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城中,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势力大致可分为三方,跟随刘澜从辽东来的一方,徐州一方已经丹阳本地氏族,而如果要细分的话那小集团可就多如牛毛了,当然在这些小集团中,如刘繇一系的氏族的日子过的可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首先刘繇的那两个儿子年纪太小,根本就在刘澜面前说不上话,其次则是那些原本忠于刘繇的势力和大臣除了孙邵都没有获得重用,这使得他们心里都多少有些愤愤不平,而这其中尤以滕胄最为愤愤不平,按说以他的名声,比之孙邵只高不低,可看着孙邵位居高位,而他就算是当一份闲差,那也得去将军府为属官才符合他心里的预期吧,可最后他居然只捞着一个丹阳郡的属官,这对他可以说是极大的打击了,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干脆便辞了官,再秣陵家里讲经治学,当然还有一件事对他也有一定的影响,那就是这些年来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所处皆是女丁,正好借这样的一个机会,努努力,怎么也要要让滕家有后啊,这件事之前虽然滕胄并不是太上心,毕竟仕途也同样被他看重,因此后宅别提跟他闹了多少回了,如今闲下来,就算他没这个想法,家里那写个夫人们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但今日本来已经在家休息了一年多的滕胄,却突然听闻有人来访,这一年多来,他滕家的府邸哪还有当年门庭若市的影子,猛然听闻有人拜访,居然连拜帖都没看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引到会客厅见客,等他急急忙忙往会客厅走的时刻,才想起来看拜帖,这一看不要紧,瞬间吓得他满身冷汗。
居然是华歆,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多年的交情,虽然他年长了几岁,但就才情来说,对这位晚辈还是颇为佩服的,甚至滕胄当年还有过把自己的长女许配给他的想法,只不过后来因为他跟随刘繇一道远来秣陵,这件事才无疾而终,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本来是这么一提,没想到却让他那个傻女儿心中念念不忘,可是作为父亲的滕胄就算真的要撮合,也不能由他们女方出面吧,更何况这些年他也完全失去了与华歆的联系,最近才听说他现在在许都出仕,可没想到这边刚有了他的消息,眼下却猛然发现华歆居然来拜会他了,立时大喜过望,一边派人去传长女滕无双来议事厅,随即眉头却又皱起,暗道华歆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他现在早已不在官场,对于一些内部的消息并不知晓,但每天秣陵的传闻他还是多少都会知晓一些的,比如说董昭带表天子和司空曹操前来秣陵这件事他则是知晓的,所以他瞬间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华歆八成是要走自己的路子,想让自己去劝说刘澜,可莫说他现在没这个能力,就算有,也根本不会影响到刘澜的决定。
所以这件事不管他是答应还是拒绝,肯定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他也不担心,因为他已经决定提前把这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直说了,让他不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他虽然现在迁居秣陵,但他的能耐还真不必当初在剧县,可以轻易影响到孔融。
两人见面,多年老友连寒暄都没来得及,华歆便听到了滕胄那一番委婉托词,随即便大笑了起来:“言明他此行可不是为了这些事情。
其实华歆此来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听说滕胄现在就住在秣陵,既然老友在秣陵,那他既然身在秣陵,那无论如何都要前来拜访,而且他来拜访的最主要原因,与董昭无关更与曹操无关,而是为了公羊传而来,不管怎么说,滕胄都是当世大儒,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并非所谓的郑学儒生,所以在这一点上,他肯定会与自己一样,更倾向于公羊,那么自己找到他,很有可能得到他的帮助,这样一来,他在秣陵就算有了后援,而虽然滕胄现在不在官场,可是他的名声在外,影响力虽然不如郑玄,可在儒生之中有着很高的影响力,就算是那管宁,也未必能够与他相比,有此一点,如果他出面的话,那公羊一事或许就能迎刃而解,远比去见管宁和郑小同更有用。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让华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滕无双居然出现了,对于当年的事情,华歆只不过当做玩笑,毕竟当时的滕无双不过十三四岁的豆蔻年纪,而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的滕无双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当然这花骨朵早已变成了盛开的鲜花,而这一眼莫说滕胄还有将女儿许给他的心思,连他自己也有那么一丝心动,娶了无双续弦也不错。
这自古以来似他们这样的氏族之间进行联姻最正常不过,其实氏族之间互相联姻,说白了就是一个道理强强联手,怎么来形容呢,如果氏族是一条腿走路的话,那么与另一实力强大的家族联姻就成了两条路走路,甚至能够奔跑,对家族是有极大好处的。
当然对于现在的滕家来说,已经没落,甚至是在秣陵已经没有任何的出路可言,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也许离开秣陵前往许都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有华歆的帮衬,以他的声名,在许都绝对能够畏惧高位,那样一来,他就能够与华歆互相帮衬,这可比在秣陵要强太多了。
以前来秣陵,那是因为有刘繇,只要有他的存在,那么第一个被提携的那个人就会是他,但现在他的靠山已经倒了,而刘澜又不重视,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去许都?“华歆并不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现在袁绍与曹操之间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个时候完全没必要过去,反而留在秣陵则是最好的选择,华歆笑着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说了一遍,没想到边上临时充当着‘小丫鬟’的滕无双却是哼了一声,好像对他受到白眼非常不满。
滕胄坐看又看,觉得有戏,而华歆则笑着说道:“无双,我受一点白眼算什么,那都是学派直接的争斗,学不如人自当如此,但是因为这一趟的经历,我却觉得秣陵大有可为,刘澜大有可为,虽然现在刘澜实力无法与袁绍相比,但是滕家借此便利,不该就这样籍籍无名下去,更不该想着在许都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华歆这话不假,这天下在哪里出仕的能人文士最多,邺城和许都,可以说着是有识之士首选之处,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不过就得了一个豫章太守,而滕胄在秣陵无疑是资历老,名声非常大,可在许都似他这样的人那如过江之鲫一般,所以如果连刘澜都不去器重的官员,那他在潜意识里就会觉得去了许都,结果依然会是一样的。
比起口齿伶俐的华歆,滕胄显然在这些方面就弱了许多,其实他的才华更多还是笔杆子上,由他来润个笔,在秣陵或许也就张能够与之媲美,但是笔杆子强这嘴皮子就未必真的利索了,本来他想着借与华歆联姻,由他来为自己停滞的仕途排忧解难,现在一听他分析的利害轻重之后,缓缓点头,看样子他也是认同了华歆的分析,不想去许都掺和,更何况哪里说不定很快就会面临战火。
“可是眼下我……”说道他现在的处境,滕胄便一声长叹,他现在是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出仕之门。
滕无双在华歆身边坐下,为他续满茶水,而华歆却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其实办法倒不是没有,只不过担心滕先生未必肯助在下一臂之力。”
他一听这话,就明白他对公羊还念念不忘,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这件事其实刘澜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真要加入公羊,除了管宁和郑小同还真没人有这个能耐说服那帮郑学生,你不在秣陵,不知道如今郑学在秣陵的影响力。”说道这里,他又是一声长叹,以往累家一经的局面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现在讲究的是君子博稽六艺,似以往只通一经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在秣陵出仕的机会。
“滕先生何须如此,您的才华在下岂能不知,这件事情你大可放心,我自有打算,而且滕先生你也不必担心,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到时候只要由先生出面为我助阵即可,我自有办法让真学生们妥协,到那个时候只要夫子庙前把公羊石经雕刻出来,那在下与先生的事迹必然在秣陵传颂,到时候先生还怕不被刘澜重视起来吗?”
滕无双真突然问道:“华哥哥,你真的有信心吗,郑学生可没那么……”
华歆笑着反问道:“没那么容易对付又能如何,只要想办法,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滕无双瞬间脸红起来,急忙撇过头,不敢与他对视,可心中却如小鹿一般乱跳,听到他这番慷慨的陈词,俨然就是他心目中大英雄该有的样子。
华歆没有注意到滕无双与平时的不同之处,虽然注意到他不停揉捏着衣角,却不知他此刻内心却是想着和他双宿双栖,而他则喝着滕无双新倒的香茗,享受着茶盏之中独特的清香,半晌才声音温和的说道:“和郑学生抗争,我们不能用暴力的手段,更何况这里是秣陵不是许都,所以我们要把舆论搞起来,而以滕先生你的知名度,只要公羊与左传之争在秣陵传开,那立即就会得到天下四方的响应!”
华歆仔细考虑过了,不错现在的郑学是都在学左传而不再染指公羊,可别忘了,学习左传的郑学之风这才不过几十年,于习了上百年的公羊,与五经博士里必须要有一名公羊博士比起来,左传的影响力只在秣陵与郑学,所以这件事只要能够影响更为广泛的传播,那么我们的声势就会瞬间壮大,而到了那一天,我们就是代表公羊与左传抗争的先去,先生‘滕胄’的名字,一定会被天下人所熟知。当然,华歆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还有我华歆的名字!
当华歆把他的计划说了出来的那一刻,滕胄真的动心了,名利双收啊,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华歆说的这些吗,这些年的努力结果混成了今天这个狼狈模样,甚至他早已不在去想这些这些事情,反而还会觉得不切实际,可是不知为何,当华歆说出这么一番话后,他是真的心动了,因为华歆的每句话都足以蛊惑人心,都足以让他就范,当然他不会给华歆任何的保证,也不会和他一样说一些豪言壮语,但他平平淡淡的一句尽力,却让华歆瞬间激动的就要跳起来了。
当然如果不是派兵的滕无双的话,也许他还真的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有美在侧,他必须要装出一个应有的样子来,朗声笑道:“滕先生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会尽最大的能力,一定要把公羊经立在夫子庙前!”
滕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一手指着正一脸花痴的女儿滕无双,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谈谈,我就先告辞了。”
“啊?”滕无双的脸瞬间红了,如同苹果一样,娇艳欲滴,而华歆则也同样有点不好意思,可他刚开开,滕胄便不快的问道:“怎么了子鱼,啊呀,我头有些疼,先告辞一步,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就等每日吧?”
滕胄急急忙忙除了会客厅,还不忘对在外守着的关键神神秘秘道:“你留下来盯着,记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诺!”
滕胄这才心满意足的独自离开,当然这心满意足除了撮合了已经到了出家年龄却还没有嫁出去的大女儿的婚事之外,关键还是公羊经如果真的能够立在夫子庙的话,那么这势必将是公羊再一次对左传的胜利,这两点就足以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了,如果还能让自己名利双收,那自然就是喜上加喜,他如何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