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然于正堂高坐,意味着接下来将是一段令潘锦娘极为尴尬的仪程!
前面的仪程是如何走完的,潘锦娘自己都没怎么在意,或者说全然没有关注,只是浑浑噩噩间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走了过来。
之后,便来到令她最感难受的一步。
司马致富高声道:“双修新人参拜长辈!”
潘锦娘万般无奈下,和张腾明一道,向着正堂高座之上......跪倒......伏地叩首......
然后她听见赵然于座中道:“这怕是不合适,要不我还是避让一下吧。”
又听王景云拦着,笑道:“当得起,致然且坐便是。”
潘锦娘心下羞恼:“拜都拜完了,你才故作谦让,虚伪之极!”
又听司马致富继续唱礼:“双修新人敬茶!敬真师堂张大天师”
两人接过茶,一人一盏,奉上正中的张云意,张云意夸赞:“佳偶天成,腾明成家了,今后要多让着些锦娘。”
“敬潘大天师”
两位新人继续向潘大天师敬茶,得了句“百年好合”的祝愿。
接着是司马云清、王景云、黄炳月,再然后是潘养寿。
敬完之后,司马致富声音弱了不少:“敬鸡鸣观方丈、文昌观方丈、炼师......赵......嗯......”
听见他语调中略带的不自然,赵然向司马云清笑了笑,司马云清黑着脸向司马致富一瞪眼,司马致富只得加大语气:“赵炼师!”
潘锦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接过的茶盏,愣愣站在原地,被张腾明踢了踢脚跟,这才木然跟了过去。
一对新人将茶盏双手奉上,赵然坐在椅中,笑了笑,先接过张腾明敬献的香茶,入口抿了抿,循例送上身为长辈的祝福:“祝贺二位新人喜结连理。腾明啊,想当年你历练红尘,在华云馆的时候,便相识了,还记得当日你为黄冠,苦心寻觅破境机缘……”
一边回顾张腾明的过往,一边向身边的张云意等人笑着调侃两句,言辞中满是对年轻人的关爱,司马云清和王景云等人都在陪笑,黄炳月更是偶尔插口:
“还有这一桩?”
“呵呵,倒也有趣……”
“哦?”
张腾明弯腰恭听,赵然继续道:“……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肩上的重担不轻。你的修行球打得极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勇攀高峰,争取向**师组进发!”
张腾明低头:“是,多谢方丈教诲。”修行球打了多年,京师待得久了,他其实早已习惯了和赵然之间地位的差别,此刻似乎也觉得理当如此。
潘锦娘在旁边就难受多了,双手高举茶盏,听着赵然侃了好半天,收回来也不是,继续高举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几次羞恼中想要摔杯走人,却好似父女相通一般,潘养寿目光灼灼,每次都极为严厉的将她的这点小心思给瞪了回去,令她只能默默忍受着。
赵然送完长篇大论般的祝福,这才慢条斯理接了潘锦娘的茶,茶盖子在茶盏上抹了抹,嘬了一口,叹息着道了声:“好茶!”
潘锦娘几欲晕倒,勉强躬身站立着,聆听赵然的祝词,头更是不敢抬高半分,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赵然没有太过分,对她的祝词比较简单:“愿锦娘早生贵子,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共建道门最美家庭,呵呵。”
潘锦娘低着头接回茶盏,用比蚊子哼哼还要低的声音挤出个“是”。
赵然按长辈之例,各取出一件中阶法器:“来,一点小玩意,拿去赏玩。”
“多谢赵炼师。”两人接了,潘锦娘这才被张腾明牵着红绳带走。
九霄万福宫中还有别的仪注,却都是小辈们的玩意儿了,非长辈们可以掺合,赵然身为长辈,自有长辈的去处,和张云意等人直入后进的高真殿。
闲坐片刻,潘大天师邀请张大天师,说是合道之后,想在茅山后山的一座偏僻小谷内建几座茅屋隐居,想请他去参详一二,张云意欣然答允,两位合道并肩而去。
他们走后,司马云清斟酌片刻,道:“我入炼虚已历五十余载,当值真师堂也有二十余年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安生的日子好过,让我能够重新把精神头集中在道法上,如云意大天师和潘师兄这般,与天道相合,悠哉游哉……”
王景云笑道:“师兄主持茅山,上下人等都能安享修行,正是兴盛之际,怎的忽然就起了这番心思?”
潘养寿也道:“师叔当振作,茅山三宫五观,多少门人子弟,须臾离不开师叔啊。”
司马云清向黄炳月道:“许师兄闭关,对我触动很大啊。”
黄炳月忙道:“司马天师这些年辛苦操持器符阁,天下宗门,人人受益。尤其是近年来,白马山大战、东海大战,前线将士们能有充裕的法器符,司马天师功莫大焉。我老师常说,雷霄阁筹谋的任何一场战事,前提都要有充足的法器符,器符阁的每一件法器、每一张符,都是维护大明边境安宁的基础。”
赵然接过话来道:“黄真人说的是一个方面,说得也很中肯,司马天师为道门万千修士,为大明亿兆黎庶,的确是鞠躬尽瘁了。但我以为,司马天师的贡献不止这一点。近年来,器符阁独具慧眼,将注意力集中到符炼制的革新上,以极大的勇气,致力于炼制法台的推广和应用,展现了乐于推陈出新、敢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创新精神,引领着整个道门符法文明的进步。”
说着,赵然掰开手指头,一项一项细说:“没有器符阁的带头使用,就不可能有飞符的全面普及,没有器符阁大批量的采购,就不会有炼制法台的快速推广,也就不可能有如今的种种。行船更加快捷且不受自然风向的限制,自走犁深入田间地头助力垦荒,聚灵符更加便宜令修行随时可行,甚至期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让世人看得更远。同时,我们可以更快的修路、更好的造桥,同样离不开器符阁的帮助。”
一番话,说得司马云清两眼放光。
赵然最后道:“以前,《君山笔记》曾经有过一篇评论员文章,叫《道法改变生活》,我认为,没有器符阁和司马天师的努力,这一过程至少要拖延十年。器符阁和司马天师、杨真人所做出的努力,必将化为文字,为世人所知,或许再过几天,便将为天下传诵。”
司马云清捋须,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致然过誉,若能有此评价,此生不虚。”
赵然承诺:“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该有时必然会有。”
什么时候是“该有之时”,司马云清当然知道,暗叹一声,抛弃不舍之念,道:“待炳月入阁后,我便辞去器符阁坐堂真师之位,专心修行,以待有缘之时,争取冲击合道。”
黄炳月立刻道:“若能入阁,我必提议,请景云天师接掌器符阁。茅山执掌器符阁对年,经验良多,舍而不用,实为可惜。”
司马云清望向赵然,赵然表示同意:“景云天师主持文明城市创建评比委员会以来,南直隶、浙江等省气象一新,许多地方旧貌换了新颜,接掌器符阁,是各家宗门一致的呼声。”
王景云谦逊道:“实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