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刚相击,必有一折,骓路的剑是凡品么?决计不是。
天外钢为胚,岩浆成炉,绝顶之风为之鼓,千锤相辅,铸出宝剑无锋。姬无敌取高山雪水温养,骓路五年如一日,时时磨砺,才得剑刃无匹锋。
但这鳞片远远比剑坚硬,一次撞击,剑立即断。骓路来不及心疼,发狠用断剑再刺,叮铃咚隆一阵响,宝剑断成七段。
秘剑苍天加上神锋宝剑,只撬开了穿山甲王的一片鳞甲,让它流了半点血。骓路惊呆,一个后空翻避开妖王一尾横扫,紧紧贴着岩壁,连大气也不敢出。
回想过往,秘剑苍天何其霸道?
红袍术士的防御大阵,灵气盾牌层层叠叠数十面,一剑破之;吐火鼠王毛坚如甲,肢解尸体也要费百般劲,照样一招穿肠破肚、搅毁五脏。
剑是一样的剑,招式是一般的招式,打在这穿山甲王身上,却好似柳絮吹面、芦苇挠痒一般毫无作用,这叫骓路如何不惊?此刻身陷险地又手无寸铁,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心底直叫道:“要死要死,这回要死。”
穿山甲王同样惊骇。它这一族向来以防御见长,别的不敢夸口,只消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管你哪路神仙何种修为、任你火攻水淹百般用巧,我自岿然不动。
而眼前这个蝼蚁似的人类,竟然一招撬掉了一片鳞甲?它腹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怒火万丈。
在地下呆的久了,它的眼睛已经退化,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骓路,得助于他异常灵敏的嗅觉。但现在花香太浓,它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嗅觉已不起作用,只能依靠听觉来寻找骓路。
它没有四处找寻,反而仰天长啸,吼道:“人类,去死吧!”
骓路不知妖王能不能看到自己,心中大为慌张,下意识的想要拔腿逃走,心思在电光火石中一转,料想这可能是打草惊蛇之计,强行压抑颤抖的大腿,原地不动。
妖王没听见异动,过了片刻,它低下头,说道:“你很聪明,利用花香麻痹我的嗅觉,让我找不到你,更识破了我的计策,没有因为害怕而仓皇逃窜。好吧,我不杀你,我向来喜欢聪明人。”
骓路在心中大骂妖王狡猾,刚刚都没出声,现在更不可能理它。
洞底极其宽敞,几乎和断头山山底一样宽,莽撞的攻击打中骓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妖王通灵,当然知道这点,它牢牢守护着水池,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又说道:“现在花香是浓,但总有散去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你必死无疑!倘若你此刻现身,我不杀你。”
“傻子才信。”骓路腹谤。
“出来吧,人类。”妖王道。
“那么久都不动,身体不累么?”妖王又道。
“哈哈!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妖王身躯闪电般一动,猛然向前一跃,作势扑杀。
“我言而有信,绝不杀你。”妖王笑嘻嘻。
“你是条好汉子,还是个有耐心的人,我非但不杀你,还要与你做朋友。”妖王满眼真挚。
不知道过了多久,骓路的身体麻了又好、好了又麻,苦不堪言。穿山甲王一刻不停,时而好言相劝,时而威逼利诱,时而施展诡计,瞧它的样子还很享受,骓路气得牙根直痒。
但他仍旧在坚持,他眼里的看得见,所以心里有数。但是妖王不同,它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它心里一定七上八下——骓路走了吗?骓路还在吗?
它无法确定。
这是骓路目前具有的唯一优势,竭尽全力的让妖王误以为他走了,是他逃生的唯一机会。最不济的,也要拖到公主一行到来,有了帮手,或者说有了替死鬼,才好逃跑。
事到如今,险无可险,骓路不认为有谁能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击杀穿山甲王,再想着偷宝液和找死无异。
“好吧,我把宝液分给你。你感动了我,这是属于你的机会。”妖王长尾一甩,在水池中一搅,水池中泛起涟漪。
骓路满脸不屑,看着泛着水波的池子,脑海中突然出现声音。
“手臂!”
“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我的手臂在那里!”
骓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那是在摇光城中出现过的声音,成千上万个幼童在脑海中窃窃私语的嘈杂声。
“去!快过去!”
“快过去!快过去!”
“快过去啊!我的手臂在那里!快过去!”
千万只马蹄在脑海中齐蹋,骓路头痛欲裂,闷哼一声。穿山甲王猛地转头,直直的看着他,眼里闪动红芒!
“不要……不要吵……”骓路冷汗淋漓,在心底祈求。
“在害怕。”
“你在害怕。”
“不要害怕。”
“无需害怕。”
连连响起的声音在脑海里碰撞,交织出可怕的回响,骓路无法坚持,跪倒在地。妖王哈哈大笑,吼道:“承受我的怒火吧!”
麻绳粗的舌头如同一道闪电,舌尖带着刀剑才有的冷光,刺向骓路的喉头。骓路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没有,躲无可躲。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生死之际,幼童的声音依旧没有放过他,继续聒噪着。千万个嗓音最终合在一起,在骓路脑海里、骨髓里、灵魂里响起:
“秘剑苍天·万物如刍狗。”
骓路的眼眸,在那一刻变得血红!
我生于宇宙间,枕星云而吞日月,卧大地而被苍穹。天上天下,四荒八合,寰宇内外,唯我独尊。
此一身何所求?何求皆有。
此一身何为惧?无惧之有。
万物于我,皆是刍狗!
骓路伸出左手,握住了穿山甲王的舌头。
鲜红的舌头粗糙又滑腻,粘稠的津液腥臭无比,他没有一丝表情,只说道:“恶心。”手上一使力,拉着舌头奋力一甩,竟轻描淡写的将小山般、数吨重的妖王拉到半空,而后狠撞在峭壁上!
这等怪力,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骓路的左手韧带当场断裂,白色的骨茬突破粉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此等重伤,骓路却不觉得疼,脸色淡漠的走向水池。
穿山甲王懵了。幸好皮糙肉厚,强横的冲撞让山洞为之摇晃,它却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它的舌头被骓路扯断——这种小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类,竟把自己当成沙包一样,扔了出去?
这根本不可能。它晃晃脑袋,站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个人类不可能有再一次投掷自己的力量,要趁现在杀了他!
“嗷——!”
穿山甲王放弃了人类的语言,吼出最原始的咆哮,庞大的身子跃到半空,而后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如同一辆战车一般轰隆隆的朝骓路疾速滚去!
地面不停的震动,脑后的巨响越来越近,骓路却置若罔闻。他在脑海中的欢呼声,不急不缓的走进了水池,齐腰深的水中,插着一把剑。
“就是它!我的手臂!”
“拔出来!拔出来!”
骓路握住剑柄,剑身亮起了微光,那光越来越亮,他的眼睛被刺得流出泪水,却并没有闭眼。
“好剑。”骓路心想,“比原先那把更好。”
“不是剑!不是剑!”
“是手臂!是我的手臂!”
脑海中传来了反驳的声音,骓路置之不理,问道:“这剑叫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妖刀蛇吞。”
“妖刀蛇吞?”
骓路拔剑而出,剑上附着着无可估量的巨大力量,豪光在此刻爆发,盈满山洞,突破洞口,直直的冲上青天,刺破云层。
方圆万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巨大的光柱经久不息,刺穿了天。
站在洞口的山慈猛地后退十数丈,不可置信看着光柱,喃喃说道:“如此巨大的……灵气实体?”
这一日,鸟洲所有奇术师的实力都上升了一个台阶,浓郁的无法想像的灵气实体满溢天地,供他们鲸吞。
这一道光柱,被他们称为是赤阳真人显圣,在人间展现神威,制造“神迹”。
引发了这一切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迎面冲来的穿山甲王,随意的将妖刀一挥,穿山甲王引以为傲的鳞甲形同虚设,它在翻滚中立刻被斩成三段,一声惨呼也没发出,当即死去。
脑海中的声音停息了,疲劳、疼痛如潮水般涌来,骓路一波也没撑过去,晕倒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