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梅梅的司机明显信不过周楚,他很清楚,这个叫做周楚的人在自家小姐的名单上,到底是什么等级。
一个利用工具。
现在小姐竟然被这么个矮矬小子给灌醉了,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所以,出乎周楚的意料,这个司机竟然直接将车开到了医院,带着安梅梅检查了一番,确认是酒醉,并且醒酒之后,才重新扶着安梅梅回来。
周楚百无聊赖地等在车里,只觉得她这司机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不过一抬眼,安梅梅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来,皱着眉,似乎难受得很。
在接触到那一双碧蓝似海的眼眸时,周楚有一种奇怪的心虚,本来他当时“喝酒”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色念,可现在回想起来,再看看安梅梅这一张堪称妖艳的眼,心头瞬间火热。
不过因为不确定安梅梅是不是记得,所以周楚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很简单,安梅梅醉了,自己也醉了啊。
醉了能干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正常的,不有一个词叫做“酒后乱性”吗?
他们只是纯洁的吃火锅的关系。
安梅梅重新坐上了车,一抬手腕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
不就是出去吃了个火锅吗?
现在安梅梅胃里还有些难受,可是不得不承认,吃的时候相当过瘾。
她似乎也完全不记得之前在火锅店包间里发生的事情,只是道:“谁埋单的?”
周楚道:“没有在你身上找到钱包,所以……”
“那我似乎还欠你一顿饭。”
安梅梅很自然地接话,不用周楚说也知道是谁给钱的了。她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自己的额头,“其实今天找你还是有事请你帮忙的……”
周楚瞬间无语,可是想想自己占了大洋马那么大个便宜,也没敢拒绝,生怕这妞根本不是忘记,而是假装忘记。
万一捅出来……
不,捅出来也不是自己的错。
周楚咳嗽一声:“安梅梅小姐有事相求,周楚怎敢不答应,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你必须答应。”
瞬间翻脸,安梅梅直接给前面司机打了个手势,车就已经朝着原定的目的地走了。
周楚顿时大叫起来:“你这是要抢人啊!别是要把我给卖了吧?”
安梅梅斜了他一眼,叫他闭嘴,而后淡淡道:“卖了你也没人肯买的,我只是让你帮个忙。”
周楚就纳闷儿了:“你说你每次找我,肯定都是有事。拿咱们中国的话说,你这就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哪回找我不是有事啊?”
“我没事为什么要找你?”安梅梅根本不明白周楚的逻辑。
她研究过中国人,可是没有研究过中国的吃食,这一回完全被那个什么火锅给吸引,喝酒也喝得晕了,如果不是因为周楚事先提出了要求,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安梅梅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仅限于自己那带有一半中国华人血统的母亲,和自己来到中国之后的种种经历。
他们说着重情重义,重朋友,可安梅梅没感觉出来。
她甚至完全不理解,就像现在完全不理解周楚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一样。
她没事为什么要找周楚?找他就是为了办事儿啊。
安梅梅这理所当然的反问,让周楚噎住了。
大洋马的思维方式,真跟中国人差太多了。
周楚想了想,这样道:“现在你请我帮忙,是一种利益关系。如果我们成为朋友,那么我会心甘情愿帮你的忙。即便你不开口,可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
安梅梅看了周楚很久,认真地打量了周楚几眼。
不喝醉的时候,这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她的手指按压了一下自己花瓣一样娇艳的嘴唇,只轻声道:“我不需要朋友。”
“……”
周楚完全被安梅梅给吓住了。
他一向信奉的是五湖四海皆兄弟,走遍天下也不怕,朋友多了好办事啊,安梅梅做人怎么这样扭曲?
安梅梅耸肩,轻松得很:“我父亲说,但凡能够用利益收买的人,都不必成为朋友。我也一直信奉一句话——”
她顿住,盯着周楚。
那目光,雪亮,清醒,理智,带着一种西方式世故的麻木。
她说:“利益关系是短暂而善变的,可利益是永恒的。”
周楚听了只摇头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只是觉得好笑。
安梅梅早知道自己说出来周楚会笑,她只是看向车窗外,呢喃道:“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反应,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必那么早地划清界限?”
周楚悠闲地架起了自己双腿,却将双手往脑后垫,这姿势让人很放松。
“安梅梅小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没有朋友的世界很孤独。你不是一件没有生命和灵魂的物体,上帝说,你需要来自友谊的温暖。也许你现在感知不到,但是我敢打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利益的确永恒,可它不一定属于你。”
而属于她的那些东西,现在还没到她身边去,或者说被安梅梅关在了心门之外。
这一位来自英国超级财阀的公主,智商很高,情商有些奇怪。
办事没问题,利益场上的人际交往应该也很漂亮,只有在处理自己的感情和友谊方面,似乎出现了偏差。
周楚笑了笑,他忽然知道到底如何攻克这一匹大洋马了。
**夫,瞧好吧。
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东西的女人,就像是一台机器,即便知道怎么做生意,怎么赚钱,怎么将人玩弄于鼓掌,也不会知道感情来了会是什么感觉。
那种毁天灭地的冲动,会在她明白这种存在的瞬间,将她自己引爆。
周楚要做的,只是在安梅梅的心底,吹亮一星弱火。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他方才那一番话,让安梅梅有什么触动,她也没再继续说话了。
整个车内,一下沉默。
目的地很快到了,又是一个公园。
周楚被领到了老年人活动各种新,各种品茶,各种棋牌活动,靠边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棋盘,棋盘的左边坐了一个周楚已经很熟悉的老头。
得,这一位也是吴老,不过不是历史学院副院长,而是吴氏集团最老牌的掌门人吴江山。
他看向安梅梅,这女人一定在逗自己。
周楚转身就要走,不料那司机立刻堵住了他的去路。
“安梅梅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楚同学上次答应过,要陪吴老下棋,现在你如果还记得自己的话的话,就应该去跟吴老下棋。我跟吴老的合同还有最后一项没签字,不跟你下棋,吴老拒绝签字。”
安梅梅表情淡然,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炸药,周楚差点扑上去掐她脖子。
他真不想跟吴江山这样的臭棋篓子下棋啊!
尼玛的,下一招花半个钟头就不说了,他看着周楚下了对手棋之后,还会悔棋啊!
这就像是两个人玩剪刀石头布,一个出了剪子,一个出了布,结果出布的那个反悔撤回去,又出了石头。
吴江山就是这么个反复悔棋的老流氓,一点也不尊重围棋界落子无悔的规矩!
周楚内心疯狂吐槽,不过他似乎完全将自己悔棋的情况给……忽略了过去……
安梅梅懒得搭理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吴老现在就等你了,现在不必我拦你,你也走不了的。吴老的人就在这边,你就从了吧。”
你就从了吧……
周楚被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安梅梅小姐你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不要乱说好么!
差点要被这妞给气晕过去,周楚几乎是被人压着坐在了吴老的对面。
吴江山笑眯眯地:“好久不见,咱们再下两盘?”
周楚皮笑肉不笑,狠狠瞪了抱着手站在一边的安梅梅一眼,嘴上却道:“下啊,尊老爱幼,您先下。”
“都说了是爱幼,你执黑先行吧。”吴江山客客气气地,一张脸上全是皱纹。
周楚继续推辞:“尊老,还是您执黑先行,请……”
两个人推辞来推辞去,嘴上都要开出花来,吴江山才道:“既然小楚执意如此,那还是我先下吧。”
“啪。”
落子,在天元。
周楚真是一口血给憋住了,老东西果然是跟他客气呢。
第一子落下,后面就开始了,虽然都秉承着“你悔棋,我也要悔棋”的基本原则,可总体上来说,这还是一盘相当精彩的棋。
安梅梅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无语。
这压根儿就是俩棋力高超的臭棋篓子,难怪臭味相投了。
周楚嘴上说着什么“我不下我不下你要逼我去下我就去死”,其实心里巴不得就跟吴江山这老匹夫一起下棋了,看他悔棋毁得多欢脱?
两个人一路以奇烂的人品从下午四点杀到了晚上八点,才意犹未尽地鸣金收兵。
周楚跟吴江山也下出革命战友的情谊来了,走的时候真是依依不舍……
安梅梅差点看吐,让司机送周楚回去了,她自己则留下来跟吴老谈合同。
加长凯迪拉克绝尘而去,周楚没一会儿就回了学校。
他刚刚下车来,从北校门过去,就看见一个女人蹬着长靴、短上衣陪着短皮裤,耳朵上夸张地挂着一层一层的复古点翠银耳环,苍白得病态的手指指间夹了一颗烟,正迎面向周楚这个方向走来。
周楚一下愣住了,没忍住出声喊道:“冯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