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下午约翟一民商量办画展,接着翟一民非得跟他下棋。⊥,
韩林在岱山学院任教时,曾在全市围棋赛中打进过前六名,在这小城里也不错的好手啦。
翟一民棋力不强,但有点棋瘾,韩林早已无心于棋,便硬撑着同他下了三盘。他知道让翟一民远离酒的主要渠道就是下棋,他可以暂时把酒放在一边。
小酌没有在家,但是林亚菲下班前他要把饭做好的。正下着棋时给林亚菲打电话请假,她没有接。他不知道那时她已掉进溶洞里,还没有回到地面上。
韩林骑车狂奔时电动车不给力,电瓶没了电,终于寻得一个充电站。回到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庆幸的是林亚菲还没有回来。
他刚进厨房时,林亚菲回到了家。
“韩林,今天我来做饭。”
韩林意为她说的是反话,但见她走进厨房,这本是韩林活动频繁的区域。
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西红柿,打了鸡蛋然后洗西红柿。
他觉得十分异常,正在纳闷,受崇若惊之时发现她嘴角上好像划了一下:
“怎么啦,今天我怎么觉得反常,被哪位大仙教育了?”
她低头笑笑,脸竟变得有些红:“你去忙去吧,我来做。”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我看是从南边出来啦?”
晚上林亚菲起初睡不着,脑子里有些纷乱。
在韩林的鼾声里她想起与李华正在溶洞里的前后,心里生出另一种风景,那风景虽然没有让她神醉,但却给她一种新鲜的感触。
韩林见林亚菲早起做早饭,心里竟有些诧异。
因为这几年自己在家里足不出户,出门大多去山上作画,在家里做饭、拖地,洗一半以上的衣服,形同宅男。
因要准备画展心里便把这事儿放下了。
他约翟一民本是为了画展场地,翟一民上次办画展时蛮便宜的。但翟一民坚决不同意:那里风水十分不好,服务员都是姐姐辈的,会冲淡艺术的灵气。
韩林执意要去那里,翟一民见相持不下答应帮他联系,最后摞下几句话:
“我提醒你!那里的服务员别看穿戴蛮漂亮的,却是荡妇穿错了衣服,嘴尖皮厚。
你要壶茶她们要钱,帮你提壶水要小费,简直是财命双收。如果你去也可,失魂落魄地回来别抱着我哭!”
韩林心上次那《春天里的微笑》卖出了高价,底气与信心自然比翟一民高涨。又花了五千块钱,提前在省城晚报上打了宣传广告,专版连登三天。
那负责专栏宣传页的编辑可能是个见习生,显然不够成熟,写字只有一根筋,属于那种把坏事写绝,将好事推上天的夸张型写手,其中一段是这样的:
其代表作《春天里的微笑》曾以天价售出,受到知名画家的一致认可!标新立异的艺术境界传承国画艺术之大成,引领当代绘画之绝笔,独具风骚引人入胜!
韩林是个生活低调的人,看了这样的文字起初有些头晕,尽管报纸已连载,场地付了定金,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他三十来岁,在社会上滚打了那么多年,脸却没磨出老茧,还是薄得很。
心想若是撞见省城的老师或是同学,他们得笑掉上大牙。没准儿嘀咕他:在传统与现代之间,韩林真是承上启下的一等吹手,简直是不要脸!
韩林战战兢兢地来到省城,看见那些服务员心里直打畜。
但他却没有想到竟然门庭若市,竟引来了两个熟名画家。他却像在黑市上卖电动车的,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卖,灰头土脸地缩在画台后面。
到第三天人气依然旺,大多是绘画爱好者,也就是在读大学生。
有不少学生邀他拍照,他的灵魂这才从地皮下面爬上来,与爱好者交流绘画,给学生们做些指导。
画卖得也可以,但是提不上价去。
因为不少的人买画是装点客厅,或是布置在自己店里,给店面增加些活气,没有艺术需求。
十三幅画以每幅一千到一千五的价格卖出,其中有三幅画让他心疼。与那些普通画室、画廊里的作品相比,他觉得那三幅画每幅最少要卖到三千。
有个人出价每幅一千五要买吴雅玲的泳装画,四幅全要则给五千五。
那套画本来是五幅,他十分喜欢那幅《月夜》,留做收藏没有带来。
他决意不卖,那套画他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他带来了四十六幅画,虽然卖了不到一半,心情还不错。与年轻学生一块谈画,文化氛围替代了商业意念。
画展到第六天,有个三十五六的人走进来,韩林赶忙迎上去。
那人没搭理他,独自转了一圈,在那套吴雅玲的肖像画前站定。
“这套画你打算每幅卖多少钱?”
“最低,两千。”
那人又看了几眼,转身面向韩林:
“那《春天里的微笑》是你画的吗?但好像上次不是你啊。”
“是我画的,托朋友代卖的。您是那画的买家吧?”
“正是在下。这套泳装画也不错,但是已有人画过了,就显得新意不足啦。四幅画共六千,不用磨嘴皮子,成,我拿走,我只是欣赏你对心理心态的洞察与表现力。”
韩林犹豫不决。已与吴雅玲说定,收入两人各半,她家处在小镇上家境一般,卖出高价,对她的学业和生活有些帮助。
他最后无奈地答应,然后帮那人把画从墙上取下来,给他装好捆牢。
而那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韩林同门口的茶妹叫了杯茶,那人不声不响地接了。
“顾若水,听说过吗?我是他的学生。”
“听说过,但没有见过其人。”
“他云游四海,我也已五年没有见他啦。我同你谈件事儿。”
“请讲。”
韩林是知道顾若水的境界和人品的,是他最崇拜的当代大师,他的学生自然不同凡响,所以举止神态变得有些谦卑。
“你的画非常有力度,我喜欢!以后你把你画的画儿寄给我,价钱好说,基本以你要的价为准,不过不要加章署名,我想你应该明白。
你那《春天里的微笑》我一转手,八万,但是你自己推销,就是把宣传海报上内容再夸张十倍,那画儿顶多卖一万。”
韩林听心里凉了半截。
他对绘画投入的精力是常人不能想象的,艺术在他的心里是神圣的。
他十分的气恼,还有十一分的心酸,十二分的困惑。尽管这样他还是郑重地对那人说:
“到我四十岁时,若发现自己再无潜力又不能成器,我会请您帮忙的。倘若方便的话,你给留个联系方式。”
“四十岁已土埋半截,我是赚钱的画家,不是收尸的。”
韩林本来是客气,那话也有一半真诚,不曾想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三四岁的人,竟如此高傲!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一个顾客。韩林帮忙扛着那套打好包的画,把他送到酒店外,给他装在车上。
那人见韩林这般坦诚,本要上车时又把腿缩回来,来到韩林身边:
“有句实话,我想说。”
“先生请说。”
“这套画的主人公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学生。”
“你是带着那《春天里的微笑》的心态来作这套画的,但说实话两个主人公性格气质不同。穿泳装的这个女孩也很有特点,她是做裸模的极品,只要你画,我出价十万!”
“她还是个二十二岁的黄花闺女呀,让她当模特?挂在墙上让男人意-淫?”
“废话!你画生过三个孩子的胖娘们,谁看?谁买?”
“我不能,不能把学生最为珍贵的一面大白天下,那样我还配做她的老师?”
“在日本的超级女优,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将传统画技掌握得这么好!你分明就生活在三十年前,甚至于是三百年前的人!”
那人回身上车,忽又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脑袋:
“恩师顾若水对我们说:二十多岁时为艺术痴迷,三十多时为艺术狂奔,四十多岁时为艺术感叹,五十多岁时为艺术迷茫,到了六十岁:艺术就是个响屁!”
韩林从省城回来受的内伤不轻,当年龙太子被哪吒抽了筋,感觉也就这样,连那抱着翟一民哭的气力都没有。
林亚菲见韩林从省城回来这般酸辛的样子,有些心虚,心里想:在漆黑的山洞里,我先后两次被李华正抱了够一节课的时间,是不是让这个酸坛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