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晃了晃身子,长时间的正坐让他小腿有些发麻发胀了。△¢,他正盼着太后快点把公子喜分封的事了掉,好早点回去,突然感应到一股火炁远远冲来。
一只长着翠绿羽毛,头上顶着红色羽冠的小鹦鹉飞进了朝堂。
很少有鸟会穿过层层守卫,冲进人类聚集的屋舍之中。
“陆离!陆离!”鹦鹉边叫边在殿堂上盘旋,似乎在寻找那个名叫陆离的男人。
鹦鹉的音调虽然生硬,吐字却是清清楚楚,以至于所有人都望向了陆离。
顺着众人的目光,鹦鹉也发现了自己的目标,朝陆离俯冲下去,扑棱着翅膀落在陆离肩头。
陆离无辜地看着这只巴掌大小的雏鸟。
“快!去救雅子,不要让她殉葬!快去快去!”鹦鹉边说边啄着陆离的肩头,时不时还要扑棱翅膀,显得十分急切。
陆离心中暗骂:你这鸟儿跑来捣什么乱?雅子要殉葬,我又能怎么救?
鹦鹉见陆离不为所动,突然将嘴凑近陆离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国君!”
它虽然的确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足以让陆离周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陆离,这鸟儿是你所豢养的?”太后面露不悦,尤其是一个孟姜从自己手里逃掉,就连雅子那个狐狸精也有些蠢蠢欲动,今天还真是百事不顺!
陆离就怕有人这么想。如果说自己敢豢养一只的自称“国君”的鸟,那么嗣君和重臣们会怎么看待他?尤其他还是灵台令,肩负着下达民意,上承天意的艰巨任务,本就有很多异象光环笼罩在自己身上。
“太后,此鸟非臣所豢养。”陆离连忙起身,惊得鹦鹉跟着扑腾而起,落下两片绒毛。
“此鸟生于大荒南山,能作人言,通晓阴阳,上古时所谓天使,乃是祥瑞。”陆离起身道:“此鸟现在出现在我蔡国,乃是大吉之兆。不过,雅子夫人那边,还是该当派人去看看,以免有违天命。”
“一个妇人,与天命何干?”太后心中纠结。她既希望蔡国能够得到天佑,却不愿看到天佑蔡国的祥瑞与宋女有所瓜葛。
“太后,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昔年夏桀失德,天命系于伊尹,其乃一介疱奴,而有成汤八百年天下。后又有商纣失德,天命系于吕望,其不过是渭水钓翁,竟成大周千百岁天下。而当年犬戎破宗周,归根到底乃是因为褒姒,不也是出身山野的妇人么?”陆离款款而言,有理有据,说得众人鸦雀无声,难以反驳。
那鹦鹉也不再乱叫,静静站在陆离的肩头,甚至眯起了眼睛。
“来人,”太后终于点了点头,“送一双白璧去安抚一下雅子夫人。”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陆离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久留,生怕这鹦鹉再喊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来。
从朝堂出来,许多重臣都会回到自己的府邸和门客讨论朝政得失,并且处理分配给他们的专项任务。陆离却必须回到灵台,因为他并不算重臣,只算是个官吏。
说起灵台,位于宫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首先得爬上数十丈高的山腰,那里有一座院子,是灵台署衙。在署衙背后有一条比上山时更小的小路,直通百丈高的山巅,除了灵台令和他的助手没人能够上去。
那里是观星台,用来承领天意。
陆离避开了署衙里的杂役和三两个东倒西歪的下属,径直上了观星台,眼看四面开阔,一览众山小,不用担心有人偷窥窃听,他才松开鹦鹉的弯喙,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鹦鹉作势要去啄陆离的手指,只是陆离反应超乎它想象得快,竟然躲了过去,只得作罢。它张了张被捏了良久的弯喙,不满叫道:“寡人就是国君!蔡国国君!”
“唔?看上去不怎么像。”陆离在观星台上的石板上盘腿而坐,看着眼前这只号称国君的鹦鹉,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凡人从中阴界再回人间世的例子不是没有,我记得以前还有人专门弄了这样的法门……不过先君应该什么都不会吧。”
没人比陆离更了解蔡国先君的底子了,别说修习方术,就连导引养生都坚持不下来。
“寡人怎么知道!”鹦鹉叫道:“你走之后,寡人在中阴界煎熬了又不知多久。突然看到前方有道光,寡人想都没想就往那道光跑去。实在是太煎熬了,能见到一点不同的东西真不容易。”
陆离皱了皱眉头,听这只自称蔡侯的鹦鹉继续说下去。
“寡人还没跑到光那边,突然身后追上来一只大鸟。”鹦鹉说着跳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那只大鸟张开翅膀足有数十里长,眼睛就像是日月,发出一声啼鸣,吓得寡人当时差点瘫倒。”
“喔?大鸟啊?”陆离十分感兴趣。
“寡人还好没有吓瘫过去,发足狂奔,终于赶在大鸟抓到寡人之前冲入光中。”鹦鹉道:“随后就是天旋地转,寡人发现自己竟然被封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阳光,但是四周湿漉漉的,连条缝都没有。”
“那是鸟蛋,然后你就拼命破壳而出了。”陆离替他总结道。
“对,寡人拼命撞开蛋壳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只雏鸟。”鹦鹉道:“这雏鸟见风就长,昨天晚上寡人就可以飞了,于是辨明方向,一路飞了回来。”
“你这是什么种的?长这么快?”陆离颇为好奇。
“你不是说是大荒南山什么的么?怎地反倒问寡人?”鹦鹉一撇头,面露惑色。
“那是我瞎掰的。”陆离坦然道。
鹦鹉死死盯着陆离,尖声叫道:“你小子张口胡诌,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糊弄寡人!”
“应该没有吧。胡诌比说实话累多了。”陆离道:“你破壳而出之后,见过什么人么?是在哪里?”
鹦鹉想了想,答道:“当时的确有不少男女老幼对着寡人行顿首礼,不过口中所说的话却非列国语音,寡人完全听不懂。除了几个老者身穿粗布麻衣,精壮男子都是**上身。就连女子都穿得极少,整个村子大约只有百十人。
“现在想来,那些人应该是世代居住在巫山之中的野人。寡人飞了足足半天才飞出莽莽深林,要是走路不知要走多久,而且也见不到路。”
“那你怎么辨明方向的?”陆离问道。
“那边比蔡国热多了,所以寡人只需要往北飞就行了,等到了城池,再看到了哪里……喂!你信了寡人吧?你是信了寡人变成这只鸟了吧!”鹦鹉喳喳叫道。
“嗯,从你说我走之后,我就信了。”陆离理所当然道:“除了先君没人知道我去过中阴界。而且先君的遗体也被烧了,没人再能去中阴界找先君了。”
鹦鹉略露得色:“你小子还有些头脑,不枉寡人对你高看一眼。”它突然一甩头:“不对!寡人要说的不是这个!你这小子既然知道寡人的身份,如何竟敢‘你我’称呼!你这是不臣不义!”
“那个,”陆离掏了掏耳朵,“转世也有转世的规矩,以前再有势力,换个身体也跟自己无关了。你要是执泥于过去的国君身份,这辈子一旦结束,很可能会在中阴界沉沦更久。”
鹦鹉听到“中阴界”三个字,浑身羽毛一紧,面露惧色。它又道:“又不是寡人要转世的,更不想转世成鸟!”
“这个嘛,我估计是那些野人在用巫术召唤本族的灵物降生,结果被你抢了先机。”陆离沉吟道:“你这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灵物……”鹦鹉听了之后略有所思,突然道:“你这么一说,寡人也觉得这鸟的确与人有很大不同。比如说,你们头上三尺的那个景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