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间是魏楹和沈寄的生辰,而且恰好是沈寄三十的整寿。魏楹跟小芝麻说:“你娘素日夸口说把你教得哪哪都好,这是爹娘过生辰,就都交给你张罗了如何?也让我们好好享享你的清福。”
魏楹二月初回返的,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十分美色已是恢复了七八分,又变回了昔日白面微须的美男子。
小芝麻闻言道:“爹娘生辰,女儿自当出力。爹的意思是要大办?”
魏楹颔首,“毕竟是你娘的整寿,爹也算是历劫归来。你就多用些心思张罗。不过,边关还在打仗,还是不要过于奢华了。”
“女儿明白了,要多用心思做得巧,不靠银子堆砌。”
“就是这个意思。”
小芝麻出去以后,便把挽翠洪总管等人都召集起来说了这件事。
洪总管第一个点头,“爷平安归来是件大喜事,夫人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功劳苦劳都有,这回既然爷发了话,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大姑娘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我头回真的自己经手这么大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多帮衬。爹的意思,现在边关在打仗,就不要过奢。但是我想爹这次回来,皇上和太子都那么爱重,世人最爱跟红顶白,而且父母同一日过生辰,也是佳话,想来到时候上门的人多。还得好好安排一番才好。”
挽翠点头,“大姑娘说得没错,咱们先写计划书,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张罗吧。”写计划书,这是沈寄给内宅养成的习惯。十多年下来,魏府有什么事,这些掌权的大管事、媳妇子都非常习惯了。
这边真说着,那边三个男孩儿下学走过来,眼瞅着人聚在一起便都过来问什么事儿。小芝麻便说商量给父母过生辰呢,让他们也得出力。如今,她和三个男孩儿已经不在一处上课,学的内容也不同了。
一听说是这事儿,三个男孩儿便都起了兴致,小馒头嘴最甜,说是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听大姐姐吩咐。
这边安排上了,沈寄今儿却不在家。她让崔大掌柜的给魏楹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找了个一进的小院子,每月五十两银子的租金。家具什么都是齐全的,而且到宫门步行才一刻钟。所以这个价虽然是贵了点,但也还可以接受。
她今天便是进城看房子去了,如果好就写了契书租下来。让魏楹和魏权两兄弟住下,再拨下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皇帝倒真有心赐下宅子,可是皇城附近没有属于朝廷的宅子空着了,总不好叫人给魏楹腾吧。远了的就没有必要了,远的魏家自己还有一栋小宅子呢。是当年沈寄和魏楹成亲的时候购置的新房。所以,沈寄决定先来租间屋子住着。虽然,按魏楹的品级租房子住有些丢脸,可他们家的大宅子是如何卖的尽人皆知也就无妨了。
今儿是嫁给崔大掌柜二儿子的季白陪着沈寄来看的房子,看过后沈寄觉得比较满意,她便去找了众人写契书交订银了。
“奶奶,都办妥了。回头我再让人来拾掇一番。爷和小爷就能住进来了。”
“行,那就有劳你了。”
季白道:“奶奶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如今可是崔家二少奶奶了,我当然不能不客气啊。”
季白挽住沈寄的胳膊,“没有奶奶,哪有我们几姐妹如今的好日子啊。”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若不是这几个丫头被收服后对她都是一心一意的,她也不会费心给她们张罗婚事,张罗赎身,让她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将来考科举。
她为她们做了这些,挽翠等人自然感念在心。本来上次魏府出事,她们准备倾家荡产也不能让沈寄几母子受罪,没想到那事儿竟然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过去了。所以这次沈寄要过三十的生辰,她们便都成了小芝麻的得力帮手。就连流朱都从扬州府赶来了。
因此,沈寄着实是过了一个很舒心的生辰。不过,生辰过后,早有预料的魏楹起复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如今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际,他自然是躲不了多久的清闲。这次他回朝廷,果然是领了虚位数月的吏部侍郎一职。如今,凌先生已经是凌相了。
圣旨到了温泉庄子,沈寄便打点着和孩子们一起把魏楹送到了租下的小院。小权儿也自行搬了过来,一见面就和侄儿侄女玩闹上了。
魏楹摇摇头,“你还说他稳重了。”
沈寄摸摸鼻子,“在外人面前稳重多了,毕竟才十五岁嘛。”一边又想到和小权儿差不多大小的阿隆,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于是沈寄对魏楹道:“我想去芙叶那里看看。”虽然身上有孝的人家不能出门,但沈寄作为至亲上门探视自然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道吏部去一趟么。我自己去行了。”魏楹换了差使,按例是要到吏部登记一下的。而且他本来就是到吏部任职,今天先去和同僚打个照面也是好的。
沈寄看小芝麻带着人在张罗魏楹的东西,便交代了她几句,打算自行往芙叶府上去。
小馒头便要跟,沈寄摸摸他的头,“让管孟叔带你们哥俩和小亲王到街上逛逛吧。姨母家丧事过去不久,你们不好去那边打打闹闹的。让你们规矩坐着,我估计你们也坐不住。”
“好吧。”小馒头跟沈寄讨了零用钱,便挥手送她出门了。
沈寄到了芙叶府上,芙叶原本是很张扬的美人,如今也完全张扬不起来了。而且眼瞅着保养甚好的人一下子就老去了几岁,看着比沈寄大了五岁以上。
如今这整座府邸都没有什么生气,给孕妇调养身子的补品这几个月流水价的往府里送,西陵使臣也送了不少。还让他的夫人时不时来给西陵公主请安。太医说‘公主胎像不稳’,需卧床保胎,她每每便不能久留。只是这个日子,芙叶一家三口过得实在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可身上有孝又不能出门,不然沈寄真想把下巴都瘦尖了的丹朱带回去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芙叶拉着沈寄道:“小寄,我、我求你件事儿。”
沈寄心头叹息,说道:“你说吧,我要是能办,一定不会推迟。”
“我自己无所谓了,可是阿隆跟丹朱,我真的很怕他们受那个混蛋的连累。”
“不会吧,怎么说你们母子三人也是穆王爷唯一存世的血脉了。不能把你们和一般细作的家眷处理吧。”
“父王去的太早了,而且我同皇上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他的余荫怕是到我这里就止了。皇祖母也不在了,他们体内还流着一半东昌的血呢。小寄,你帮帮我吧,你去求求皇兄,让他放过阿隆和丹朱。我求求你了!”说着话芙叶竟然作势要给沈寄跪下。
沈寄赶紧抱住她,“芙叶姐,你别这样!我、我去就是了。”要去见皇帝,自然不能大喇喇的就去那处小院。那里毕竟连着皇宫,沈寄也不敢造次。于是请了在这里看守的宫中的人给小多子总管带话。两刻钟后,便有人在芙叶的后门接了沈寄过去。
皇帝自然是知道她的来意的,直接道:“你告诉芙叶,只要事情没有泄露,朕将来可以网开一面。可是那东昌贼子的儿女,要再享荣华富贵却是万万不能了。”
沈寄喜道:“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都没关系。”
皇帝看她一眼,“对你而言荣华富贵都是云烟,旁人可不一定。”
“我也没那么脱俗,只不过人活着也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嘛。”
“你就不能说文雅一点啊,三餐一宿也比你这个说法好听啊。”朝堂的事很多,皇帝其实颇有些焦头烂额的。不过小多子告诉他沈寄想见他,他还是抽身来了。就听她说说话,也是一种松弛。
沈寄看看皇帝,算来皇帝今年应该是不惑之年吧,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不过看皇帝的模样,这段时日日子很不好过啊。
莫语端了参茶上来,示意沈寄劝皇帝喝,她便接过来放到皇帝手边,“皇上喝参茶吧。”
皇帝最近操劳国事,有些不思饮食,现在其实也不想喝,可沈寄难得端一回茶给他,便接了过去慢慢缀饮。
莫语出去小声跟小多子道:“这位夫人,要是肯留在皇上身边多好啊。”
“你知道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看这位深谙此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议论的。”
沈寄在里头劝着皇帝,“国事之余,皇上也当爱惜身体才是。就是我刚说的三个饱一个倒,只要这四样做好了,皇上的身子就能健健康康的。要不然,一边是忙不完的大小事务,一会儿这儿打仗了,一会儿那儿遭灾了,再然后户部没银子了,这家大了不好当,很容易就着急上火了。另一半却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了。我话粗理不粗,皇上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掌几年江山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皇帝瞪她两眼,“这话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说。”不过,还真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身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再让他心里起那样的涟漪。对皇后,他还是尊重更多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可惜,他虽然掌了天下权,却还是无法醉卧她膝。数月前,她哭着求他派人去救魏楹,那个时候看着好生可怜可爱。如今,却是明显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和娇媚。看着还是仿如二十出头,却更添了许多风情。一看就是、就是阴阳调和的。想到这里,皇帝心头还有些难受。
从明儿起,他又能每日看到魏持己了,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想到这里,皇帝坐不住了,“你回去吧,让芙叶看顾好公主,不要露了端倪就是她一家子的福气了。还有,近日,朕便要将那东昌狗贼的真面目在天下人面前撕下了。”
又将是一番惊涛骇浪!不过,也是时候了。过了这么几个月无论皇帝是在布什么局都该已经布好了。
沈寄自家坐马车回到租的小院,魏楹早已经回去,这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小馒头告诉沈寄:“娘,我们去大姨府上接你了,可是大姨说你已经出府了,说是要四处逛逛。娘你上哪逛去了?怎么也没给我们捎点什么回来?”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魏楹肯定打发人去宝月斋窅然楼都问过了,知道她没有过去。几个孩子都在家里,她要是没事怎么会四处乱逛。再结合她是从芙叶府上离开,很容易便猜到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嫁了个聪明男人真是不好。她也没想到魏楹如今居然成了五好男人,还能想着去接她。不过这事儿她本来也打算告诉他的。
举步想走,发现衣服被扯着了。低头一看,小馒头还拉着她的衣摆仰头控诉的看着她呢。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哦,从你大姨家出来,他们一家心情都不好,娘也跟着心情不好了。就没顾上给小馒头带好吃的好玩的了,下次吧。”
小亲王上来拉拉小馒头,“屋后有蛐蛐,我们捉蛐蛐去。”
小馒头这才道:“记得哦,下次啊。”
沈寄进屋去,这一进的房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后头还有一排下人房。比起以前的大宅子和温泉庄子都嫌逼仄。不过,就住他们哥俩也够了。便是今晚不回庄子里,也能住得下。回头小包子和小权儿睡,小亲王和小馒头睡,小芝麻自己一间屋子,魏楹沈寄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就安排过来了。
沈寄这会儿进了书房,魏楹拿了本书在看着,理都不理。沈寄坐到他旁边趴在桌前笑道:“书比我还好看啊?”
魏楹翻了一页书,眼睛好像粘在书上一样,“庄重点!”
“嗬,又要跟我讲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了啊?”沈寄偏不庄重,宛若无骨般的倒在了魏楹身上。魏楹倒也没推开,只是冷哼了一声。
“芙叶姐姐都要跪下来求我了,我推脱不掉啊。再说阿隆阿赫丹朱都是好孩子……”
“她为什么求你?她要求也该去求太后求皇后。那可是她的伯母跟嫂子。求你做什么,你是谁啊?”魏楹越说越来气,脸都胀红了。
沈寄无言以对,因为魏楹说得都对。
魏楹把书大力掼下,“你是不是时常去见他?”
“你不在的时候去过两回,加上今天一共三回。”沈寄老实道。
“哼!”
“我以后再不去了,魏大哥,你别气了嘛。之前是真的害怕,所以才会求着他派人去救你。今天、今天我也实在是……”
都是情有可原,可是皇帝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么。芙叶为什么不去求太后皇后,却求小寄。还不是因为皇帝很明显对她还没有死心嘛。这要是自己真的没有回来,一开始还好,皇帝必定还要顾忌着他是为国捐躯的。可时日长了,怕是按捺不住。
魏楹越想越气,一想到明天又要面对那个觊觎他媳妇儿的皇帝心头就不舒坦。
沈寄拿手捅捅他的背,“以后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脖子,“你原谅我吧,别气了,青筋都冒出来了。”
“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连生气都不行?”
“没想背着你,本来也是要回来告诉你的。”
“你还敢告诉我?”
沈寄挠挠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他对我很规矩的,我也只是当他是个老朋友。我跟林子钦接触你不是都能接受么?”
“林子钦他干抢我媳妇儿啊?他就是国舅我也照样整死他。而且,你和林子钦接触那都是在我面前。可是这个人,我拿他没办法啊。他当年用个赝品把你换了,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只能忍啊!”
“你小声点,这里隔音可不比家里。”沈寄出去撩开帘子一看,就看到小芝麻在外头站着,“我、我是来叫爹娘去吃晚饭的。”然后就听到里头好像在吵嘴,听了两句,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惊悚的内容。
沈寄问道:“方才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小芝麻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不学,学会听墙角了。”这书房没人守着,怕是魏楹把人打发出去了。然后两人说话一时没提防,竟让小芝麻听了去。
沈寄进去叫魏楹,“走吧,去吃饭了。”
魏楹出来,也狠狠瞪了小芝麻两眼,吓得她赶紧躲到沈寄那边去。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原来林叔叔对娘……还有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竟然让爹这么忌惮。还把娘给换了,她猛地想起某一年有一段时日她觉得娘怪怪的。那好像是进宫回来后的事。天啊,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