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惦记着赏梅花和泡温泉的沈寄早早就醒了,难得睡个囫囵觉的魏楹还在睡。她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起身去放水,穿衣洗漱,什么都弄好了他还没起。
“魏大哥”
魏楹含糊应了一声,还是不肯起。
沈寄看看钟漏,该起了,路上还要走一个多时辰呢。还要等他穿衣洗漱,然后一起吃早饭。
“为妻昨天的叫起之法,夫君说很是贤惠,今儿就再贤惠一把吧。”沈寄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起身要让挽翠去拧冷毛巾。挽翠在外室楞了楞,不明所以。就听得里头一叠声道:“起了起了,不用麻烦贤妻了。”
挽翠便知道方才的话是奶奶和爷耍花枪呢,于是出去吩咐凝碧准备热水,再去小厨房让把早饭送来。
魏楹洗漱好后过来坐下和沈寄一起慢条斯理的吃早饭,这份悠闲太难得了。唉,真是不想去徐茂那里赏梅花了,就和小寄在温泉池子里泡上一天多好。要不是为了那个可能,他还真是不想去。
临出门,沈寄穿上外头的大毛衣裳,昨天下雪了,今天去踏雪寻梅。
“哎,咱自家庄子里有梅花么?”
“好像,有吧。”魏楹不肯的的回答。
“嗯,徐茂就是个最会吃喝玩乐的人,反正一会儿我有看得上眼的梅花,我就撬了带到咱家庄子里去,没有也能多个品种,有也不嫌多。”
“你别骑马了,跟我一道坐车吧。”沈寄对魏楹说。
“嗯。”他也正有此意,他是文官嘛,何必要在外头顶风冒雪的呢。车里头暖暖和和的,又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可以抱。
于是他便和沈寄一起上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是阿玲挽翠和流朱凝碧坐的。今日阿玲和流朱本不当值,昨儿知道沈寄要出城赏梅泡温泉就跟她申请想跟。沈寄想了想自当员工福利了,反正她们今天不当值,便把她们也带上了。把采蓝季白给羡慕的,只好在家里跟着顾妈妈当差。
沈寄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瞌睡,靠在魏楹怀里软软和和的很快就睡着了。
昨天下过雪,今天也还在零零洒洒的飘着雪花,老赵头怕马车打滑便闭平常慢一些。
沈寄睡了一觉都还没到,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楹说话。魏楹捏着她的手指一节一节的把玩,嘴里随口应着。
“爷,奶奶,到了。”
徐茂已经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稀客稀客,昨天见下雪了园里梅花开得好,便下了帖子邀贤伉俪过来。可巧,今天也有雪,正好踏雪寻梅。”
沈寄看着很徐茂,他显然过得不错,“那个且慢说,中午请我们吃什么?”吃货遇到吃货,问的第一句话自然是吃。
徐茂哈哈一笑,“鹿肉,今天中午烤鹿肉吃。怎么样,嫂夫人?”
“好!”沈寄笑眯眯的。
徐茂没有女眷,让通房来招待沈寄显然非常的不礼貌,他想了想,反正也熟的不得了,就不用分两席了。这样也方便跟沈寄讨论吃的。而且,据说魏楹什么事都不瞒着内宅的,有她在一旁,也可以劝一劝。
沈寄也不见外,自己动手烤肉。他们坐在一处背风的亭子里,徐茂和魏楹在亭子里就着菜下酒,她在亭子口烤肉。面对的便是县衙后衙满片的白梅和红梅。几个丫头已经随着许家的丫头去梅林里转悠了。另有徐府的家人远远站着等着听吩咐。
鹿肉烤得兹兹的响,徐茂这里什么调料都是齐全的,再好没有。有好些还是江南捎来的,比京城里的够劲道。沈寄决定回头除了梅花,这各色调味料也可以顺点走。
徐茂拿出一个盒子,问魏楹,“要不要来点?”
魏楹低头一看,认出是什么东西,狠狠瞪了徐茂一眼,眼睁睁看着他拿起一片往嘴里塞去,一副很补的样子。
这是鹿血做成的血片,当然是补。可是,鹿血还有更甚于春药的效果。只不过春药来得猛,鹿血是温补的效果却比之更持久而已。他能吃这东西么他。徐茂你个混蛋。
徐茂看一眼忙活得兴致勃勃的沈寄,还是等吃过饭再说吧。没想到倒是沈寄先开了口,“徐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们夫妻说?”
徐茂执着酒杯,“既然嫂夫人看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请你们来赏梅花,实是听说了一件事。”
魏楹笑道:“怕不是听说,是有人故意找上了你吧。”
“是,是七皇子府的刘主簿知道你我二人交好,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说服你投入七皇子麾下。”顿了一下又道:“曹琇,听说已经升职了。”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魏楹送他的那个功劳,但其实他头上还有那么多人,直接轮到他一个入仕不到半年的,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上头有人替他说话了。
“嗯。”魏楹应了一声,早知道七皇子在,他就不多那个事了。这个时候,还是韬光养晦的好些。
“七皇子既然起意招揽你,怕是不好推脱的了。他是贵妃之子,先太子晏驾,他就说出身最尊贵的皇子了。朝堂上呼声很高,又一贯有礼贤下士精明强干的名声。”
“可他,毕竟还不是太子。他麾下,如今应该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吧。”
“本来是的。你一个小小六品本来是入不了他眼的。可你偏偏还拒绝了。”
“他若无人君之量,将来也未必有人君之份。今上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徐茂蹙眉,抬头见沈寄的动作不停,继续往鹿肉上刷调料,心道这两人倒是夫妻齐心,都沉稳得很。
“你虚以委蛇不行么?你也说了你只是六品,并不引人注目。”
“有些事可以虚以委蛇,有些事不能。”
“你就不怕……”
沈寄正好烤好了两块鹿肉,蘸了酱料用一旁的蔬菜包裹好,里头还搭了她先前烤好的蘑菇胡萝卜片等一起,放到碟子里拿过来,“来,你们说了半天了,尝尝我的手艺。”
魏楹拿起一个鹿肉蔬菜卷,这又是什么吃法,不过秉着老婆做的肯定是好东西的想法,他直接就咬了一口,嗯,不错。有菜有肉,既不会腻又没有夺了鹿肉的鲜美,这肉烤得可真是鲜嫩。见他开动,徐茂也拿了另一个,“有劳嫂夫人!”
“不客气。”沈寄又坐过去,给自己烤。
“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是怕啊。但他总不能弄死我吧。我要是现在就站队,日后才是个大麻烦呢。就算日后他真成了人君,为这等小事记恨我的话,那他也不是我愿意侍奉的君王,我宁可丢官。”说到这里魏楹有些遗憾,如果他早生二十年,正是今上励精图治的时候,那才能好好的一展抱负呢。
徐茂叹口气,“也罢,我也知道你这人看似好说话,其实是外圆内方。反正,不管怎样,嫂夫人都会相伴相随。真是令人羡慕啊!”
魏楹小声道:“我其实也不想再让她吃苦,奈何,军资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皇帝不过四十出头,他急着站什么队呢。如果说他的揣测是真的,那么他只要一心忠于皇帝就不会有大难临头。
吃过烤鹿肉,徐茂引了他们二人慢慢走着去看梅花。经过一夜,地上的雪踩上去也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沈寄便穿着她的鹿皮小靴一路故意踩响。
“我要这株,还有这株。”沈寄回头小看徐茂,“你不会舍不得吧?”
“怎么会,嫂夫人随意就好。”
徐茂见魏楹主意已定便也只是说道:“那你日后多加小心,就算七皇子不与你多做计较,他手下的人也难说。如果政务上有了什么差错,难保不被拿住。”
魏楹点头,事到如今,日后也只得更加小心才是。
徐茂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有眼光,如果是娶了石家小姐,遇上什么事,你带来的危机比利用价值大的话,那边一定会逼着和离撇清关系的。能得这么一个一心一意只为你的人,难得。何况嫂夫人又这样的能干,至少可以省一半的心。”
“嗯。你呢?”
“家里催着回乡完婚,日子就定在出暖花开的时候。”
魏楹笑笑,“焉知不是良配?”
“母老虎,从小就打我。”
魏楹差点笑出来,为了好友的颜面好歹忍住了,“不是一味温温柔柔的才是好女子的,而且这么多年过了,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哪能没有偏差。要真是母老虎,你父母怎么能这么上心催着你迎娶呢。”
“他们是不想毁约,坏了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反正我既不是嫡长,也不是最受宠的老幺。哼,完婚之后我就把她放在老家尽孝道,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正室在家尽孝道,小妾随行到任上。”
魏楹看了沈寄一眼,她已经走远了,没听到这话,不然对徐茂的印象立即就能降到一个低点。他拍拍徐茂的肩:“且看看再说,若真的是个悍妇,你把她留下不是给父母找不痛快。那你最好带到任上;如果不是,新婚夫妻还是不要两地别居的好。”
午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两人告辞,徐茂苦留不住也就罢了,只是心头对魏楹的前途有了几分担心。
上了马车,沈寄握住魏楹的手,“真的是七皇子的人让他来做说客的。”
“嗯,他也就劝了那么两句。放心吧,我一芝麻小官,堂堂皇子不会真那么上心的。”
沈寄是看多了电视剧,知道卷入夺嫡绝不是什么好事,历史的车轮呼啸而过,很多大人物小人物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可是没想到一心上进的魏楹也能脑子这么清楚。她忍不住便问道:“魏大哥,你不是一心想上进么,为什么拒绝七皇子的招揽呢?”
“往正大明光好听的一面说呢,皇上尚在,而且不到知天命之年,皇子们这样汲汲营营既失了为臣之道也失了为子之道,做臣子的更是立身须正;往有私心的一面讲,那就是我没看准之前是绝不会站队的。如今的情势皇上心头不会没有想法,七皇子呼声最高出身最高又怎样,如果属意他,大可直接立为太子。”
“你不看好他?”
“这轮不到我看不看好,反正皇上立了谁为太子,我便忠于皇上与储君。在态势未明之前,我只忠于皇上和朝廷。七皇子其一不屑与我一个芝麻小官计较,其二如果他下手置我于死地也有伤他的名声。所以,即便吃些苦头,也不会是多大的苦头。不过徐茂说的也对,他手下的人倒是不得不防着。咱家有多少银子?”
“现时约莫两千两现银。不过下个月庄子铺子就都要来交一年的帐了。”
“嗯,我取一千百两,到各处关节处打点一下。不求别的,只求不要有人落井下石就好。”第一个要打点的,就是刘主簿的亲眷了。
“嗯,好。”沈寄盘算了一下,一千两用来过一个月日子,然后准备各处的年节礼物尽够了。而且,下个月宝月斋也能有三百两左右的盈余。要过年了,她进了不少送礼的精致玩意儿,这里应该又可以赚上一笔的。再不够,她还有压箱底那里还有一两千两的。
魏楹揉揉额角,“果然是花费的地方众多,日后还要靠夫人你多多开源节流了。”
沈寄嘟囔,“看场杂耍的花费也太大了些,难道日后真的得深居简出谨言慎行才行?”
“不必,你深居简出了还怎么开源节流啊。这一千两花得不冤,我至少知道了我并不是真正的在坐冷板凳,心头安定了许多。”
“嗯?”
“其实到了翰林院颇受冷遇我心头也在嘀咕,但只以为贵人多忘事。可七皇子连一个刚入仕的我都能看入眼,只能说明在他上头有人重视我。我看过存档的历年升迁的官员名单,前后长达二十年的。今上是很注重长远的人,对刚入仕的官员,还有小小县令等都很重视,因为封疆大吏朝廷大员十五到二十年后就从这些人里出来。我,当初坐冷板凳坐得不甘心,就研究了一下期间可有规律。发现曾得今上青眼有加的人,只要日后展现出相应的才具又没有出什么事的,都成了手握实权的名臣。有传闻说今上是安插了人考察众皇子的品行才具的,只是不知负着这个重任的是哪位大人而已。我觉着对他青睐的臣子,应当也是有相应的人在暗中看着的。”
“你是做给……看的?”
“也是也不是,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那位也只是看着而已,君王无情,如果臣子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插手,祸福都得咱们自己担着。不过官场本就诡谲,踏上这条路就该知道前方不是坦途了。”除非他想在翰林院抄抄写写一辈子。
“嗯,魏大哥,你放心吧。你把家里的银子都交到我手中,任我折腾,我一定会好好的运作的。”
两人在马车里这么言谈无忌,是因为这辆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老赵头,而他是聋子,一直都是看着对方口型要辨别说的是什么话的。否则,再是老赵头忠厚感恩,岂敢如此。
此去温泉庄子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头耿老四率人一早迎了出来。他是魏楹接手庄子之后换上的,听说农事上是一把好手。
“给爷、奶奶请安。”
魏楹站在前头摆摆头,“不必如此,天寒地冻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
沈寄由挽翠和阿玲扶下车走在后头,这是她头一回来,很是新鲜,这么大的庄子,是自家的呢。还有周围的两百亩良田,都是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地主了啊。是她一直渴求的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升级版。
沈寄谢绝了耿老四请她坐暖轿的好意,一路跟着往里走,眼睛在纱帽遮挡下四处瞥着。嗯,有个大池塘,据说里头养了不少鱼,还有莲藕。这两者都是可以卖的,看来耿老四蛮有经济头脑的,没有尽弄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沈寄很快活的看着,反正魏楹分析的,七皇子即使不高兴也不可能把他们往死里整。那么即便魏楹没得官当了,他们还有产业,小日子可以经营得很红火的。她忽然想到一茬事,那姹紫嫣红不就是被放到这庄子里在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她自然不会去直接问耿老四,于是笑着对魏楹说:“你那两个备用通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