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顾头上血流不止,拍案而起,就要朝门外走去,少女说道:“来不及了。夜色茫茫,你去哪里找?就算侥幸找到了,带伤之躯也斗他们不过。”
“那怎么办!”
男人极为少见的吼了少女一声,呆立片刻,重重叹息,重新坐下。
气氛凝重,没有一个人说话,骓路满不在乎的吃着花生喝着茶,不地道的吧唧嘴。迎春强笑一声,说道:“师弟,师兄无能,没能找到大夫……”
男人奋力一掷,将桌上茶杯摔得粉碎,怒吼道:“现在找大夫有什么用!我通行令没了!我考不了奇术试了!”
迎春噤若寒蝉,唯唯诺诺道:“是……是。师弟不必紧张……可能他们只是想开个玩笑……”
无人答话,谁都不知道这不可能是玩笑。少女看向迎春,冷声说道:“这次奇术试只能通过一百个人,你觉得你能不能过?”
迎春猛地抬头,说道:“师妹,你什么意思?”
少女别开眼,说道:“你是不可能通过的,你手上的通行令其实是浪费了的。”
她并没有说下去,但是谁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男人似乎见到了希望,斟酌了许久,说道:“师兄……我待你很差,这我知道,但我有信心成为奇术师。罗颂门在大树县的处境你也知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你不想为罗颂门争光吗?”
骓路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迎春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师弟说得对!师弟莫说是在罗颂门,就是在大树县也是翘楚之列,相比之下,我这个师兄太过无能!”
他摸出一块圆牌,递给男人,脸上笑嘻嘻的,看不出一丝失落,更伸手轻拍男人的肩膀,说道:“师弟,你替我好好加油,争取当上奇术师!”
男人似也愧疚,接过通行令却迟迟不收入怀,说道:“师兄……多谢你。”
不待迎春说话,骓路先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一对厚颜男女,满门无耻之徒!迎春,我问你,你想不想去考试?”
迎春犹豫不语,骓路又道:“你放心,吴一算拿走的那块令牌,我现在就去帮你找回来!”
骓路提剑便去,余下四人面面相觑,都不能言语,少女略作思索,寻着骓路离开的背影,跟着走出门去。
夜幕深重,目不可见物,但对骓路来说,黑夜才是他的伙伴。他健步如飞,纵身翻越几个墙头,与黑暗融为一体。
…………
…………
吴一算快步如飞,眼看离客栈越来越远,实在忍不住快意,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后一人愤慨道:“吴一算,我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不到竟然如此窝囊贪财!此刻竟然还哈哈大笑,真是叫人心寒!”
吴一算收敛笑容,说道:“师弟,你知道我拿手的是什么么?”
师弟说道:“哼!你最拿手的是贪财忘义!”
吴一算道:“错了!是探气术!我家有门绝学,可以感应到别人灵气有多深厚。”
“那又如何?”
吴一算道:“那个臭小子的实力不如我,他身后的那个姑娘比我强了一线,但我们六人合力而上,也不是不能对付。”
师弟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替徐师兄报仇!”
吴一算凝重的说道:“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我竟然无法感应他的灵气……看他那潇洒从容的样子,应该是一位神术师!”
其余五人一怔,鸦雀无声。
奇术师与神术师相差只有一字,实际是深渊与天空的差距,鸟洲有数万奇术师,而仅仅只有十数位神术师,从这数量差距上,就能明白两者之间的距离。
师弟说道:“师兄说的有道理,如果不是一位神术师在背后撑腰,那小子怎么敢如此猖狂?”
吴一算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我有其他的考虑。徐师兄为人忠厚老实,并无出色之处,修炼虽然刻苦,却总是不得要领……我觉得,这次断臂可能是好事。”
没有人接过话茬,他继续说道:“世人都有些执妄了……除了奇术师之外,应该还有更多选择的。我替徐师兄要了银两,也能让他衣食无忧一段日子了。”
“说得好!除了奇术师之外,当然有其他选择。”骓路从墙头落下,在众人面前站立,“在下骓路,想跟你交个朋友!”
吴一算一愣,抱拳道:“在下吴一算,骓路兄弟身手了得,在下佩服。不过,你的朋友伤了我徐师兄,我们这个朋友,怕是做不成。”
骓路笑道:“吴兄弟,你说错了两点。第一,我不是他们的朋友;第二,我并不是神术师。”他拍了拍腰间的剑,“你感应不到我的灵气,不是因为我术法高强,而是因为我没有一点灵气,我是个剑客。”
吴一算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骓路大侠,在下失敬!不知大侠一路跟着我们,意欲何为?”
骓路道:“吴兄弟的师兄被人砍去手臂,竟然只要了白银一百两,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在下心中好奇,便跟上看个究竟。”他走了两步,又道,“世人都以奇术为尊,吴兄弟说出那番话语,实在叫我心生敬仰。现身一见,想与你交个朋友。”
吴一算道:“原来如此!大侠不受世俗约束,活得潇洒自在,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骓路哈哈大笑,上前拥抱吴一算,说道:“好兄弟!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吴一算摆手道:“徐师兄伤重,我无心喝酒。这酒先欠下,来日我们兄弟痛饮一番!”
骓路点头道:“如此,也好。好兄弟,我先告辞了。”
吴一算看着骓路走远,他身边的师弟说道:“吴师兄,你怎么跟个匹夫做朋友?”
吴一算道:“逢场作戏而已。”
师弟又道:“师兄,这个既然不是那小子的朋友,也不是个神术师,那我们……”
吴一算道:“你以为我吞得下这口气?我早就报复那小子了!”
师弟奇道:“报复了?”
吴一算伸手入怀,奸笑道:“我偷了那小子的通行令,没有通行令,他拿什么考试?”
众师兄弟一扫脸上的阴霾,纷纷赞道:“不愧是吴师兄,真是解气!”
一片赞扬声中,吴一算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刚刚骓路和他拥抱的时候,已将通行令偷了回去,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吴一算冷笑一声,说道:“顾师叔……在附近吧?”
师弟道:“顾师叔?他怎么了。”
吴一算道:“请他出手,让那小子和骓路这个混账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
众师弟相顾而视,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吴师兄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突然发起火来。
骓路能找到吴一算,并不是凑巧。吴一算出手偷通行令的时候,骓路便弹指将一枚“千里香”的花种射进了他的怀里,千里香不但花开时异香扑鼻,种子也有淡淡的香气,骓路循着香气,不怕跟丢。
他如此大费周章,当然不是为了那目中无人的男人,他想的更远。迎春三人虽然是同门师兄妹,但他们的关系十分扭曲,迎春在那里扮演的是不受期待、不被在乎的角色。如果那男人的通行令遗失了会发生什么呢?
答案很明显,迎春的通行令会被男人夺走,无法参加考试的是迎春。客栈里的一幕,显然印证了骓路的猜想。
这或许有点复杂,但骓路一眼就能看穿,因为他也有过这样的遭遇。不被重视、不被期待,甚至被歧视、被欺辱,两人的遭遇并不相同,心境却是一样的。迎春表面上善谈乐观,但他的压抑与痛苦,骓路感同身受。
骓路有些不明白,他偷回通行令是在帮助迎春,还是在同情幼年时的自己?
骓路不知道答案,他只想用手中的剑,替迎春开出一条康庄大道,要以一己之力攻击千数名应试者,最终只留下一百人。
骓路站在屋顶上,背后是一轮圆月。夜风习习,打着卷周游城市,骓路的目光,随着风儿散落在城市里。
鸟洲所有的城市都分作“市”和“坊”两块,客栈只允许开设在市中,眼下大部分应试者都集中在市中。除此之外,试场中也有少量供考生暂住的房屋。这些信息,自然是先前的闲聊中掌柜告诉骓路的。
今年新出的两条规则,都是可能引发考生私斗的规则,摇光城一定会对此做出一些策略。但是考生的数量太过庞大,即使早做准备,也不可能防备的天衣无缝。骓路将自己代入决策者的身份,开始思考。
首先,最应该警惕的是年纪将近三十的考生,因为第二条规则的限制,今年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年纪大的考生,因为多次参与奇术试,绝不会出现迎春一行差点没地方住的窘境,他们会提前动身,前往试场准备的临时住所中,那里不但价格便宜,而是有机会接近监考官,从而给自己创造优势。
所以,那里的防备是最为严密的。
骓路将目光收回,看向脚下的街。这一条街的尽头,有一个规模极大的客栈。从窗户的数量判断,上下三层总计大约有将近一百个房间。
他以黑巾蒙面,悄无声息的翻进窗户,床上有两个少女相拥而睡,毫无察觉。骓路并不动手,反而进了隔壁的单人间,一把提起睡得正甜的壮汉,再度进入双人间,将壮汉扔在两位少女之间,转身潇洒离去。
不用说,声震霄汉的尖叫声很快响起,中间还混杂了爆炸声和火焰的亮光。
骓路得手之后,并不立刻离去,反而走进其他房间,故意弄出声响,等到主人惊醒之后,立刻转身跑进对面的房间,如一条游鱼般从窗户窜出,悄无声息的消息在黑夜里。
如此反反复复,骓路乐此不彼的上窜下跳,客栈一片混乱,他虽然没有出手伤害任何人,但是很多人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这两条规则下,人们第一想到的就是“要是人数只有一百,那就好了”,这么想了之后,就会想到“排除”。即使他们不动手排除,但是内心一定会警惕,骓路正是利用了这份警惕,才让这场混乱盛大开幕。
但仅仅做到这个程度,是不够的。想要将人数减少到一百个,就只有弄脏自己的手,用这双手亲自去排除应试者。
骓路换了一条街,看着眼前仍然安静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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