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值夏天,灵师大厦楼下的小公园里却不甚炎热。如今正是草木茂盛的时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心情舒适。
王道人和伍月师徒二人,在树荫下边散步边聊着天。
“师父,这个太虚回魂丹是什么来头?”
伍月知道王道人的眼界甚高,刚刚又看见连贺真人都似乎十分重视,心里早就好奇的不行了。只是在贺真人面前辛苦忍没开口。此时看见四下无人,就急着问道。
“徒儿,你这次可是赚大了!”王道人笑的像是个奸商:“此丹是如今世上最珍贵的疗伤圣药。一个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但凡还剩下一口气,服下此丹就可以起死回生。”
伍月吃惊道:“世间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丹药?”
王道人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说:“若非这么神奇,为师又怎么看得上眼!纵然是张天师他老人家亲自出手,又依靠灵师行会的力量搜集了众多天材地宝,也不过练出了一炉数颗而已。”
“你有此丹在手,几乎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在。为师也就更放心了。”
只见伍月听完,毫不犹豫的伸手拿出了那个锦囊,送到王道人面前说:“还是师父拿着用吧!弟子能照顾好自己。”
“哈哈!”王道人欣慰的笑道:“好徒儿,快收好吧。为师才是真的用不上呢。以为师的修为,这天下间哪里还有什么危险!”
这句话说的豪气干云,自有一股不容置辩的气势。
伍月只能贴身收好,感叹道:“这样珍贵的宝贝,贺真人竟然真的给了我,还真是难以置信呢。师父和那贺真人很是熟稔么?”
“我们是同辈之人,年轻时也曾一起并肩除妖过。”王道人脸上的追忆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愿意卖为师这个面子,倒不见得是因为交情。而是如今他有件大事需要为师帮忙。”
“大事?”伍月有些好奇的问:“师父此前说过是从国外赶回来的,难道就是在做这件大事?”
“正是。”王道人点点头:“这是件事关整个灵师界命运的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伍月更感兴趣了。
王道人却对他笑着挤了挤眼睛说:“你修行时日尚短,修为也不够深,还不到你操心的时候。”
伍月见他不愿透露,只好换了个话题。他抬头看了看行会大厦说:“我到了这里才知道有这么多灵师都在行会工作。师父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呢,日子起码比在云阳观时安逸多了。”
王道人不以为然的说:“虽然不少门派都有弟子在这里供职,可是你可曾见过有一派掌门亲自来的?为师此前虽过得有些拮据,但也是这东方灵师行会的理事之一,这身份可不能乱。”
“好了好了,别再打听为师的事情了,说说你的近况吧。”
伍月耸了耸肩:“电话里不是都跟师父说过了嘛。”
王道人不满的摇摇头说:“电话里那三言两语怎么说的清楚。别的倒也罢了,和惊风笔有关的事情你再细细跟为师讲讲。”
伍月便把那日服用聚元丹后看见识海里的金笔消融,以及后来发现自己可以在任意媒介上写符的经过,事无巨细的给王道人讲了一遍。
王道人听后沉吟了片刻,感慨道:“为师修行数十年,翻阅经卷无数,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缘法吧。”
他停下脚步,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爱徒,温言道:“伍月徒儿,你原本资质就极高,现在又有了如此非凡的境遇。为师本应为你开心才是。”
“只是如今为师心里却是有些矛盾。”他稍稍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慈爱:“要知道天道有常。才能卓绝之人也注定会担负起极大的使命。为师虽不知你未来会面临怎样的道路,但是那注定会充满了艰险和挑战。”
“唉!为师有时甚至希望你平凡一些、普通一些,这样人生中也能少一些痛苦和磨难……”
伍月微笑着,眼睛里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师父,谢谢你带我走上了这样一条特别的道路。我很喜欢,也很享受!”
“我从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多余又没用的人。但是在灵师的世界里,周围的人会欣赏我、关心我,甚至会嫉妒我、陷害我……但是,没有人会无视我。”
他似乎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清秀的脸庞上再也看不见那强装的冷漠:“无论将来会面对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后悔的。更何况,我还要为了师父振兴云阳观呢。您就等着瞧吧!”
王道人凝视着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过了良久。不由摇了摇头说:“你说得对。师父真是老了,说话做事不知不觉间就多了几分暮气。”
他振奋精神道:“那你就好好努力吧!为师等着看看我这徒儿到底能有多大的成就!”
伍月用力点点头,二人相视而笑。
“对了,”王道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电话里不是说,交到了两位好朋友么。你喊上他们,为师晚上作东请他们吃饭!”
……
在洪十七和玲奈的心里,对于没见过面的这位王道人自然都有些先入为主的想象:能教出伍月这样的徒弟,当然是为有道高人。能和贺真人平辈论处,辈分和地位也肯定不凡。
这么一琢磨,一个修为深、身份高的长辈形象就被他们脑补的栩栩如生了——那定然是位道骨仙风、山峙渊渟的一派宗师。
因而这样一位前辈高人请他们吃饭,两人高兴之余也多多少少有些拘谨。
即使伍月一路上告诉他们自己师父为人随性、不拘小节。两人也只以为那指的是高人身上的洒脱气度。直到被伍月带到了一家路边的小烧烤店,他们才相顾愕然。
“就在这儿?”洪十七挠了挠后脑勺。他倒不是看不上吃路边摊,而是觉得这种环境和他想象中的王道人不太搭调。
伍月无奈的笑了笑说:“我师父最不爱大馆子的酒席,就喜欢这调调。委屈你们了。”
谁知玲奈却一脸兴奋,浑然不在意自己身上那条精致的百褶裙和这里的气氛有多么鲜明的差异:“太好了!伍月你师父真棒,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哈哈!多谢你的谬赞。这位小友就是玲奈吧。”一个其貌不扬、穿着宽大道破的干瘦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
洪十七和玲奈都愣了一下,直到伍月在旁边喊了声师父,他们才如梦方醒的连忙行礼:“弟子参见王真人!”
老头儿笑着摆摆手说:“这么客气作甚!你们就随伍月喊贫道一声师伯吧。”
他毫不顾忌形象的在低矮的小桌旁边搬了几张方凳,用袖子抹干净了冲二人招手说:“快来坐下点菜啊!过会儿人多了上菜就慢了。”
洪十七他们俩哪里见过这样的“前辈高人”,原先心里的局促不安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都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毫无架子的王道人很快就和这两个年轻人打成了一片,不多时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争论起烤什么更好吃,倒是把哭笑不得的伍月冷落到了一边。
他们三个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王道人索性一拍桌子喊:“老板,先把所有的烧烤每样各来四串!”
惊动的邻桌的人都纷纷侧目不已。
随着桌上的空烧烤盘被越摞越高,众人板凳边的空啤酒瓶也越来越多。此时的小桌上,王道人和三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也早就热络的不行了。
伍月跟在王道人身边数年,向来只见他不把别的灵师放在眼里,就连面对着华夏修行界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贺真人都不曾有过什么好脸色。今晚却见到他不但对两个晚辈嘘寒问暖、夹菜敬酒不说,言语里也恨不得把他们俩夸到了天生。
虽然看见师父和自己的朋友相处愉快,他自然十分开心。可是心里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正在这时,只见王道人端起一杯啤酒,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来来,贫道再敬两位小友一杯!”
洪十七此时已经喝得有点大,只会傻乎乎的笑着端起杯子,脸上已经红彤彤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而玲奈酒量却更大一些,她站起来搀住王道人的胳膊说:“王师伯,今天喝得很尽兴了。要不改日我们再请您老接着喝吧。”
“不用扶我,坐!坐!”王道人笑着摇摇头,说话时舌头也有些大了:“贫道明日就要离开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两位小友。”
玲奈只好坐下说:“师伯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不用这么客气。”
洪十七也放下酒杯,用力地点头。
“好,好!”王道人醉眼迷离的指着伍月说:“贫道孤独半生,到老才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儿。”
“师父!”伍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没开口劝就被他挥手打断。
只听王道人接着说:“我这徒儿百般好处,就是性格太倔。难得你们两位愿意包容、忍让他,贫道真心感谢你们。”
“如今贫道不能陪在他身边,有你们在也就放心了。他有不懂事的地方,你们该打打该骂骂!”
“只盼你们看在贫道的薄面上,多陪陪他。这孩子虽然嘴里从不说,可其实心里最怕孤单。”说完,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伍月这才明白,王道人整晚一反常态的表现,原来都是因为对自己的牵挂。
他仰起头,漆黑的夜空里只有寥落的几颗星辰闪烁,却都格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