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被软禁了,或者在别人看来用金屋藏娇会跟合适一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类的戏码演来着实没什么意思。就是要演,她也只会在魏楹面前耍耍花枪而已。
皇帝这几日每日都抽些时间过来坐坐,一两刻钟,要是搁在嫔妃身上,这已经是很受宠的了。因为前朝不宁,皇帝十之六七都是独寝,每旬召幸后宫的最多不过三四天,又有一天铁定是在皇后宫中。可是,沈寄不是后宫嫔妃,所以她对皇帝根本理都不理。
皇帝就一个人在旁边或是喝茶或是翻看些闲书,倒像是来放松的一般。哪怕沈寄就给他个背影,他也怡然自得的在一旁或坐或卧。久而久之,倒是沈寄先投降了。惹不起我躲得起。她招呼莫语拿了趁手的小弓箭到旁边的屋子练射箭去了。
长日漫漫,她没有什么消遣。绣花,她没有那个兴致;弹琴,她这会儿心头全是憋着的气,能把蝶恋花弹得飞沙走石杀气阵阵……结果看到旁边的空屋子,就让莫语给她弄来了靶子和弓箭。只当那靶子是皇帝的脸,一箭更比一箭的准头好。
皇帝过来在旁边抱手看着,见她一脸的煞气,准头倒是比那日在芙叶府上好了不少,于是笑道:“你这是在射朕呢?”
沈寄不答话,却是陡然转移了箭头所指,目标正是皇帝的心脏位置。皇帝倒还好,只是和沈寄对视着。小多子脸色一下子卡白,一声‘护驾’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皇帝的目光逼了回去。这个院子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不过都是暗桩,平日里看不到。沈寄曾经试过往外冲,这些暗桩便冒了出来。她就只有乖乖的回去呆着了。
“你射啊!”
怕是穿了护身软甲才这么有恃无恐吧。况且,以她的速度怎么可能射的中他。她要杀他,那就只有那种最不堪的情况下才能得手。那日她磨了金钗之后,他就没有进一步的作为,倒不是说被她吓唬住了。而是,这个男人掳她来,不只是为了一夕欢愉。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最不缺的便是这个。
当然,如果沈寄没有那样说那样做,他肯定不会入今时今日这般规矩,只是过来坐坐就好。这是要对她使水磨工夫了,这才几日,他还耐得下性子。不就是想等着魏楹扛不住妥协了,然后她伤心失望之下,觉得他也是有几分好么。
哼,就算、就算魏楹真的扛不住了,她也不可能对罪魁祸首假以辞色的。瞎子点灯白费蜡!只是,她真的很想小芝麻和小包子。想他们软软的小身子,想他们清清脆脆的童音。还想魏楹,更加担心到了这个处境他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来。
越想这些,越恨这个把她关起来的男人。有几次她盯着莹白的茶壶嘴,真是恨不得往里头投毒。要是有巴豆就好了。皇帝每每见到她的目光所指,看到她一脸的无奈,便会闷笑出声。他也不会强要沈寄理会他,和他说话什么的。现在,光是看到她脸上生动的表情,还有眼中燃烧的火焰就让他很满意了。
沈寄深呼吸了一口,把箭头移回对着靶子,一个漂亮的十环,超水平发挥。皇帝也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抬起双手很捧场的拍了几下,“嗯,不错,进步很大!晚上加菜!”
沈寄心道:我难道是为了多吃一个菜?可是也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想看她破功,她于是把嘴闭得越发紧。这样一个不缺女人,更不缺人谄媚讨好的主,难道还能这么长久的自说自话下去?她还不信这个邪了。
晚上,果然加了两个菜,沈寄抚抚自己的胸口,不气不气,她才不会被气到。
“夫人”莫语脸上有些担忧的唤道。今天大总管敲打她了,让她劝劝这位主。
“我夫家姓魏。”沈寄没好气的道。光是叫一个夫人,多暧昧啊。皇帝的妃嫔里还有一个级别就是夫人呢。
“您的法子很好。”莫语没有称呼她魏夫人,略去了称呼。
沈寄往嘴里扒拉饭菜,摸着良心说,味道的确非常好。闻言搁下筷子喝了口汤道:“什么法子?”是指她不理会皇帝么?应该不是吧,这年头的人除了自己这个不是原装的,哪敢对皇帝有丝毫不敬。更不可能认同她对皇帝不敬的行为,宣之于口的认同就更加不会有了。所以,她到底在说什么?
“从来没有人能把皇上拴住,可是这五日皇上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您。”
沈寄沉下了脸,要不是担心一直不说话有妨碍,她才不会理会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呢。哼,枉她还叫莫语,话多得不得了。
“只是,这种法子也就能用个新鲜,如果您一直这么冷淡,皇上不会一直喜欢的。”
“合着你是在提醒我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莫语有些害怕的道:“奴婢是好意。”她一开始可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位美人儿。天天练射箭不说,还敢把箭头对着皇上。而且之前,她还和一个暗桩对打过,虽然是没几招就被解决掉了,可那股悍劲儿却让人瞠目。所以,莫语开始害怕起来。怕这位夫人一个不爽拿自己出去,以皇帝对夫人的宠爱程度看来,那自己就是被打死也是白死啊。一开始心头轻微的轻视如今已然淡然无存。皇帝竟然好这一口么?
沈寄瞥她一眼,“你抖什么抖?”声音抖得那么明显,她又不吃人。
“奴婢害怕。”她的确是害怕枉死,这位夫人看起来脾气十分的不好。虽然不吵不闹,也没砸东西,却浑身都是煞气。她不敢招惹!但是,大总管的吩咐也不能不听。
“别抖了,我又不吃人。我告诉你,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讲了。再讲我就对你不客气。我不是欲迎还拒,皇帝不喜欢,我才高兴呢。把桌子收了吧。”
“是。”
莫语又看了数日,沈寄依然故我。莫语终于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每日看着沈寄早起练剑,午睡起来练箭,按时吃睡不由的有些纳闷。
沈寄也是无聊,所以和莫语说道:“如果哭一哭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也想淌眼抹泪,可是性格注定我干不来这事。我也不想死,所以不会绝食。”
莫语确定了沈寄的心思,暗暗叫苦。等皇帝没耐性这样耗下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这个近身伺候的人了。不过,她也明白了沈寄的心性,不会故意的作践自己来泄愤。在自己不再劝说她顺着皇帝之后,她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其实,比宫里哪位主子都好伺候。可是,光是伺候好她不够。大总管拨自己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个,这个活儿只要经过培训的宫女都能完成。
“奴婢已是明白了您的心思。可是皇上的想法除了先皇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皇上对您的心思,深着呢。所以奴婢想,您何妨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
沈寄挑眉,她想了一下,明白了莫语的意思。皇帝会不会真的是犯贱,六宫粉黛婉转相迎他不稀罕,却偏要到自己这里来受冷遇,还乐此不疲的天天来。听莫语的意思,是皇帝有受虐倾向,就喜欢来这里找不自在?听这丫头说的倒像是挺为自己着想,让她改一改态度,这样皇帝便能如她所愿的不来了。
“莫语,莫把我当傻子哄。我本不想和你为难的。”沈寄拿着剑出去。留下懊恼的莫语,果真不好哄!
沈寄也在懊恼,她的功夫练了也快十年了吧。虽然是错过了十四岁以前才练起来的。可是,也不至于让人不敢出全力,就两三分力三五招就把她打发了吧。
沈寄站在院中,随手指了个方向,“高手,出来!”
那个方位的暗桩楞了楞,然后走出来,躬身作揖,“夫人有何吩咐?”
“你的武功是什么水平?江湖排名多少?”
对方楞了一下,“小的是皇上的暗卫,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那大内高手你排多少?”
“能进暗卫的,都在前五十之列。小的不才,应在中上。”
沈寄怔住了,这么看得起她,居然让大内高手排名前五十的人来看守她。而且,这个院子里就有四个,四个啊!外头的还没算上。嗯,这个人中上,算来应该是前二十。应该不是防着她,是防着魏楹派人来劫狱的。
“你是这里功夫最好的么?”
“不是,中上。”
“那个,我每天,不是在练剑,我就是活动活动身体而已。”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的沈寄颇有点赧然。心头慨叹,武力值这么高,人家是用一个国家的财力在养这些高手。比他们家养的江湖人可厉害多了。魏楹就算是知道了她在哪里,能成功劫狱么?
其实皇帝不是不郁闷的,沈寄和莫语讲话,和厨娘讲话,现在和暗桩也讲话,可就是不和他说一个字。那天对他说了一番金钗的用途后,就真的一个字没有和他说过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她依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皇帝伸出手去扣扣桌案,“说话?”
沈寄瞥他一样,“我要见我的孩子。”
皇帝一愣,跟他讲条件,“好!”
沈寄挑眉,真的可以?
“君无戏言!”
“什么时候?”
“等着。”
沈寄微微一笑,总算可以见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了。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瘦,有没有发现回去的根本不是母亲?这个要求是她深思熟虑后提出要的。要提什么‘放我走’‘想见魏楹’这类根本不可能的要求,那还是趁早别提了。
她倒不是处心积虑要拿说话这件事要挟皇帝答应她的要求。只是既然他开口要求了,她讨好点好处不过分吧。既然已经开始说话了,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
“皇上,你找来的丫头果然伶俐,还拿话哄我呢。”
皇帝已经听小多子说了,于是微笑道:“不及你甚多。”
沈寄定定的看着皇帝,“其实,有个问题搁我心头好几年了,一直想找机会问问皇上。”
皇帝讶然,“你说。”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沈寄脸上满是苦恼。
皇帝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开口,“我就喜欢你拿着剑逼人救我那股狠劲儿。当时我没怎么往深了想,等后来察觉已经放不下了。”
沈寄听他把朕换成了我,心头叹口气。
“可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有夫婿有儿女,我爱我的夫婿和儿女。”
“有什么关系?我会看着你对魏持己死心,各种压力之下,他撑不下去的。”
沈寄怒了,“是,你是皇帝,你要人生要人死都只在一念之间。可是,你逼迫不了人心。”
“我没有逼迫你,我是在等你自己死心。”皇帝心情很好的样子,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盏。
“我就算死心,也不可能对你动心。”
皇帝眉心略过一抹怒气,“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沈寄诚实的点头,一点都不带犹豫。
“你——”皇帝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为何?”
“我不喜欢和人分享男人。”沈寄说完,心头略过隐忧。由己及人,魏楹肯定也不想。日后,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呢。不过,还是先顾眼前吧。
皇帝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道:“由不得你!”说完拂袖而去。
真小气,说不过人就耍横!沈寄赶紧追了几步出去,前方的人停下了,看来是等她说话。
“皇上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啊!恭送皇上!”沈寄说完墩身一福。她本来是自称臣妇的,可是这个人不准。她就只好没规矩的称我了。不然,难道要她自称‘小寄’?鸡皮疙瘩会掉一地的。
皇帝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会忘。”
三日后,沈寄得到消息,小芝麻和小包子要出府上香。
临出发前,莫语递上一颗药丸。沈寄明白这个意思,她要是不吃了,就出不去,也休想见到儿女。只得接过来,义无返顾的丢进嘴里用水冲服。又接过莫语递上的纱帽戴上,“走吧。”
她本来也没认为自己能跟小芝麻小包子面对面的相见,如今并不意外。
他们的马车先魏家的一刻钟到达寺庙,沈寄焦急的等着,一刻钟后,终于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边一个牵着一个同样带着纱帽的女人的手进了大雄宝殿,言笑晏晏的。他们还叫那个女人‘娘’。沈寄顿时心如刀绞,张口就要说‘我才是你们的娘’,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又想过去拉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手,结果发现四肢一下子就麻痹了。
药效发作了,莫语从后面把她扶住,“夫人,你怎么了?”
时间算得可真是好,她就真的只是看到了而已。
莫语和另一个丫头把沈寄半抱半扶的弄了出去,只说她们家夫人突发疾病,要立即回府就医。等候在外的马车马上启动,一众暗卫前后相随,前呼后拥的簇拥着马车离去。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没有引起其他香客的留意。只有同行的挽翠和季白多长了一个心眼,而且看沈寄道身形很是眼熟,便示意刘準带人去追。可是半道就被人拦下了,没追上。更加不能得知马车去往何处。
沈寄被送回那栋宅子,药效还没有消失。她躺在床上,对着床帐咬牙切齿。那个女人,牵着她的孩子,听他们叫她‘娘’。她还活着呢,就有女人睡她的床抱她的娃了。魏楹应该不会发现不了吧,要是连他都被人睡了怎么办?
有人推门进来,沈寄一阵紧张。果然是皇帝,他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下,沈寄没心思担心魏楹的清白问题了。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合宜。
皇帝的手伸到沈寄脖子下头,作势要解她的领扣。沈寄急了,可是现在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弹。
“哪,这种情况下,你的威胁就没有用。你拿什么力气来杀我呢?你连咬牙自尽都办不到。我没有动你可不是被你吓住了,是尊重你!”
狗屁!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过是怕我事后自杀,不过是不想形同奸|尸。
“还是没得着教训哪。”皇帝说完,伸手摸了沈寄的脸一把。感觉手感不错,于是又摸了一把。看到沈寄怒目而视才笑笑收回了手。
“我可是遵守了承诺啊,而且,人家把你的儿女照顾得很好啊。”
魏府里,挽翠前去小书房告诉魏楹今日发生的事,发生他精神其实比之前好多了。今天小芝麻和小包子去拜药王菩萨,替父亲祈福的。
魏楹听后懊恼的一拍大腿,早知道就让十五叔跟着一道去了。他告诉十五叔真相,不就是为了这个用场么。至于皇帝知道小姐弟俩去上香不难,魏府肯定是在被监视当中的。之前让人去庙里预定厢房,稍微一查探就知道了。一想到见儿女的机会不知沈寄是付出了什么才得来,他就呕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