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孙文芝一瞥的唐夏皱了皱鼻子，将眼神转到了一边，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哼声。孙文芝听见了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将身子微微移了一下，将唐夏看向内院的眼神给挡住了。

“香儿在这里过得很不错吧。”柳大看着两人的举动，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虽然有些过分，可是自己看到孙文芝挡住唐夏的视线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这一路过来这个家伙还真是呱噪。

孙文芝没有答话，柳二却悠悠的长叹了一声：“哪里不好呢？”

柳大脸上的那丝笑意一下子就僵在那里，柳二的话很短，可是却狠狠的砸在了柳大的心里面，十一月的天气本来就冷，柳大身上穿的是新衣服，硬硬的挂在身上，冷风都从下面灌了进来，此时听到这句话，心里面更是冰冷的可怕，轻轻摇了摇头，若是自己也会这样子选择的吧。

只是，香儿实在是有些失了良心。

孙文芝看着一边说了这句话就顿在那里的柳二，敏锐的从柳二的眼神里面看出了一丝怨怼，之前柳二在孙文芝的眼里不过是个老好人，在贫民区的时候竟然还想要帮助那些个蜂拥而至如同蚂蝗一般的贫民们，结果到了最后，柳二只能越来越往贫民区的里面搬，若不是有自己的话，现在的柳二或许就会被人插个稻草拉到外面卖了吧。明明那时的柳二眼神里面没有一丝阴暗，此时的他的眼神里面却流露出如此鲜明的情绪来，虽然只是一丝，还是在孙文芝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痕迹。

“大哥，二哥。”沫香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人的站姿，发觉几人无意间将孙文芝给排斥在外面的时候，眼神里面飞快的划过了一丝东西。不过在林府这么长时间的隐藏，自己哪里早就知道了该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是以看着几人的时候还是那副笑脸。“让你们等久了吧，这个天气还真是冷呢。”

香儿变了。柳大在看到沫香的第一秒就闪过了这个念头。这样的沫香陌生的让自己害怕，在自己的心里面，香儿一直都是那个有一双野狼眼睛的家伙，可是此时的沫香却带着一副温婉的笑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带着一丝亲切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隔膜。

沫香？而另一边的唐夏则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明明这个女子之前还在大街上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此时却能够装的好像大家淑女一般隔着两人的距离冲自己微笑。明明不过只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眼前的女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但眉眼开了，整个人的身量也高了不少。脸上竟然还带了一层淡淡的婴儿肉。

“你也来了？”见几人只顾着发呆不跟自己打招呼，沫香也不怵，早在来的时候沫香就知道了自己这副样子这些人看到了肯定会吃惊的，是以直接冲着孙文芝说道，“来的这么早就该进去的啊。里面还有凳子可以歇歇脚呢。”

沫香的体贴让孙文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之前沫香让人家给自己的那个荷包就在自己的怀里面，那个荷包的里面是另一个被摸的有些发旧的小荷包，最里面才是那个便宜且易碎的绿簪子，孙文芝看着沫香脸上有些羞涩的表情。笑着说道：“这次说不得就是成亲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若是真的在里面等着的话，哪里能够一直看着你走出来？要知道以后的三个月我可就指着这个了。”

孙文芝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两人站在一边，另外三人站在另一边，是以另外三人看到的就是孙文芝不知道说了什么，沫香的脸上就一下子红了起来，低下头羞涩的微笑着。虽说不知道后面说的是什么，前面的话还是听到的。是以听到成亲二字时，柳二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苦涩的看向了沫香的脸蛋，待看到对方一脸羞涩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失了力气。

那个晚上的香儿虽然是脸带红晕，可是根本就没有这般的幸福，明明自己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么？为什么独独只有孙文芝能够拥有她这般的笑容？

沫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上狠狠剜过，整个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顺着看过去，只看到柳二那一眼没有收起来的怨气。

沫香整个人一愣，若说是柳大，自己还能够接受，可是柳二上次来的时候不久已经将这件事情给抛在了脑后了么？不是自己就算是嫁人他都没有什么意见了么？怎么今日会是这么个表情？

要知道若是一直没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还是很恐怖的，柳二可是个圣父，此时这个样子让沫香整个人从脚底起了一层寒栗。

注意到沫香异状的孙文芝不用转头就知道引起这个异状的人是谁，冲着沫香微微一笑，将柳二投注到香儿身上的眼神给遮挡住了，看着沫香眼神里面的深思还有害怕时，孙文芝的脸色微微变黑，不过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以轻声问道：“今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见你一面。现在面是见好了，不如我们去前院聊聊？”

沫香刚要点头，一直做背景板的柳大轻轻的咳了一声，沫香下意识就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整个背挺得直直的，同时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好好的眼睛一下子就成了一条缝。

“小姐。”小圆看到沫香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一下，然后连忙拍了拍沫香的背，沫香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咳了两声，冲着柳大微笑着问道，“大哥有什么事情么？”

“香儿，我理解你的做法。”柳大一开口，沫香脸上的笑容就消了下去，等到柳大将后面的话继续说的时候，沫香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力气，“可是，这样子做是不是有些没有良心？”

良心？沫香的眼神下意识的投向了柳二的身上，柳二刚才的情绪起伏实在太大，此时还在轻轻的喘着，低着头，额头隐隐能够看到汗水，沫香的心一紧，不过就算是这样子，自己也不愿意做一个同妻。

这种事情是根本接受不了的。

“大哥，谢谢你的理解。”沫香不想要为自己说什么，只是冲着柳大轻轻的一笑，便看向了柳二，“二哥，对不起了。”

柳二这才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可将沫香给吓了一跳，满脸的泪水糊在了柳二的脸上，眼神里面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点点的恶意，看到这样子的柳二，沫香咬了咬牙，冲着柳大柳二就跪了下去：“大哥二哥，古有哪吒割肉还母，割骨还父。今有香儿我给两位磕九个头，希望大哥二哥不要再因为香儿的事情难过，以前两位对香儿的好，香儿是不会忘记的，可是就算是如此，香儿还是想过能够自己选择的日子。”

看着沫香跪下来的时候，四人就已经失去了言语，等到沫香说完话开始磕头的时候，孙文芝第一个紧张的想要拉起沫香，此时沫香之前的大力气拍上了用场，孙文芝竟是没有办法将沫香给拉起来，唐夏是因为避嫌，早就到了很远的地方，就算是看到沫香这个样子，也没有上去帮忙，毕竟现在的沫香是个订了亲的，自己还没有这样子的爱好。而另两个还在发呆与伤神中，根本就想不到要将沫香给扶起来。

一叩首，谢你将我从火坑买走；二叩首，谢你在我刚来的时候揍了我一顿，让我更能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三叩首，谢你将我养大；四叩首，谢你将我的弟弟接过来一起生活；五叩首，谢你为了我跟弟弟找了师傅认字读书；六叩首，谢你出钱让我的弟弟出去读书；六叩首，谢你那晚做的事情，让我知道了这样子的生活根本不是我追求的；七叩首，谢你带着人过来救我；八叩首，谢你那日在我选择的时候没有刁难我；最后一叩首，谢谢此生遇到了你，还有你们。

沫香的头磕得不慢，可是每一个头却都磕起了血，让一边的孙文芝心疼极了，可是看着沫香的眼神，孙文芝却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说不得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不过看着沫香的时候，眼神里面还是带着一丝暖意。

“大哥，二哥。”沫香的头上还带着一丝血丝，磕头在香儿的心里面是一种过于屈辱的姿势，可是此时的她除了这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里是有感谢的，也是有些怨念的，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不是假的，早就有了亲情的几人，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断了的？说是求情，不如说是沫香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没有良心的理由。

柳大何尝不知道是这样子，可是看着沫香眼神里面的坚定，还有额头那个血块，只能长叹一声，眼神看着下面，什么都没有说。

柳二看着此时的沫香，只觉得整个人都气急了，指着沫香手都在抖，若说自己刚才是在发呆的话，此时的柳二就是在发怒了，快步向前了几步，可是看着自己的眼前那放大的伤口，至于还是收了收手指头，发狠的咬了咬下唇，转身向着外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