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氏上门请托,沈寄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之前投向安王那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夫人那个圈子,甚至魏楹那些同年,差不多是一边倒啊。
“干娘,你干女婿听着好听是升了三品,可这鸿胪寺是什么地方,可不是啥热门的去处啊。我要是能这能耐,我还不先给他挪挪地方啊?”
这道理林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她怕的除了家里老爷没官做,还怕被秋后算账啊。
沈寄无奈,这个,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干娘从前和清远侯府上不是有走动么?”那可是正经的国丈府,真正的水涨船高,你不去求怎么倒是找上我了。
林夫人叹口气,怎么会不想去,可那边门槛现在是越来越高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世子夫人出来敷衍一二,滑得跟泥鳅似的。而且自家现在连官位都丢了,去走动也着实不方便。这去了能有世子夫人出来敷衍,还是以前十多年的老脸面,再多去几回,老脸也就用光了。
所以,才想起了沈寄和魏楹。魏楹虽然说换了个冷衙门,可毕竟是三品啊。而沈寄,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帝救命恩人。
说到救命恩人这事,沈寄的眉毛抖了两抖,“干娘,这话咱自个家里说说就是了。当初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给了重赏,咱哪能老拿这说事啊。”
林夫人叹气,知道这个话不能自己老说,就像是家里的下人救了主人一样,那是该当的,主人给了赏就是了,哪还有主人欠下人家人情一说。
沈寄把怀里乱动的小包子手脚摆好,他就一直转着眼珠看林夫人和柳氏。
“一直盯着大舅母做什么,去,让大舅母抱会儿。”
柳氏也是看了胖乎乎的小包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方才就一直在逗,听沈寄一说,便张开双手,“来,到大舅母这里来。”这事她是被叫来凑数的,因为沈寄怜惜她年纪轻轻被家人卖给林家结了冥婚,这些年对她多有关照,姑嫂关系还不错。可要是说这些,她并不太懂,所以就逗着小包子和小芝麻玩了。心头也不禁嘀咕,怎么沈寄的儿子女儿就都养得这么好,自家那个儿子,被婆婆娇惯着,三天两头不是病了就是没精神的。今天也是说不舒坦,所以不肯一路过来。瞧瞧人家的儿女养得多结实多活泼。
柳氏方才送了会说话的两只鹦鹉给这姐弟俩做礼物,算是送到两姐弟心坎上去了,于是小包子便很乐意的坐到柳氏怀里去了。小芝麻就挨着沈寄坐着,看着规规矩矩的小淑女一样。实则她在好奇这外婆跟舅母怎么很少见到。
魏楹和沈寄回京以后,也就是依礼往林府送了一趟土仪而已,因为林侍郎属于安王阵营。魏楹不想站队,就连玉太嫔的父亲都没怎么往来,就更别说一直趋利避害的林府了。而且林府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就欢迎他们去多走动啊。
“至于干爹这会儿暂时赋闲,我看还是不要为了官职多走动了。如果放得下能趁机致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年纪不饶人。”
林夫人道:“现在可不单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啊。”
沈寄想了想,皇帝那人吧,要说心胸多宽大不至于,可要说他睚眦必报,那就更不至于了。而且,当初差不多半朝都是安王党啊,他也不能全赶尽杀绝了吧。
她就隐晦的拿这话劝林夫人。
“可也不是半朝的人都赋闲了啊。”
“那不是没那么多替换的人么,而且岚王府旧人不多是占据的要职,干爹是挡了人的道。”沈寄心头嘀咕,新帝急着明春开恩科,就是要招揽自己的人吧。像魏楹,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那就是死心塌地遵循先帝旨意办事啊。
“要是能平平顺顺的正式辞了官倒也能接受。”林夫人还是看着沈寄,沈寄心道,你看我干嘛啊,我是真的没法子啊。却也只能含糊附和了几句。她留林夫人婆媳吃了午饭,两人惦记着家里的谆哥,吃过饭就回去了。
沈寄看着林夫人送来的重礼,她怎么都推不掉,想着等到以后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得了。却不料,三日后,她干爹居然真的恢复了三品的官位,虽然也是从实权衙门到了冷衙门,可这是曾经与安王走得近的人里的独一份啊。
众人自然是要打听走了谁的路子,这一打听不得了,走了魏楹媳妇的门路。谁让那是人家的干女儿呢,人还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哪。又是芙叶公主的表妹,前些日子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走动的。于是,那些惶恐的同年都都来找魏楹了,就连座师,不好自己出声,也叫了人带话。魏楹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帝是想干什么?
见他不应承,便有同年说他这人不地道,还说他在蜀中的时候,多亏他们在京里帮他奔走,丁忧回来也是他们帮衬着打点,这才能去扬州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云云。
听得魏楹冷笑一声,“合着我今天的三品都是诸君帮忙得来的,那诸君为何还在如今的位置上呆着?”他要得内伤了。既然座师拉不下脸来说,他就当这些话是同年们说的,直接给喷了回去。他能有今天,是他自己打拼出来,就是先帝,那也不过是养鱼政策,一养一大片。全靠他自己争气才有今日。要说谢,先帝是该谢,再有就是一直祸福与共的沈寄了。其他人,不过是趋利避害各有所图。
魏楹心头憋着气回家来了,进了内宅就沉下了脸。小芝麻和小包子迎出来,看到都吓了一跳。
小包子咬咬手指,“姐姐,爹咋了?”
“不知道,不要咬手指。”
魏楹一路疾走,直到走到正房前才注意到儿女都一脸惊疑的看着自己,深吸口气,放缓了脸色,“你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沈寄如今每天都给姐弟俩安排些小功课做。数数啦,背一段文章啦什么的。
小芝麻墩身给魏楹行礼,“回爹爹的话,做完了。”
小包子见状也跟着合手作揖,“爹地”一边望着魏楹的袖袋,看是不是又能得点好东西。
魏楹看小芝麻这么中规中矩的,跟往常直接就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迥异,反应过来,是被自己刚才那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再看小儿子还盯着自己的袖袋看,便走过去一手牵了一个,“没事儿,爹爹遇到点烦心的事,吓到你们了?”
小芝麻小声道:“爹跟娘都怪怪的。”
魏楹叹口气,这闺女也太敏锐了点,他更沈寄已经是极力的在粉饰太平了。谁知还是被个不足四周岁的小姑娘感觉到怪怪的了。不过,也是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啊。不留神多叹几口气,怕是小娃娃也能察觉。
小包子告诉从暖房回来的沈寄,爹爹的脸臭臭的。
沈寄便问道:“怎么了?”魏楹从小就很有城府,不是这么喜怒形于色的人啊。出什么大事了么?
“你干爹恢复三品官位了。”
“怎么会这样?”沈寄愕然。她还以为干爹这辈子于仕途无望了呢。
说到这个魏楹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外头都说是走了你的路子。”
沈寄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路子?我有什么路子?”
魏楹气闷的坐下,“他这是要往咱们头上泼脏水呢,怎么这么下作啊?处心积虑的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初强行招揽我就觉得他不是个……”
沈寄赶紧的把魏楹的嘴巴给捂住了,这是气糊涂了。一边对瞪大眼看着他们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不自然的笑道:“没事儿,你们出去玩儿吧。”
其实这事儿倒是魏楹误会了,是林家使了大笔的银子,关节打通到了小多子总管那里,他听说那是沈寄的干爹,就对皇帝多了一句嘴。反正不过一个闲职,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而且那姓林的经过扬州的事,也没真的参与到核心去,那种老狐狸是不会一门心思走到底的。于是御笔随意一勾,林大人便得以官复三品。
那些找魏楹想法子的同年,他们其实也都在位置上呢,皇帝动了的不过是那些高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把曾经亲安王的人撸了下去。只是这种时候,他们当初也跟着上过万言书举荐安王为太子,就有些担心。所以才找上了魏楹。而那位身居高位的座师大人,才是实实在在赋闲在家了。
而受沈寄之托到凌先生,如今的吏部凌侍郎家走动的芙叶,倒也没有拎什么重礼,带着自己家里做的四色点心就过去了。她和凌先生平素还是有走动的。沈寄说凌先生是皇帝的心腹,而且对自己一向也照顾,看从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也是知情的。所以芙叶请他屏退左右便直说了。
凌先生露出一个苦笑,“我的公主啊,承蒙您一直还喊老夫一声凌叔叔,我就给您交个底。这件事我能劝的都劝过了啊,奈何皇上是油盐不进。从我数年前知道这件事我就在劝了。可是利害分析了,道义讲了,皇上他就是不听啊。”
芙叶苦着脸,“你的话都不听啊,小寄还让我来请你去帮忙说说。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恩爱夫妻这么被拆散。这对皇兄也不是好事啊!我那个妹夫,凌先生你也是交往过的,那就不是能、能”能当王八的人。
凌先生也知道,魏楹是外圆内方的人,那一身的傲骨,从当初还是微末小吏时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一直觉得魏楹是能堪大用的,先皇看人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可皇帝偏偏觉得满朝都是臣子,不差那一个。人家小夫妻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的,非想要横插一脚。还有沈寄,那是能委曲求全的人?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呢。在凌先生看来,那两口子就是最合衬的锅与盖。
“公主,徐徐图之吧,皇上现在怕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太后还是他亲娘呢,还不是说也是白说。他这一辈子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一件事碰壁了,这就成了执念了。再往下,说不得就是心魔了。”
芙叶以手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啊!全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偏看上有妇之夫,而且人家还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凌先生怎么可能和一个晚辈说道这些,而且这得不到的才新鲜呢,男人都有征服欲,尤其是皇帝那样的。他咳了两声,“好在,如今皇上的重心还在稳定朝局上,而且他要坐这个龙椅也不是贪图享受,要做的事儿多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事。”其实,说不定让皇帝得到一次,他就会发现不过尔尔能放得下了。可这种话怎么能说,魏楹和沈寄也是决计不会肯的。
日子到了腊八,沈寄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锅腊八粥,把客院的八个还在埋头攻读的举子一起叫上过节,还叫了魏柏一家人。魏楹最近心气不顺,除非是有人到他面前请教,否则很少过问那八个人。倒是魏柏去得比较勤,他想着大哥官职高,明面上事情虽然不多,但是皇帝不是要历练他么,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差事。那八人也知道魏楹事忙,所以甚少来打扰。
要说的话,沈寄对他们还上心得多。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周周到到的,还考虑到他们的口味,平日经常让厨下做了淮扬菜送去。而且特别叮嘱那个寒门士子不能有丝毫怠慢。每日的饭菜都必须热气腾腾的送去,不准收人家给的好处费……
今天一堆人过节,气氛自然是很热闹的,沈寄弯腰给魏楹系腰带,“一会儿你可别板着脸,这几天就连小包子都觉得你有些喜怒无常的了。”
魏楹实在是让憋的,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泄。不过,他也是进了内宅才这样。沈寄也很担心,魏楹现在真的是整个人都憋得慌,第一,仕途中道折翼,眼瞅着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见弃于新君要永远坐冷板凳了;第二,明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媳妇儿,却只有防范什么法子都没有;第三,怕是守国孝守得。这么长期下去,生理心理都憋着,怎么受得了。
沈寄手放到他胸口,“先帝是九月中旬去的,这眼瞅着也要满百日了。”好在这事儿要到头了。
魏楹按住她的手,拍了两下,“嗯,我会调节的,你不用太担心。休沐的时候,我陪你们娘三泡温泉去。”说到这里,魏楹笑了笑,等下次休沐的时候,可不就出了百日了。
于是一起出去,热热闹闹的过了个腊八节。魏楹也和那八个举子说了有张有弛的道理,席间还讲起了自己游学在外的一些趣事。这一打开话匣子气氛自然就上去了。
沈寄打发人给裴先生家送了一大盆的腊八粥过去,裴师母也回赠了一盆自家的。裴先生说这一生虽然在科举上折翼,但是一个得意门生一个儿子弥补了他的缺憾。至于裴钰,他想外放,却也不是想就有空缺的,如今还在候职。这一科就只有三甲进了翰林院。而且由于国丧的关系,就是家里一些很有背景的人都没有得到实职。
不过,方才送腊八粥,魏楹让沈寄派人带了个口讯过去,说是有消息年前新帝要将这一批的进士都安排了。如果是先帝在位时,魏楹还有把握帮着奔走谋个好缺。可现在,只怕是弄巧成拙。不过,凌先生在吏部,如果裴钰真的想好了要外放,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就沈寄看来,裴家日子过得有些紧。即便有裴先生的束脩,还有裴家婆媳在宝月斋的分红。可她们入的股银本来就少,分的自然也少。之前倒还好,宝月斋生意好,可国孝期间谁还敢在穿戴上多下功夫,店都暂时关了,分红自然也没了。所以,那些在候职的新科进士,除了家底特别厚的,在这京城好着大半年,怕是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在年前安排了,让众人心头踏实,能过个好年,自然人心也就向着新帝了。还有明年的恩科,选出来的也是效忠新帝的人。加上之前的大换血,半朝都支持安王的局势肯定是一去不返了。
终于在初雪降临的时候盼来了魏楹的这次休沐。沈寄问过那八个举子,结果都是想埋头攻读,她便嘱咐洪总管把人都照顾好了。天冷,炕什么的是早就烧好了的,饭菜每日里也是热气腾腾的。有几个比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这让沈寄很是满意。既然是做好事,就不能出钱出力反而落下了埋怨。反正下人就是主子对什么看得重,他们就一定会上心。魏楹和沈寄都看重这些举子,洪总管往下,就没有一个敢不出力或是跟人要好处的。
魏楹和沈寄带上儿女上了马车,一路明里暗里可是去了不少高手随行保护,几乎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坐在小桌子旁玩玩具,魏楹的手握着沈寄的轻捏,“好歹熬过这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