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衙门并不在宫中,而是在宫外不远处,这处衙门正是替皇上管理家务事的地方,慎刑司与敬事房一样,同属内务府直接管辖,不同的是,除了敬事房以外,别的司、院官差可不是太监。
太监们犯了小错误一般由敬事房直接处理,而犯下大错,就得交给慎刑司处理,若是犯下命案、伤了主子的重大错误,便由刑部直接介入。
敬事房里打板子,一般不会超过四十个,因为没几个人可以挺住,而慎刑司不同,他们判罚的板子可以是上百个,要么把板子打完,要么把人打死。
陈小天当然不是在找死,陈小天想离开这禁宫,就得接触到副总管方秉盛,靠这一天一天洗衣服扫地的贡献,八十岁也不一定能与方秉盛说上话。
所以陈小天刚才心生一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之前那个死鬼太监跳湖自尽,自然是有人想他死,没明目张的动手,说明了还有另一方势力牵制着,一旦自己身陷困境,那些牛鬼蛇神都会跳出来的,到时便可以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
陈小天知道,这是一场关乎性命的赌博,但一直那样憋屈的活在宫里,真他妈的不如死了更好了,这招叫作置之死地而后生,铤而走险。
陈小天殴打带班吴有才的事情,当天夜里便在敬事房和尚宫局里传开了。
对于陈小天来讲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决定着未来的出路,而对宫中其他人来讲,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虽然以下犯上,但吴有才只是个带班太监,连品阶也没有,能平息这场事端的人实在是数也数不过来。
一个中年宫女匆匆走进了永和宫中,这里是一后四妃当中丽妃娘娘的住所,中年宫女是丽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在永和宫里进去自如,很快走到了丽妃的房间。
屋里一个近三十岁的美艳女人正在梳妆着,透着圆镜欣赏自己精致的脸蛋,听到了脚步声,女人说道,“荣心,是你吧。”
中年宫女走到了女人身后,“是的娘娘,娘娘,陈小天那天真是命大,被尚服司的宫女从湖里救了起来,不过奴婢刚刚听到消息,因为殴打带班吴有才,陈小天已经被关进慎刑司了,这样也好,不用我们再费心了,江悟道是吴有才的干爹,陈小天恐怕没命走出慎刑司了。”
中年宫女露出了微笑,还没去借刀,便已经可以将人除去,倒是省下不少心。
丽妃的名字叫苏虞,是后宫一后四妃当中最年轻的一个,近年来一直深受圣宠,能在这深宫中存活攀升到现在的位置,她可是从各种阴谋陷阱里一步一步跳出来的,踩着别人的脑袋成就了自己的高位。
后宫瞬息万变,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都可能引来一场大风浪,所以上心的人都会紧盯着每一件事情,从各种角度去分析利弊。
苏虞很有头脑,父亲并非朝中大员,一后四妃当中她是背景最浅的一个,能成为如今的丽娘全因为自己的努力和算计,到了现在无比尊贵的位子,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可以不去算计别人,但你绝不能保证别人不会算计你。
苏虞将一根白色玉簪插入秀发当中,手指轻轻划过白皙的脸,香唇微开,“荣心,你错了。”
中年宫女荣心愣了愣,她实在想不明白娘娘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道,“娘娘,您是说陈小天暂时还不能死?”
荣心对她自己的话也无法相信,如果娘娘不让陈小天死,那之前投湖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苏虞看了看她长长的手指甲,将数个护指(护甲套)轻轻套弄上去,后宫当中,以指甲长为贵,意喻主子的金贵身躯。(指甲长自然不能做苦活儿)
苏虞长长的睫毛轻轻翘了翘,微笑道,“荣心,跟了本宫这么久,你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陈小天投湖一事,你以为宫里的人不知道吗,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些人自然要站出来保护陈小天,她们不希望出现第二次的类似的事情,如今陈小天被关入了慎刑司,你以为小小一个带班太监便可以置他于死地吗。”
荣心似乎明白了什么,不住的点头,“娘娘的意思奴婢懂了,那现在咱们就按兵不动,看看谁会出面把陈小天救出来,那么谁便是领陈小天入宫之人。”
既然有人刻意把此人弄到宫里来,当然不希望他死在这里,至少在他完成他的使命之前。
“不,按兵不动怎么行,你走一趟慎刑司,告诉慎刑司王郎中,陈小天的事情,从轻发落。”
苏虞的思维方式令荣心一直感到很吃力,她有些跟不上主子的步伐,不过好在她忠心,这也是她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原因。
荣心问道,“娘娘,我们为什么要参与进去,我们不是要让陈小天死吗。”
“对,我们确实需要他死,但不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出面了,别人便不会怀疑陈小天投湖一事与我有关,现在明白了吗。荣心你记住,以后多长个心眼,若是别的人,本宫才懒得与她讲这么多。”
“奴婢愚钝,让娘娘操心了,奴婢受宠若惊,现在奴婢听懂娘娘的话了,奴婢马上去办。”
作为下人,谁想把主子安排的事情问得仔仔细细,之所以荣心要弄清楚,就是怕办起差来把事情搞砸了,知道了真实意图,做起事情也会得心应手。
永和宫里也只有荣心敢与丽妃娘娘这般讲话,荣心已经很用心的揣摸主子的心思和宫中的事情,但要跟上主子的思维还是非常吃力。
内务府慎刑司。
王责福是慎刑司的郎中,主管一司所有事务,处理宫中的事情他很有经验,首先得看这事情涉及到哪位主子,如果与主子无关,就看这事情背后哪位大人物想怎么办,如果没有任何势力牵扯进来那便更加好办,看谁的银子给的足。
受什么样的刑罚,挨多少板子,是轻是重,全是王责福一句话的事儿。
吴有才来了,他必须来,他知道慎刑司里边儿的规矩多,如果他不塞银子,十个板子可能就完事儿了。
慎刑司和敬事房同属内务府管辖,虽然敬事房里的大人物都是皇上和家里人的心腹,但两个衙门实则是平级的,所以王责福不是吴有才说见就能见到的。
等了一个上午,吴有才这才有空见到王责福,一上来吴有才便自报家门,否则王责福不会有太多时间和自己讲话。
“王大人,小的吴有才,敬事房打扫处一班带班,是这次殴打事件的受害者,对了,承乾宫首领太监江悟道,正是小的的干爹。”
一脸笑容,一副卑微的样子,见到王责福以后,吴有才立马起身了。
王责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坐下之后端起茶杯翘起了脚,打开茶盖轻轻吹了吹,瞥了一眼吴有才,“哦,原来是江公公的干儿子,我和江公公的关系平日里还是处得很不错的,你一提到这层关系,咱们说话就更方便了。”
作为慎刑司郎中,但凡有点儿权势的公公,王责福多少都有些交情,谁知道这些人会在什么时候一步登天,但王责福说得是客套话,你只是江悟道的干儿子,又不是江悟道本人,所以王责福并没有太多的重视。
吴有才走到王责福跟前,开门见山从袖里掏出二十两银子,“王大人,这是孝敬您的酒钱,您一定得收下,希望王大人这次可以秉公办案,给那些以下犯上的小太监一个沉痛的教训,要是都像陈小天那般,宫里可就乱套了。”
“嗯,陈小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属于大不敬,必须严惩,杀一儆百。”
王责福收下了银子,普通衙役和小太监一个月的俸禄是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虽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处理这样的小案件来讲,已经足够了。
有律例、有法典、有规矩,陈小天这个案子并不需要费什么脑子。
王责福说道,“吴带班,你们的案件我昨夜已经详细的看过了,因为你无品无阶的只是带班,所以仗责四十便已经是最高的处罚。”
没多少人可以经受住四十大板,不过吴有才还是不放心,他是想让陈小天死的,两笔帐都得记在陈小天头上,第一次自己因为站在木梯看尚宫局的宫女洗澡被打,第二次是陈小天亲自动手打自己,吴有才不想给陈小天一丝机会。
吴有才说道,“王大人,四十大板少了点儿,要不五十大板吧。”
二十两银子换四十大板,王责福觉得很公平,要加板子,那就得加银子,王责福笑着说道,“吴带班,出了什么事儿该如何来判,这可是有章有条可循的,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五十大板,有些破了规矩。”
王责福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放下茶杯之后,揣有银子的手轻轻摆了摆,发出银子碰撞的声响。
吴有才明白王责福的意思,赶紧又送上二十两银子,“王大人,这件案子您辛苦了,您下边儿的弟兄们也辛苦了,让您为难我非常不好意思。”
王责福接过了银子,痛快说道,“好吧,谁让我和你干爹江公公是朋友,五十大板就五十大板,这忙我帮了。”
“嘿嘿,小的谢过王大人,对了,那狗崽子临死前,我还想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