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忠叹了口气,道:“老爷声名万世,一旦如此,必将遗臭万年,老仆岂敢毁了老爷名声?”凤冲云道:“你说,名声与性命,哪个重要?”万俟忠许久不语,终于哭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凤冲云道:“你诸事皆为我考虑,如今我应该成全你此事!”万俟忠道:“万不可如此,否则万俟忠无地自容,只有一死!”凤冲云扶起万俟忠,道:“人生难舍是兄弟!”万俟忠道:“万俟忠愿两肋插刀!”正说时,突然有人来报,“老爷,东边的金兵已经撤去。”凤冲云等便去东面城墙上查探,只见泗水外面的金兵果然撤走。
金兵撤去不久,赵明达便领着五百支弩到庄中找凤冲云道:“凤老哥,东面的金兵已经撤走,赶往北面,怕是要对冲云山庄不利!近日仅仅造出了五百多弓弩,就都给你拿来了,此弩可射二百五十步,正克骑兵。”凤冲云道:“多谢老弟了。”赵明达道:“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河水未冻,金军突然从泗水外撤走,恐怕要进攻了。成败生死,在此一战了!”
赵明达又拿出地图来看,许久,突然恍然大悟,道:“金军既然已经撤走,我们何必不从泗水南下,突出重围?”万俟忠道:“逃走?那兖州岂不要拱手让人?”赵明达道:“金军围困兖州,目的是阻援。可一旦我们杀出重围,去驰援汴梁,金军围攻兖州又有何用?兖州之困,自然可解!”凤冲云道:“死守必失,杀出去,或许还有希望!好,一切都听老弟的。”
二人便约定了夜里子时出发。
万俟忠等赵明达走后,跪下道:“老爷,万俟忠不愿去!”凤冲云道:“山庄就交给你了。若是……你向金军投诚也无不可!”雪心这时道:“爷爷,我们要突围?”凤冲云道:“当然要!天赐,等天一黑,你就护送着雪心,逃出去,渡过泗水,南下到徐州。那里找到龙风镖行。就说你们是冲云山庄的人。”雪心道:“不要,我要跟爷爷一起突围。”凤冲云正色道:“我可没时间管你!不想爷爷为保护你而分心,你就留下!”雪心道:“爷爷,我怕你……”凤冲云怒道:“怕什么,在龙风镖行等着我!放心,爷爷没事,爷爷还舍不得你!”雪心道:“那我跟天赐去准备。”
雪心与天赐各自回房。都拿了些重要的东西,武天赐将衣柜中的雪蚕衣取了出来,又裹了一套衣服,便去雪心房中,帮着雪心准备。雪心也没什么东西可带。只是裹了些换洗的衣物。武天赐又将雪蚕衣给了雪心,雪心道:“怎么又把雪蚕衣还我?”武天赐道:“你伤还没好,穿着我能放心。”雪心忙推脱,武天赐道:“你要是再有什么闪失,我……”雪心道:“好了,好了,我穿上就是了。”
武天赐便将雪蚕衣放下,自己出去了。雪心穿好了衣服,出来对武天赐道:“已经穿上了,你不用再担心了,有什么事情,多护着自己。”正说着,岳尊雄突然过来。雪心一直以来对岳尊雄都是又敬又畏,见他突然过来,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同时道:“岳伯伯!”岳尊雄注视雪心许久,长叹了一声,道:“丫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雪心道:“岳伯伯,您?”岳尊雄道:“丫头啊,从小到大,岳伯伯都没少骂你。”雪心道:“雪心明白,岳伯伯都是为了我好。”岳尊雄都:“我知道,丫头其实很懂事,也很孝顺。我与你爹亲如兄弟,早就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了。”雪心道:“雪心也当您是亲爹爹。”岳尊雄道:“天赐啊,你跟丫头情投意合,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武天赐正色道:“雪心若有什么不测,我也定不独活!”雪心骂道:“乌鸦嘴,就胡说八道。能有什么不测!”岳尊雄微笑道:“去吧,在徐州龙风镖行等我。”说毕,叹了口气,径直走了。走出去了几步,又是回头看了看。雪心突然哭着跑上去,抱着岳尊雄道:“岳伯伯,能不能不打?能不能劝爷爷跟着我们一起逃?”岳尊雄笑道:“没事,你爷爷没事,岳伯伯也没事,大家也都会没事的。”
雪心道:“你们说谎。”说毕,便哭着跑回了屋子。岳尊雄叹了口气,想进去,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住。因为岳尊雄心中明白,这一战,九死一生。或许刚刚的那几句话,就是与这丫头最后的诀别,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内心的颤抖,落下了吝啬了
十六年的泪水。
“凤杰兄弟,下去之后,我会将咱们雪心十六年的成长,都告诉你。”
武天赐进雪心闺房,雪心扑到自己怀中,依旧是痛哭流涕,哭了许久方止住,武天赐道:“天快黑了,我们走吧。”雪心拭去泪水,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却听外面有哭泣声,出去一看,竟然是何雨。雪心道:“何雨姐,怎么了?”何雨抱住雪心道:“这一走,恐怕再见就难了。”雪心道:“你跟我们一起逃吧。”何雨道:“我受冲云山庄大恩,生命早已经属了这里,若……”
武天赐这时突然怒道:“报恩,报恩,为什么所有人报恩的方式都选择去死!死真的就是在报恩吗?”何雨道:“除了死,我还能做什么?”武天赐吼道:“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讲,都只是一种解脱而已,是解脱!不是报恩!你觉得你亏欠了冲云山庄,你死了就不亏欠了?不,你还是亏欠它,只不过你死了,你解脱了,这世间的债,再也不用你考虑了。”雪心道:“对,何雨姐,武天赐说的对,死,只是在逃避!”何雨道:“你们别说了,我心好乱!”雪心道:“不行,我一定要让爷爷改变主意。”
正说着,凤冲云自己来了,道:“改变什么主意?”雪心道:“让大家一起逃走!都知道留下来会死。为什么还都不走?人死了,要这山庄还有什么用?人死了,留不下世间的情,留不下世间的债,难道就能留下这万里江山?”武天赐道:“师叔,雪心说的对,一起走吧。”凤冲云道:“你们都想走?”武天赐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武天赐绝不偷生!”雪心道:“我也是。”
凤冲云踌躇许久,终于下了命令——全庄上下,晚上三更,一起逃出兖州,南撤至徐州龙风镖行。下达命令之后,全庄上下皆是大喜,唯有万俟忠黯然叹息。赵明达得知凤冲云要南撤的消息,大惊失色,速来冲云山庄问凤冲云道:“怎么不去驰援汴梁?”凤冲云道:“谁说的?”赵明达道:“老哥,你莫要诓骗我。我都知道了,你不准备驰援汴梁,而是要奔徐州避难!”凤冲云道:“胡说八道,自然要驰援汴梁,只是庄中妇孺总不能也跟着去汴梁!”
赵明达道:“危急时刻,怎能顾及……”凤冲云怒道:“胡说八道!冲云山庄,自前朝贞观四年建立,从未放弃过庄中一人。难不成如今改姓了凤,就要对这些人弃之不顾?”赵明达道:“话虽如此,只是……”凤冲云道:“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今晚二更天,全庄上下的妇孺先走。”赵明达道:“万万不可,一旦外面有动静,金军必然会再将泗水围住。届时岂不葬送了城中数万军队?老哥,非常之时,当舍去则舍!”
凤冲云道:“你不是已经舍去城中百姓了吗?”赵明达听了,瞠目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凤冲云道:“老哥言语有失,老弟请见谅。”赵明达捂着胸口,道:“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断然不会如此行事。好,凤老哥,我听你的。让冲云山庄的老幼妇孺先走。”凤冲云道:“让令郎也跟着一起走吧。”赵明达道:“犬子命不久矣,逃出去又能怎样?倒不如趁着有命,为国尽忠!”凤冲云哑言不语。
赵明达继续道:“犬子如今只想再见雪心一面,不知……”雪心道:“我不想见他。”凤冲云道:“丫头,还是见见他的好。”雪心看了看武天赐,道:“你让我见他,我就见他。”武天赐一愣,不知说什么,赵明达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不见就不见了。”正要走,雪心道:“好吧,我见他,让他来天音阵北找我。”说毕,便拉着武天赐去了草场。武天赐问道:“赵大人的儿子是谁?”雪心道:“他叫赵毅,你没见过他。”武天赐道:“他跟你什么关系?”雪心道:“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吕弦一不是跟你说过他身上有伤,就是被我打的。”
武天赐道:“怎么回事?”雪心道:“说起来都要怪邱冠雄。”武天赐一愣,道:“你们之间的事情还真多。”雪心白了武天赐一眼,道:“又酸溜溜的,小心我打你!”武天赐忙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雪心道:“我也不怕你知道,赵毅一直都喜欢我。”武天赐道:“喜欢你你怎么还打他?”雪心道:“你喜欢我,我怎么不打你?”武天赐道:“好意思说!”雪心道:“我是说,没下重手打你!”武天赐道:“那是我耐打!”雪心见武天赐老是抬杠,忍无可忍,又是朝着他肚子打了一拳。武天赐又是岔了气,蹲在地上好久才舒缓过来。雪心继续道:“他被我全力的一脚踢到了胸口,若非吕弦一救治及时,恐怕早就死了。”武天赐知道鬼门功夫主修下体,脚上可以说是劲力十足,就算是自己被雪心全力一脚踢到胸口,怕是也要九死一生。更何况那个赵毅了。
武天赐道:“哪有那么大的仇恨?”雪心道:“这你就别管了。”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草场,又跟着白虎在草场上跑了几圈,只听天音阵中传来了干咳的声音。雪心道:“他来了。”说毕,便背对着天音阵,站着等赵毅上前。武天赐见赵毅一边咳嗽,一边小心翼翼的移了过来。距离雪心还有五六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随即又是咳了几声。便取出了一粒丹药含在了口中,这才止住了咳嗽。
赵毅看了看武天赐,只是微微拱手施礼。武天赐也是回礼。站了许久,依旧无声,不多时,雪心不耐烦道:“你来找我,却一句话也不说,那还不如回去!”赵毅道:“你,还好吧。”雪心道:“你说呢?”赵毅道:“这位少侠,跟你很般配。”雪心道:“用你说?”赵毅道:“我如今命不久矣,只想求你原谅我。”雪心道:“不用说了。你怎么样都跟我无关,我是死是活也跟你没有关系。”赵毅这时突然跪下,道:“你若是不原来我,我死不瞑目。”雪心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说毕,拉着武天赐走了。赵毅跪在地上,许久不动。
凤雪心拉着武天赐出了天音阵,武天赐道:“他……很可怜,他究竟对你怎么了?”雪心道:“不用你管!”武天赐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能不用我管?”雪心道:“说句实话,我还要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嫁给了邱冠雄。”武天赐道:“那你还恨他?”雪心忙道:“你说什么!我才没有恨他!”武天赐没好气的道:“不恨他,那你还不原谅他?”雪心道:“怎么了?又吃醋了?”武天赐一愣道:“什么啊!邱大哥都走了,我才不吃醋!”雪心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反正是他不对。”雪心见武天赐表情依旧冷漠,便道:“好好好,我原谅他还不行吗?”武天赐只是哼了一声。雪心见了,大怒道:“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武天赐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雪心竟然给了武天赐一记耳光,后便哭着跑回了闺房。武天赐站在原地,思索许久,也觉得自己如此追问有些过分,忙去找雪心给道歉,不料雪心竟然将房门反锁。武天赐敲门敲了许久,却只是听到雪心哭泣的声音。武天赐道:“对不起,是我不对!”雪心依旧哭泣。武天赐站在门外劝说道歉了许久,雪心才打开房门,见到武天赐便扑在了他怀中哭泣。武天赐抱着雪心,道:“对不起,我多心了,都是我的错!”雪心道:“今年开春,赵毅竟然用迷药将我迷倒,可他不知道我天生就不怕迷药,不一会便醒了过来,见他竟然要非礼我,我就把他打成重伤了。但他什么都没有干成。”武天赐抱着雪心道:“好,我都相信你。”雪心道:“我就是怕你多心,才不想跟你说。”武天赐道:“我才不多心呢。都是你多心!”雪心一边扑打着武天赐,一边道:“是你多心!是你多心!”
这时候何雨突然过来,道:“都收拾好了吗?”雪心道:“好了,何雨姐你呢。”何雨道:“我一会收拾。”雪心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何雨哭道:“我就算要走,也要最后离开。”雪心与武天赐都无话可说。何雨继续道:“老爷要你们过去,他有事情要嘱咐!”二人听了,便去了风冲云房间,不料刚刚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大门也在那一刻关上了,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股股的**烟。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随即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