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龙潭镇形势稳定,竹器再次俏销之际,黎家由于前期留有大多能工巧匠,人员稳定,竹行生意很快便步入正规。加之拥有紫竹这个得天独厚的稀有品种,更是如翼双飞,很快招得大批商贩,来购买篾器的人,进出黎家,川流不息。
也是人心换人心,竹坊里的伙计们,一见生意好了起来,想想平日间,那太太一介女子,独自支撑着一个偌大黎家,在危难之际,对他们不离不弃,便愈是卖起力来。眼见生意兴隆,黎门上下,顿时众力齐心,把这篾器活计,做得风生水起。
看到自家产业蒸蒸日上,馨竹对我佬佬的远见卓识,愈是敬佩起来。
这天是天红、天白周岁生日。早晨一起,黎家便张灯结彩,上上下下的家人,便洋溢在喜庆欢愉的氛围之中。黎天红、黎天白刚起床,便觉出些异样,正在躁动不安间,待众人围住给他们穿好新衣,戴上花帽,把他两人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般,他们才似乎觉出这日的主角来。天红见众人只是围着自己摆弄,早蹦跳着喜上眉梢,肆意兴奋起来。而那天白,开始还显得别扭,等看着大家满面堆出的灿烂笑脸,便也跟着随意起来。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众多,雪中送炭者稀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乡邻间见黎家重现昔日光彩,欣闻黎家做事,纷纷前来道贺。一时间,黎家大院,便甚是热闹起来。
这天红较天白生得茁壮,见家里人来人往,早崭露出她活泼的天份,见人就笑,在大人怀里只是闹腾着,想要扑身下地,家人无奈,在征得馨竹的同意,便把她放下地来,天红双脚一沾地,便满堂跌跌撞撞的摸爬滚打起来。相比天红,那天白倒是安份了许多,除了在大人怀里好奇地张望,便伊呀着让家人抱回床上,伏在那里独自捧起摇鼓、响铃之类玩具,独自摆弄,把自己置身事外,寻得一处僻静所在,避开家里的喧闹。
“咋子只见闺女,不见少爷。”远亲刘妈一进屋,抱着天红逗弄一阵,扭头四处寻视一番,却不见我老舅踪影,对馨竹问道。
馨竹一听,浅声一笑道:“这娃儿,喜静不喜动,想必是又回屋里躲着自个玩去了。”
刘妈闻声,一时来了兴趣,把天红递给家人,拉了馨竹道:“这就怪了,天红这娃儿性格如此外向,天白怎么倒似个女娃般文静,走,看看小少爷去。”说完,挽起馨竹的手,便奔内室而来。
两人拂开门帘,入得屋内一瞧,一张大床端端摆在房屋正中,室内红烛闪耀,香烟缭绕。这时,我老舅正埋头自娱自乐地玩耍摇鼓,听到小皮鼓发出“咚咚”响声,嘴里嘻嘻地笑着。馨竹一见,上前道:“天白,看谁来了?”我老舅闻声,瞥一眼刘妈,嘴里含糊不清地“姑、姑姑”地咕噜一阵,算作回应。
刘妈踮起小脚,近到床前,细细看了看我老舅,嘴里啧啧道:“馨竹大妹子,你瞧,天白果然有大少爷的派头,啥子人,也动不了他的神色!这天红闺女,像个男孩,少爷倒像个女孩,看这气象,今后黎家,可真是要大富大贵了。”
馨竹听刘妈嘴里尽是溢美之词,心知她也只是奉承。便笑着不作应答,待她说完,两人蹉跎一阵,想家里来客甚众,馨竹便把刘妈引出内室,让家人递上茶水,奉上点心,轻轻招呼一声,到别处应酬去了。
这日,我佬佬也刻意把自己打扮一番,浑身涣发出少有的风彩,站在堂内,婉如一个镇定自如的女将军一般,亮开她那独有的宽大嗓门,对家人指挥若定,安排着黎家的场面。
随着亲朋乡邻的陆续光临,黎家顿时沸腾起来,我佬佬穿梭其间,不停地与人打拱作揖,朗朗有声地笑迎来客。正在忙碌间,一个家人近到跟前,对我佬佬低头耳语一阵,我佬佬神色一沉,赶紧出得门来。
出门一看,只见镇上新任镇委会主任方大来,满脸忧郁地站在那里踌躇。在他身边,一个挺拔的军人,正搓着双手,不知所措地低头沉思。两人见我佬佬迎面过来,迟疑一阵,那军人抬起头,低声唤道:“大嫂。”
我佬佬一听,仔细看去,那军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与我佬爷来过家中的小赵。待看得真切,我佬佬抢前一步,惊喜道:“小赵,怎么是你?你啥子时候到镇上的?都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坐坐?快,快,进屋里去。”我佬佬有些慌乱地说道。
“嫂子,今天本不该过来的,只是部队任务紧,所以----”说着,用眼瞟一下镇委会主任,嗫嚅道。
方主任见小赵不忍再言,只得上前一步,对我佬佬道:“少奶奶,小赵这次到镇上,是专程为黎政委而来,本想过了今天再说,只是部队现在任务重,他要抓紧时间赶回去,我想拦也拦不住。所以,只好陪着他过来了。”说完,顿了顿,正待继续吞吐下去,馨竹却闪身走了出来,见我佬佬在门边与人窃语,便跑了过来。一见来人,不觉愣住,指着小赵好奇地问道:“这----这不是跟在我哥哥身边的小赵吗?你啥时候来了?我家哥哥没跟你一道回来?既然来了。为啥子不进屋去坐,偏偏站在门外作啥子?”
方主任、小赵闻言,脸色愈是沉郁。
我佬佬细细看了看两人神色,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两眼一黑,顿时一阵晕眩。馨竹见我佬佬神色不对,赶紧上前一把扶住,惊声问道:“小赵,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我佬佬一听,推开馨竹,大声道:“馨竹,你说啥子?还不赶紧闭嘴!让小赵说。”说完,眼睛楞楞地望着小赵,满是乞求道:“小赵,你说,我家老爷现在在做啥子,今天可是他一对儿女的生日,快说,无论出了啥子事,嫂子不怪你。”
小赵听了我佬佬的话语,心里越是难受起来,他迟疑着从怀里掏出那只用紫竹纺织的同心结,缓缓递给我佬佬,悲声道:“嫂子,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政委,他,他----牺牲了!”
小赵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瞬时把我佬佬击中,我佬佬“啊----”的一声,应声倒地。方主任和小赵一见,赶紧上前扶住,正在迟疑间,只听馨竹掩声悲呼道:“快,快把我嫂抬起屋去。”说完,怕惊动众人,引方主任和小赵,从后门悄悄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