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伏俟城头火光冲天人影跃动，看得出这城内正在经受着不同寻常的异变。夏侯皓月和王播此时心中都在转着同一个念头，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两人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道：“走，去城门口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两人策马前行，后面的队伍立刻跟着往伏俟城进发。作为一支败退之军，若是换了别的军队只怕此刻已经是混乱崩溃了。

但是作为渭州起家的精锐部队，如今的情况下，这两个旅的士兵他们大多都很镇定，跟随着军主继续前进。

夏侯皓月策马疾驰，到了伏俟城城门看到城头的异常乃是因为有人在城头争夺城门。既然这个时候有人在争夺城门，那么肯定是有利于己方的。事不宜迟，夏侯皓月立刻吩咐手下观看形势。

伏俟城的吊桥在辛力合夜袭之时已经放下来了，城门虽然关闭了，但是拥有火药的虎翼军对这道城门丝毫不放在眼中。

于是夏侯皓月命令手下赶紧去城门处施放火药包，这个火药包乃是李保的成名之作，当年炸死杨公庆就是靠着这个火药包。后来渭州大量采用了火炮还有瓦罐手雷，火药包几乎没了用武之地，不过制作施放火药包却是渭州军队的拿手好戏。

伏俟城建成已有几百年之久，整个城池整修的欠账许多，尤其是这道不知道用了多久的黑色木门。

虎翼军的兵士用了将近两刻钟终于把火药包布设好了，然后利用黑火/药布设了长长的引线，等到了安全距离之外，拿出准备好的大盾护住身体后，他们立刻用火把点燃了这道引线。

黑色的火药遇火即燃，剧烈燃烧着的引线发出“哧哧”的声响，急速奔向了大堆堆放的火药堆，须臾之间就引爆了那堆黑火/药包。

“轰隆！”

震撼的炸响如同世间初生的雷霆，把伏俟城周边的人们震得耳朵发麻，而在伏俟城城门洞下战斗的吐谷浑人，立刻遭了大殃。

爆炸的气浪如同炮弹，一时之间整个城门洞内再没有活人，而在黑烟散尽之后，整个伏俟城的半扇大门再也不见踪影了。

伏俟城头的战斗也因为城门口的炸响而陷入了停滞，守在城外的虎翼军立刻急速冲杀进城。

丝毫没有抵抗，城头下混战的人马双方都已经痴傻了，这个进城的方式是在是太震撼了。不过虎翼军此时没有时间去分辨谁是敌人，他们进城之后在夏侯皓月和王播的带领下大声叫喊：“投降免死，抵抗立死！”

随着虎翼军风卷残云的冲击，伏俟城城门下的抵抗立刻消失殆尽，城头的厮杀再次展开，夏侯皓月进到城内后，他立刻下令士兵控制已经投降的吐谷浑人，而负隅顽抗的立刻使用手雷击杀。

同时他吩咐人立刻去寻找物料去填补方才炸破的城门处，城外的辛力合正在虎翼军大营内肆虐，如今己方的残军攻破了伏俟城，须得防备他们回头进攻。

等到安排完毕后，王播带领手下的人已经来到了城楼上。王播手下的军士也是军中的精锐，他们到了城头立刻摆开了阵势，然后拿出手雷先往人头密集之处扔了几个。

轰隆隆的炸响立刻镇住了城头交战的双方，趁着双方停住厮杀的间隙，王播立刻大声说道：“某乃是大唐西北大都督府渭州虎牙军指挥使王播，尔等分属何方？速速报名，否则休怪某手下的手雷、刀枪无眼。”

王播话语刚落，立刻有个声音喊道：“王军使切莫动手，某是自己人啊，某乃是金銮卫在伏俟城的大旗校尉，这是某的令牌。”

说话的人乃是一副吐谷浑人的打扮，他的身上穿着华贵，年纪四十上下，看样子他很像是吐谷浑人的贵族，不过他既然说是金銮卫中人，此刻王播还是有点欣慰的。

虎翼军急功冒进，如今城下大营内损失惨重，若是能够拿下这吐谷浑人的首府，将功抵过或许可以少受点处罚。

于是王播的亲卫立刻前去那个吐谷浑人那边接过了令牌，亲自拿过来交与王播查看。火光下王播拿过令牌仔细查看。

令牌乃是由铁铸而成，触手生寒。而令牌正面乃是一个剑与盾的图案，下面几个小字：忠诚与隐秘背面则是大唐金銮卫大旗校尉令，上面还有李保的签名，最后令牌还有铸造的年代：大唐咸通十三年。

李保的签名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是防伪的专用标签了。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这点，另外李保的签名里面，故意把‘李’字的一撇故意省去了，而‘保’则是省去了下方的一捺。

因为签名的手写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因为李保当时想出了这个点子防伪，害得第一庄的铸造工匠们没少生白发。

如今王播确认了这是真品后，他立刻堆起笑容，对着那个吐谷浑人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还请明示，如今大家都是秦王他老人家手下之人，某自当先行拜谢。”

王播此话有些违心，作为军方的高层，攻打伏俟城这样的军事行动，你作为金銮卫的高层居然不设法通知某等防备，如今又率人前来争夺城门，这里面是否有些什么龌龊心思，还是说有人在其中搞鬼？

王播如此想，乃是人之常情，同为秦王效力，自当齐心协力共创佳绩，可是你却自顾想着独立功而坐视友军遭难，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听了王播的话后，那人立刻大声道：“王军使哪里话，今夜贼酋辛力合出城夜袭某也是被蒙在鼓里，等到城外的炸雷响动后，某才得到消息，是以立刻点齐了人马前来争夺城门，借此弥补某的疏忽，某做的不到之处还请王军使海涵。”

王播听到这里，心中虽是不忿但也得先顾眼前的大局，于是他先把这事放下，继续说道：“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某等先把这辛力合的同党解决了才是正事。”

那个吐谷浑人听到王播如此说他立刻笑道：“王军使说的对，某是得里安，是某糊涂了，不过这些贼子如今已经处于下风了，王军使且做壁上观，由某来处置了他们。”

对方的吐谷浑人听了那个贵人说的话后，纷纷用吐蕃语咒骂起他来，不过此刻双方兵力悬殊，他们也是无计可施。是束手投降还是顽抗毙命，被围困的吐谷浑人心中都已经处于天人交战。

不过时间紧迫，王播也等不得了，他继续说道：“得里安兄弟，此刻军情如火，不要劳烦贵军了，某来吧。”说完王播一挥手，他手下的军士诸葛神弩和手雷齐出。

被围困的吐谷浑人还没来得及挣扎，纷纷身死。等到城头的守军被炸死射死殆尽后，王播立刻指挥手下占领城头。清理城头，防止城外有人再来进攻。

得里安看着王播如此迅捷的出手，心中微微有些震撼，这帮渭州人太狠了。他本想趁这次机会赚到伏俟城然后到秦王李保哪里邀功，可是此番他完全打错了算盘。

自己这点心思全被对方看透了，他们如此迅速的杀灭了那些辛力合的死忠，这里面完全的是在显露力量，震慑自己。

这些唐人当真不好惹，想当初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两边下注，阏利隆可汗活着之时他私自接触渭州金銮卫。辛力合起事他站在了辛力合这边，完全不够欧阳清霜母子。

当然他给金銮卫的上司的解释是为了刺探辛力合方的军情，如今虎翼军突然来到，他的收下收到了辛力合要出城夜袭的计划，他却装聋作哑不去通报，趁着辛力合出城之后，他立刻带人来争夺城门。

可是他的算盘完全没有打响，没想到这些渭州人在大营几近全毁的情形下还能带着手下来到这边争夺城门。

这渭州虎翼军到底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得里安没时间想太多啦，他被人请到了夏侯皓月的哪里，作为此次西征的主帅，夏侯皓月还是太年轻了，得里安也对夏侯皓月的年轻有些惊奇。

他心中嘀咕：这虎翼军怪不得会失利，这完全是因为主帅太年轻了，反观这王播更适合做主帅。

这夏侯军使想必和秦王殿下关系不匪，不然不会被委以如此重任。

不过他还是笑嘻嘻的对着夏侯皓月，然后他又继续把自己的理由解释了一遍给夏侯皓月听。

不过夏侯皓月却不管他，他粗着嗓子道：“混账东西，你的势力在这伏俟城中绝不会小，居然说你不知道，哄骗老子是嘛？来人，把这个混账给某拉下去砍了。”

虎翼军的兵士得令后立刻过来，铁臂一般把得里安死死摁住，然后就要拉走。得里安这下子吓坏了，他立刻撇嘴哭道：“夏侯军使饶命啊，某冤枉啊，某真不知道他们要去夜袭啊，若是知道就是给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坐视大军失利啊。”

得里安的手下看到这个情形立刻要拔刀，可是虎翼军同虎牙军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了他们也立刻拔刀相抗。

一时之间气氛万分紧张起来，王播见状立刻出声道：“慢着，夏侯军使此番得里安也立功不少，咱们这次能够夺下城头也是因为得里安的缘故，此番不论功过都是为了秦王殿下，不若咱们先撇下私心恩怨，先行把眼前的大事完成，如何？”

王播这番话也是在劝夏侯皓月，得里安甚是可恶但是要杀他不是时候，况且咱们分属两个系统，若是此时杀了他，日后在大王哪里该怎么分说？

金銮卫的首领乃是大王的近身奴婢，胡三宝，虽然夏侯皓月和他关系莫逆，但是此时不由分说就杀了他的属下，届时怕是也不好给胡三宝交代。

王播话中的未尽之意，夏侯皓月也能想到，他虽然粗豪，但是这些年来随着年岁渐长，他的心思和谋略也增长了不少，况且作为渭州虎翼军的军指挥使，若是这点关窍都想不通，那怎么配当一军主帅呢？

于是夏侯皓月看着一脸惊惶的得里安道：“也罢，先饶了你这厮，你不要以为某不敢杀你，就是你们总镇胡三宝来了，他也得卖某三分面子，不要说你这小小的大旗校尉，就是总旗校尉到了某这里也是说杀就杀了。”

听到这里，得里安心中阵阵心惊，这个夏侯皓月好硬的根脚啊，总镇抚使胡三宝他老人家可是秦王殿下的幼年玩伴，而这个夏侯皓月却说胡总镇也得卖他面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以心乱如麻的得里安立刻在夏侯皓月面前痛苦流涕，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生怕夏侯军使一不高兴，一纸书信告到胡总镇哪里，届时他得里安这个大旗校尉的未来基本就是玩了。

渭州人的厉害他一早就认识到了，并且他也知道这些渭州人迟早会一统大唐，他得里安这辈子其他的事情做不好，但是这件事情上，他十分相信自己看事情的眼光。

夏侯皓月听到得里安如此哭嚎十分恼火，他立刻对着得里安怒道：“你这狗才别嚎丧了，赶紧起来把这城中的情况统统给某说一遍，然后去安排人把城中的各处都控制起来，还有立刻带兵去把城中亲附得里安的势力统统剿灭了。”

夏侯皓月如此做，乃是当前最为重要之事，他们如今乃是孤军残旅，伏俟城内有丁口不下五万人，亲附辛力合的不下五成，所以为了能够在伏俟城内立足，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只有施行雷霆手段才能镇住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而这个任务交给得里安更适合，他是吐谷浑人，只有他下手了才能取信夏侯皓月和王播，这是他的投名状。若是得里安不从那夏侯皓月就有杀他的借口了，届时谁也不会就此对夏侯皓月的做法置喙。

得里安想到这里，立刻点头称是，他对着夏侯皓月和王播道：“两位军使放心，某这就去办，此番正好向两位军使表明某心向秦王殿下的决心。”

“嗯，你有此心正好，某和夏侯军使会把你今夜的所作所为都一一禀明秦王殿下的，若是你心有不轨，届时殿下爆发雷霆之怒，届时就是千军万马犁庭扫穴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听到王播如此说，得里安立刻心中惴惴，他再次向两人行了礼后，直接带人走了，而王播立刻派了一队亲卫跟着得里安去做监军，不过名义上却是协助得里安。

得里安立刻表示欢迎，还不忘对着同去的虎牙军表示亲近。

等到得里安去了之后，夏侯皓月立刻把心思放在了固守城门还有城头防守上，城外大营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在进城之前，夏侯皓月吩咐身边的亲卫都头杨不凡守在城外，等到城外大营的情况停歇后，收拢残军再做打算。

等到虎翼军的残军把城门填补的差不多的时候，城外的辛力合早就发现了伏俟城的异常，可是他和手下在虎翼军大营内也遭受了虎翼军军士的顽强阻击，他们占据了上风，却是无法顺利脱身。

一方拼死反击一方想要尽早脱身，无奈何他们也只有拼命的和虎翼军厮杀了。特别是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更是让辛力合心惊胆战，伏俟城怎么了？

心急如焚的辛力合拼死缠斗了许久终于摆脱了衔尾追击的虎翼军，拉出了两千多手下立刻奔赴伏俟城城头。

等到来到伏俟城城头，看到城头的吊桥已经被收了上去。辛力合心中的悔恨无与伦比，失掉了伏俟城，自己这个吐谷浑的可汗就是个笑话了。

伏俟城自从被吐谷浑人立为王城后，没有一个离开过伏俟城的可汗，只有百年前吐谷浑人的可汗被吐蕃人灭族后，吐谷浑人才开始了作为吐蕃人的附庸存在着。

不过阏利隆可汗的异军突起后，又在渭州人的帮助下，重新振兴了吐谷浑族，可是伏俟城丢了，吐谷浑人还会认自己当可汗吗，没了伏俟城自己又该怎么办？

到底是谁挑起了内乱，自己的两个弟弟扎罕、新隆还是大相得里安？

辛力合想了想，排除了扎罕新隆两人，他们都是十分懦弱的人，甚少同自己争辩过，如今这伏俟城内有能力挑起内乱也只有得里安那个老狐狸了。

看着身后满是狼藉的两千卫队，辛力合满心苦涩，如今自己既不能攻城，又无法可想，而那个凉州欧阳家的欧阳明德如今还在城中，没有他的引见，只怕自己去凉州也将是凶多吉少了。

辛力合思绪万千，最终只得打定主意先去自己的往日落草的大王山哪里休整了，是以他对着深情的望了伏俟城一眼后，然后对着身后的手下打了个呼哨，望着西北的方向奔驰而去。

夜幕下的伏俟城头，夏侯皓月看着远去的辛力合部渐渐远去，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王播在旁边看着夏侯皓月，他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年轻的将军，这次的失利只怕会让他做很久的冷板凳了，大王虽然十分宠幸他们这帮老弟兄但是这次的失利实在是渭州成军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大王的震怒和外界对渭州的无敌的印象至此被打破，那么大唐境内的藩镇面对走下神坛的渭州军，只怕会更加凶残了。

想到这里王播禁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