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怀疑纸上的内容是否真实。
因为纸上内容的大体意思竟然是:前来镇压的唐军船队不战而溃,信使调查得知,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瘟疫所致。言其亲眼目睹,这场瘟疫只冲着男人而来,在最近一两日之内,周边男人已全部毙命,包括所有刚刚出生的男孩,皆很快死去。更远处的情况虽不得而知,但是信使不曾听说有男子幸免于难。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系统曾经提示的这一时空的巨变!
确实足够震撼!然而,既然男子大范围死去,我为何安然无恙?是因为我来自一个迥异的时空,食毒过多而百毒不侵?抑或是因为我在这荒山野岭,瘟疫暂时没有光临?
我心跳急促,擦擦额角的汗水,捉住那只听话的鸽子,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让心情平静一些。
但越是玩鸽子越无济于事。
这个消息实在震撼,比我确认自己无法回穿的那一刻更有震撼力!
如果我万一能够幸存呢?若李唐只剩下我一个男子、甚至世界也只剩下我一个男子呢?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多想。
难道,这是上天对这一时空的男子的惩罚?
虽然这个假设过于残忍,但是,华夏族自形成以来,天下杀戮之事,基本由男子承担,今遭此天劫,也不是十分说不过去。
此时,人性本质中的自私属性的悄然在我体内发作:如果世上确实只剩我一个男子,我如何最大限度地趋利避害?
正想着,突闻鱼轩南的叫喊声,旋即便听到附近如赶集一般的脚步声和嘈杂声,迅速向空地汇集。
估计是鱼轩南看到了这个震撼信息,召集大家伙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也是,在历朝历代的小农经济环境中,支持社会和支持政权的主要力量就是男子。然而如今,男子或许已成罕物了。这样,唐朝的华南各州便不可避免会处于无政府状态。此时应是江湖力量大展宏图的好时机,说不定能够割据一方;至少,也没有必要躲在这穷山僻壤了。
至于我,至少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是不必担心因参加起义军而伏诛了,一时半会也不必离开这里。
现在,我是不是去一下空地,看看鱼轩南对我有何安排?
又一想,如今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珍稀动物,我不找她们,她们一样会找到我。
如是一想,便气定神闲,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从粮缸里抓起一把粮食撒向门口,几只鸽子啄的更欢了,那驯顺灵动之态确实惹人喜爱。
我走向门口,弯下腰,想抓过来鸽子把玩一下,以彻底放松心情。
孰料刚伸手,忽见十几个女子向我疾奔,为首的是养鸽女,一双大黑眼死死盯着我,那种贪婪如狼的精光直射向我,我不由得站起身,愣在原地。
正纳闷之际,养鸽女她们已跑到我面前,半围了我,我惊诧不已,突觉脖颈一凉,养鸽女竟将一把短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瞠目结舌,未及动作,手足都被她们捆了,被她们抬起来。
我马上明白过来:物以稀为贵,这是抢我啊!
八成是鱼轩南宣布解散队伍,准备分一下东西各回老家,脑子极其灵活的养鸽女遂决定联合其同伴先下手为强抢走我。
但我又不是一件什么东西,夺我也得先问一下我的意愿吧?
我喜欢鱼轩南,她确实有才华,有魅力,并且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要抢我,也轮不到你们。
我不管能发出什么音,大喊起来,想让鱼轩南闻声来救。
刚喊一声,我的嘴便被养鸽女抓过一块布塞上了。
晕!这是布?浓烈的鸽毛气味和着隐隐的鸟粪臭!我呕出来,喉咙里咯咯几声,强忍着将带着烧灼胃酸的半消化食物咽了下去。就算要堵我的嘴,怎么也得找块好布吧?
又一想,以养鸽女之精明,这些岂会想不到?应该是此时过于紧张,无暇顾及细节。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在养鸽女她们抬着我狂奔冲进丛林之际,鱼轩南、苏六月率领一群人,像愤怒的鸟一样脆声尖叫着,紧追过来。
养鸽女赖以逃跑的这条山间小道崎岖不平,两旁荆棘丛生,由于只顾逃跑,荆棘尖枝将她们的头脸四肢划出一道道血口子,鲜血不住渗流,但她们居然仿佛没有知觉,连擦也不擦一下,除了不断地大声交谈,就是一个劲往前冲,呼哧之声愈来愈重,如疯狂追猎的林间猛兽一般,如此劲头,令我震撼。
此后,她们短暂停了两次。两次暂停,中间相隔时间很短。在每次暂停后,养鸽女必说几句话,而后其他女子则将弓箭之类武器递给她,她再对其中两三人叽喳几句,予其武器,而后,几人持武器隐于小径两畔的密林里,而其余人等抬着我继续向前狂奔。
绿林障目,鱼轩南、苏六月她们虽依稀可闻其声,但已不见其踪。
不多时,山路好像不那么陡了,但是,被她们又颠又抬,我周身疼痛,头晕目眩,加上嘴里的臭布,万分痛苦,凭着本能拼命挣扎,让抬我的二女耗费了很多气力,我分明看到抬着我的双脚的两个黄衣女子的全身衣服都快溻透了,片片血迹在汗液浸透的衣服中洇开,好像穿着黄底红团花的薄纱。
这时,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声,听起来竟有点像鱼轩南的声音,我的心抽紧了。
片刻后,又传来几声惨叫。
只听养鸽女她们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这般劳累,亏她们还能笑得出。如此得意忘形,估计是她们确定自己的狙击方式得手了。
果然,后面的声音渐不可闻了。
此时,我看周围的地形,已接近平原了。她们跑的似乎慢了些。
此时腐臭随风而来,天空鸟叫声声,细听,分明老鸹声。我打了个激灵,不顾恶臭入腹周身疼痛,忍住头晕,扭头向一边望去。
原来附近是一片大湖,碧波浩淼,一望无际,湖边的空旷滩地绵展很远,在湖边,有几个不甚清晰的扁长色块,每个色块上都盘踞着几只鸟。这景观远看尚不失温馨美丽,但稍微想象一下实质景象,更令人心头发毛。
我心中不适,看到她们也多半都往附近张望,神色颇为凝重。
我暗叹一声,闭上了眼。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感觉她们的步子非常慢了,好像是在步行了,忍不住睁开眼。
原来此时已至湖边。我想起适才所见的男尸遍地的场景,一阵心悸,硬着头皮往四周望去,幸而附近地面上未发现什么,这才舒一口气。
此时不见有人追来。
我一阵伤心,泪水溢满了眼眶。鱼轩南,你的武功智勇都跑哪里去了?难道,你真的中伏遇险了?
养鸽女她们此刻开始大声争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暂时从伤痛中解脱出来,望着她们。只见她们面红耳赤,不时瞅着我,看来像是在商议到哪里去、如何处理我之类问题。
我顿生身不由己之感。此刻,自己就如一无生命物,任人抢夺。
难道我今后的命运就是不断地被女人抢夺、被女人转手?
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命运,是幸,还是不幸?
这种命运与古代红颜女子的命运何其相似。有我之处,则必有争夺。这分明是……祸水啊。
想到此,我心烦意乱,胸口发闷,顿生目眩之感。加上依旧堵着那块臭布,我苦不堪言,不禁为她们仍旧不拿出我口中的臭布而愤怒,遂呜呜发声,剧烈挣扎起来,以求引起她们注意。
养鸽女转头望我一眼,挥挥手,说了几句话。她们将我放地上。养鸽女走来,将我口中的臭布抽出。
我挣扎着坐起,张大嘴巴剧烈喘息,本想破口大骂这个贼妇、叛徒、色狼,但转念一想,她也听不懂我之所言,不如省点力气,以备不时之需。便忍住了。
却见养鸽女用手蘸着脸上的血,在那臭布上写字,不多时,她将臭布在我眼前一晃。原来意思是,叫我不许说话,否则便对我不客气。
我心道,你对我不客气,敢吗?没有了我,你是什么?我自恃珍稀,底气颇足,想对她呸一声,然而,看到她血痕满面的凶悍之状,却不禁有些害怕,咬咬牙,将气咽了下去。
我喘息了一阵子,勉强恢复了气力。她们也似恢复了体力,坐在沙滩上有说有笑,眼睛不时望着湖面。
难道在等船过来?
大约一刻,茫茫湖面上果然出现一个帆影。
由于基本是顺风,那帆船速度很快,不多时即至岸边。
只见上面有一个穿着深蓝衣服的人在招手喊叫。
听其声,是个女子,却留着短发。加上那身装束,很像男子。为何要女扮男装?为了掩饰吗?
这边也有人站起招手,以声相和。
她们之前认识!
那么,想来她们是同伴了。
只见蓝衣女子在船上将一长梯竖起,推向这边,长梯一端恰好落在湖边的泥滩上,澎的一声,泥水飞扬,养鸽女她们被溅了一身,却神色如故,满不在乎。
突闻帆后一阵扑棱声,一只鸽子飞落船头。
我似有所悟:这里,难道是另一处飞鸽传信点?嗯,是了。不然的话,她们在山下哪有如此亲密的同伴?
鱼轩南营中多了一个我,而养鸽女此刻因抢我而叛变,这些,蓝衣女子知道吗?或者,蓝衣女子与养鸽女她们早有串通,合谋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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