,出任卢龙节度使。在收复平州,击退耶律倍、耶律敌刺攻打扁关之军后,这一年也宣告结束。
同光二年春,李从璟于卢龙九州之地,行屯田之事,由是拉开整顿幽州军政大事之序幕,随后,李从璟精兵汰弱,大兴工矿,繁荣商业。同年秋,幽州丰收,卢龙由是府库充盈,李从璟遂招募一万新卒,再建屯田之地三。深冬,李从璟以王朴为长史,整顿吏治,拉开了彻底改变幽州军政面貌之帷幕。
亦是同年,渤海**队攻占辽东半壁江山,与契丹久战不休,入冬后,大明安归国,统领渤海**政大权。
同光二年,在经过这些事之后,也走到尽头。大唐,即将迎来同光三年。
北地冬日多大雪,尤其是辽东、渤海国之地,冬日积雪三尺,连日不融,实为常事。
在泊汋城之西,建安城之东,有一条道路连接了渤海国与辽东腹地,在这个风雪正紧的日子,一支马队正埋头赶路。这支马队人数不少,粗略一看便超过三百人,个个都是骑兵,有些骑兵甚至是一人双马的配置。三百来人行色匆匆,马蹄从雪地里碾过,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凹坑,这些凹坑汇集成一片,彻底打断了积雪本来的面貌。
这支马队中的绝大部分骑士,清一色青色长袍,荷甲持刀,背负弓弩。他们从渤海国而来,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往辽东腹地,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去。
当前有一位白衣男子,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风采翩翩,在风雪中随骏马飞驰的身姿,非凡出尘。在他身旁,有一位身披裹挟了大半个身躯紫色披风的女子,披风里是一身样式怪异的冬衣,乍见之下,这位女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她那头披散的长发,和脸上一只醒目的眼罩,女子明明眉眼慵懒,却显得狂放不羁。
三百余人不知奔行了几日,在道路出现一个岔口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
三百骑中走出一人,不用地图,便道:“此地是分叉口,东西两条道,对应南归两条路。选择东面这条道,则在过泊汋城后,往南六百里,至都里镇。在都里镇乘船过海,便入平州境内,这是南归第一条道。选择西面这条道,则过建安城,往西四五百里,至营州城,再南下经过营州全境,经由扁关进入平州,这是南归第二条道。如何选择,还请莫先生和桃统率定夺。”
莫离沉吟道:“经由第一条道,可以避过辽东、营州之契丹军,畅通无阻抵达都里镇,乘船过海至平州。只不过如今这时节,海上风大,视线不佳,颇为难走,船毁人亡是常有之事。而如果选择第二条道,则要在辽东数万契丹大军和营州契丹守军的眼皮子底下经过,风险不小,好处是风险稍微可控。两条道各有优劣,如何取舍,桃统率如何看?”
桃夭夭将一头乱发重新束好,仍在脑后,闻言说道:“第一条道风险不可控,第二条道风险可控,如何选择,已经明了。我意选择第二条道,横穿辽东、营州,直回平州。”
莫离点头道:“我意也是如此。”笑了笑,“与契丹交手无数次,我军情处锐士渗透契丹辖境,如入无人之境,眼下轮到我这个军情处组建者何你这个军情处大当家,自然没有认怂的道理。”
“那边如此罢!”桃夭夭挥动马鞭,“若是路上没有太多耽搁,还能赶回幽州过个年。”说这,啐了一口,很爷们儿的道:“去年在渤海国过年,真他娘的糟透了!”
莫离不禁莞尔,双腿轻夹马肚,和三百军情处锐士踏入西边那条道。
却原来,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又历辽东之战,大明安如今已经掌握渤海**政大权,莫离和桃夭夭北上相助大明安的预定任务已经完成,两人遂在李从璟催促下,于前不久离开龙泉府,踏上南归幽州的路程。
时节还未入秋之时,李从璟派遣演武院两百学生,随孟平入辽东,听令莫离驾前,相助渤海**队对抗契丹大军。后演武院两百学生屡立大功,为大明安所重,多次嘉奖。在这份光鲜背后,则是不为人知的凶险,演武院学生时常亲临战场,甚至是随军斥候深入契丹控制辖境,多有身遭不测者。
不说其他,当日入辽东的两百演武院学生,如今折损不少,已是只剩下百五十余。这个战损,可谓是非常之高了。
莫离与桃夭夭随大明安归龙泉府时,演武院学生并未随行,又因辽东战事虽然一时再无大战,但毕竟战事陷入胶着,是以演武院也未撤出辽东战场,他们继续在各地,继续他们之前所为之事,为大军谋取一场场或者微小,或者惊世骇俗的胜利。
建安城东五十里之外,一处道旁的密林中,几个年轻的面孔探出脑袋来,在视野开阔处远望前方十里开外的契丹军营。
这些年轻的面孔虽然没有如同在学院的时候一样,着学院的制式衣袍,但他们就是幽州演武院的学生,并且还是此番赴辽东的学生里面,最为精锐的几个。
“契丹蛮子怎么会在这里摆这么大一座军营,这看起来好生没有道理!”一名演武院学生望着眼前的契丹军营,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他身边的同伴,身材不高,面容也不英俊,但是眼中的沉静之色,即便是在此时面对意外情况时,也没有分毫变化,
“契丹蛮子为何会在这里摆一座军营,这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因为这座军营,我们此行的目的要达成,凭空难了十倍不止。但凡有大军驻扎的地方,方圆数十里内,都是其控制范围,咱们要通过此地,前往建安城,打探建安契丹军的情况,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这位演武院学生说道。
“铁胡,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先前那位说话的演武院学生,出声调侃。
“赵弘殷,放你娘的屁,老子安重荣什么时候怕过事?”被同伴称呼小字铁胡的演武院学生怒道,不过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书院先生们说得对,遇到难事不要紧,要解决难题,就得找对方法。眼下来看,我们要强行通过这片被契丹蛮子控制的地方,不太现实,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绕道了。”
“绕道?”赵弘殷寻思了一下,“若是绕道,要花费的时间就要长许多,咱们携带的干粮,恐怕不够。”
二十多岁的安重荣冷笑道:“何止是干粮不够,时间推延之下,即便是到了建安城,要完成计划中的任务,恐怕你我想要回营过年的想法,就要泡汤!”
赵弘殷琢摸了一番,不耐着:“铁胡,少扯这些没用的,在何处过年不重要,又不是过了今年就没有明年,这点小事算什么。你就说,建安城,咱们还要不要去?”
安重荣冷哼道:“赵弘殷,你小子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这建安城,还能不去?老子什么时候比你怂过?”
两人拿定主意,又问他们身后另外四人的意见,那四名演武院学生,本就是以他两人为首,见他两人统一了意见,自然没有异议,当下这件事便被定了下来。
众人悄悄离开原地,在林子里牵了战马,小心翼翼来到官道上,见左右无人,纷纷跃上战马,马鞭轻挥,战马瞬时便冲了出去。
六名演武院学生心知不能强行闯过契丹大军驻扎的地方,已经打定了绕行的主意,然而,他们的打算虽然没错,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他们已经无法改变的一点,是他们此时已经距离契丹大营很近,已经进入了在此地扎营的契丹军的控制范围。
安重荣、赵弘殷等人刚提起马速,还未跑出去多远,在官道上刚转了个弯,猛地发现,在他们前方,道路尽头,一支十余骑的契丹骑兵,正朝他们这边奔过来!
“不好,是契丹游骑!”赵弘殷目力好,他最先发现对面出现的敌军。
为方便深入敌境,探查军情,安重荣、赵弘殷等人俱都换了契丹服饰,眼下他们身上披的,就是契丹游骑的衣袍。但他们这六人的短板在于,他们中没有人会说契丹话!也就是说,碰到契丹游骑,能绕过去,或者是擦身而过不说话尚有可能蒙混过关,而一旦说话,则必然露馅。
“马速不变,不要理会他们!”安重荣脸色白了几分,心跳也快起来,但他还是冷静的思考道,“看形势,随时准备动手!”
其他几名学生微微低下头,他们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有军功在手的军中翘楚,在生死之间走过,心性自然比常人沉稳,当下也没有热出现慌乱,文文操控战马,向对方奔进。
距离百步时,对面的契丹游骑忽然放低了马速,用契丹话向他们喊道:“前方发现了一批渤海军队游骑,人数众多,你们不要再往前走了,跟我们一起回去!”
契丹蛮子说的什么,安重荣、赵弘殷等人都不知道,他们马速不减。
契丹军士见安重荣等人不说话,只是埋头奔进,大感疑惑,他们索性安全停住马,挡在路中间,为首的那个契丹百夫长,脸色更是微微变了变,“你们为何不说话,你们是谁的部卒?”
转眼间,已经奔到他们面前的赵弘殷,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头,突然叽里呱啦乱叫了一通。
契丹百夫长一怔,“你说什么?”
他这一怔,也丧失了最后的反应机会。
“他说他上了你亲娘!”安重荣骤然拔出长刀,也不费事举起,在长刀出鞘之后,顺势上斩,刀锋直接掠过了契丹百夫长的脖子,带出一蓬血肉!
赵弘殷和其他演武院学生,几乎是与安重荣同时出刀,对着面前应对不及的契丹游骑砍过去,一阵刀光剑影,在契丹蛮子的惨叫声下,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没费多少力气,就将这些契丹蛮子尽皆斩杀在此。
之所以要将对方斩尽杀绝,一方面是不想被他们追击,被这些契丹蛮子在背后放箭,另一方面,也是忌惮他们归营之后,调遣契丹大军来追击。将他们都杀了,虽然不能免于被发现,但却可以延后这个时间,让众人有时间成功逃脱。
六名演武院学生杀尽眼前十来个契丹游骑,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人轻伤而已,那名演武院学生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品,往肩膀上一贴,再用布条缠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多用一丝时间。
“走罢,我们的行踪迟早被发现,必须得赶在契丹大队人马追出来之前,奔离到安全位置!”安重荣说道。
这个问题众人也都意识得到,当下其他几名演武院学生纷纷扬鞭。
正在这时,最后一名演武院学生脸色微变,他向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失声道:“契丹大队人马追上来了!”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果然就看到一支百十人的契丹精骑,正向他们这边奔来。
“这怎么可能,他们如何会发现我们?!”有人叫道。
赵弘殷面沉如水,“恐怕不是他们发现了我们,而是恰巧出营,碰上我们了!”
“别扯这些了,快走!”安重荣招呼道。
其实赵弘殷猜错了,这百十人的契丹精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之前趴在林子里观察契丹军营的时候,碰巧被契丹游骑远远看到,这才调集了大队人马来追杀他们。
安重荣、赵弘殷等人不敢多耽误时间,大叫一声倒霉,纷纷卯足劲狂奔。
莫离和桃夭夭带领三百军情处锐士,逐渐靠近了建安城的控制范围。不同于安重荣、赵弘殷等人直奔建安城而去,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建安城有交集,是以原本走的就是绕行的道路。只是他们此时也不知晓,建安城中的契丹蛮子,竟然会将一支大军摆在离城四十里之外的地方,作为前哨据点。
不过莫离、桃夭夭是何许人也,他们自然不会等到靠近契丹军营仅十里的时候,才发现异常。几乎是刚进入契丹军营的辐射范围,莫离、桃夭夭就通过道路上的马蹄印、周围人迹和环境气氛的差异,觉察到了情况的微妙。
“不能再笔直往前走了!”莫离和桃夭夭几乎是同时出声,他们渐渐放慢马速,观察着周围环境,“这附近最近恐怕有契丹大军活动,我等还是及早改道得好!”
莫离沉吟道:“奇了怪哉,此地距离建安城少说也还有六七十里,怎么会有契丹在此处留下如今繁杂的活动痕迹,难道建安城的契丹军,准备再次发动一场大战?”
“泊汋城坚固非常,又有你临行时定下的锦囊妙计,即便是建安城的契丹真大举进攻泊汋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桃夭夭浑不在意,“眼下,我等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的游骑回报,发现一支百十人的契丹精骑,正向这边奔来,“在契丹精骑前面,有六人正在亡命,看他的服饰,与契丹蛮子无异,但在他们的手臂上,缠有演武院学生的束带!”
演武院学生、军情处锐士,时常深入战场和敌后,经常需要换穿契丹蛮子的服饰,为了避免错杀,也是为了方便在危急时刻救援,他们身上却是有标示的,这个束带,就是那个显眼的标示。
安重荣、赵弘殷在被契丹百十精锐锁定之后,一直在马不停蹄奔驰,奈何他们座下的战马,随他们离开营地到此处,已经跑了很远,还没来得及喂给饭食,这时被契丹养精蓄锐的战马追赶,实在是没有办法跑赢对方。
跑了不足二十里,双方的距离已经极近,契丹精骑中,开始有利箭射出。
一名演武院学生运气不佳,被利箭射中后颈,当场摔下马去,滚到路边,安重荣和赵弘殷回头,正好看到那名学生被契丹精骑追上,乱箭射成刺猬,绝望而又不甘的倒下。
“阿城!”安重荣、赵弘殷瞬间双目充血,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又是一阵利箭飞射而来,这回利箭直接射中赵弘殷肩头,他身子晃了晃,好歹没有倒下马去。
赵弘殷骂了句娘,他身旁的演武院学生随即也骂了一句娘,却是他也被两支利箭,给钉在了后背上!
“照此下去,咱们全都得完蛋!”安重荣有些绝望,看着赵弘殷和那名学员伤口流出的鲜血,和两人咬牙坚持的模样,安重荣心中闷得慌。
怎么办?
一直甚有主见的安重荣,此时却悲愤的发现,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他感到无比无力、绝望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支青衣骑队。
看到那一片清一色的青衣,安重荣惊喜的大叫出声,“军情处!军情处的人来接应我们了!”虽然不知道军情处怎么会恰好知道他们有难,而及时出现在这里,安重荣还是兴奋的差些手舞足蹈。
赵弘殷等也是一脸庆幸,无不大松了口气。
众人让到路边,让军情处锐士得以顺利通过,几人再回头,看到的就是三百军情处锐士屠杀百十契丹蛮子的场景。
便是见惯了沙场厮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此时也是情难自己,大感兴奋、畅快。毕竟方才差些丧命,他们相视一眼,安重荣和没受伤的那两名学员,一起奔出,加入到攻杀契丹蛮子的序列中。
没多久战事落幕,安重荣、赵弘殷纷纷下马,问过军情处的锐士之后,找到了这批军情处锐士的领头者莫离和桃夭夭,大礼拜谢。
“能在这种地方被契丹蛮子追杀,你们的本事倒是不小。”马背上的莫离看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微笑着打趣道。
安重荣、赵弘殷莫不一脸羞愧,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名演武院学生运气不佳,被利箭射中后颈,当场摔下马去,滚到路边,安重荣和赵弘殷回头,正好看到那名学生被契丹精骑追上,乱箭射成刺猬,绝望而又不甘的倒下。
“阿城!”安重荣、赵弘殷瞬间双目充血,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又是一阵利箭飞射而来,这回利箭直接射中赵弘殷肩头,他身子晃了晃,好歹没有倒下马去。
赵弘殷骂了句娘,他身旁的演武院学生随即也骂了一句娘,却是他也被两支利箭,给钉在了后背上!
“照此下去,咱们全都得完蛋!”安重荣有些绝望,看着赵弘殷和那名学员伤口流出的鲜血,和两人咬牙坚持的模样,安重荣心中闷得慌。
怎么办?
一直甚有主见的安重荣,此时却悲愤的发现,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他感到无比无力、绝望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支青衣骑队。
看到那一片清一色的青衣,安重荣惊喜的大叫出声,“军情处!军情处的人来接应我们了!”虽然不知道军情处怎么会恰好知道他们有难,而及时出现在这里,安重荣还是兴奋的差些手舞足蹈。
赵弘殷等也是一脸庆幸,无不大松了口气。
众人让到路边,让军情处锐士得以顺利通过,几人再回头,看到的就是三百军情处锐士屠杀百十契丹蛮子的场景。
便是见惯了沙场厮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此时也是情难自己,大感兴奋、畅快。毕竟方才差些丧命,他们相视一眼,安重荣和没受伤的那两名学员,一起奔出,加入到攻杀契丹蛮子的序列中。
没多久战事落幕,安重荣、赵弘殷纷纷下马,问过军情处的锐士之后,找到了这批军情处锐士的领头者莫离和桃夭夭,大礼拜谢。
“能在这种地方被契丹蛮子追杀,你们的本事倒是不小。”马背上的莫离看着安重荣、赵弘殷等人,微笑着打趣道。
安重荣、赵弘殷莫不一脸羞愧,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