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锦州城外人潮涌动,数以万计的民间围观者来扶老携幼来到东郊,远眺着一座三十多米高的黄土巨台。那是青年军用了一周时间垒筑的祭天圣坛。
巨台顶上,青年军总司令徐庆邦身穿右衽长袍,束发佩玉,亲自主持开坛祭天仪式。每当他做出一个严格按照《周礼》、《尚书》定义的祭祀动作时,台下青年军军政要员们就会有节奏地敛身行礼。远处警戒线外,被武装士兵拦住的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交头接耳低语不已。
“炎黄子孙,礼乐废弛久矣。”徐庆邦审视着远处那些茫然的目光,发自内心地哀叹道。
当天,以锦州为大本营的青年军更名为炎黄军,兴古礼,习汉服,立儒教为尊,倡导德治。徐庆邦甚至大费周折请来孔氏后人担任祭酒一职,同时力减税赋,广纳人才,宣称要重建有现代特色的中华文明。
当徐庆邦在祭天圣坛上焚香冥思之际,林子风统领的机动骑兵突击队也跨过了国境线。离开延边之后,这支携带了二十辆六足运输车的奇袭部队以平均八十公里的时速向东推进。三个小时后,他们穿过菲洛奥波夫卡以南的荒野,最终抵达了阿穆尔湾西岸的乌斯季蒙古盖附近。
从乌斯季蒙古盖可以隔海眺望十多公里外的海参崴,来自那座要塞的远程炮火,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到乌斯季蒙古盖,如果能把主体****的重炮拉到这里来,当然也可以隔海打过去。但是,这不是林子风当前最关心的事情。
他率领的上百台足肢战车肩负着摧毁海参崴军港内露军残余战舰,以及抢夺东博斯弗尔海峡跨海大桥的艰巨任务。只有他们圆满完成任务,随后赶来的精卫飞行器才可以在海参崴南面的鲁斯基岛顺利投放鬼奴军步兵和战斗机器人。
林子风打开自己乘坐的三号机体座舱,有如忙着去投胎一样跳出来奔向车队后面刚停下的六足运输车。
他的头上,是下午最后的温暖阳光。他的脚下,踩踏着柔软的草地。他的身边,有许多和他一样穿着打扮的机动骑兵,他们都在向着不同的六足运输车跑去。
运输车的舱门被猛力拉开,里面堆满的滑翔翼组件哗啦哗啦掉了下来,这些包裹在防撞垫中的东西迅速被打开,折叠的合成纤维翼展开后将近有十米长,机动骑兵们在卡鲁的协助下利用可脱离支撑架将它们固定在机体顶部。滑翔翼下两台电动引擎看上去并不大,但通过模块化拼接上去的螺旋桨叶长度却超过两米。
林子风犹豫地看了一眼那些尺寸夸张的桨叶,又看了看柔软的草地,他甚至不敢保证这些桨叶在旋转时会不会擦到地面。如果把战车足肢伸直一些,也许可以获得更好的离地高度。
他的踌躇很快在第一批顺利启动的引擎轰鸣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实证明,略微向上的引擎倾角设计果然起到了作用。很快,一只只装好滑翔翼的足肢战车变成了宛如飞行甲虫一样的东西,它们晃动着反曲足肢,在螺旋桨和机翼的协助下变得轻飘飘的,几纵之后居然神奇地离地升空。
两分钟后,林子风心满意足地俯瞰着机身下的蔚蓝大海。他的周围,全是安装了滑翔翼的足肢战车,它们如同一群集体觅食的蜻蜓,以两百公里的最高时速掠过水面。
“延边指挥部,机动骑兵突击队正在飞越阿穆尔湾上空,我们将于十分钟后抵达海参崴。”
“这里是延边指挥部,二十五台满载鬼奴军和八号机体的精卫飞行器已在镜泊乡起飞点准备完毕,只要你们那边打响第一枪,它们就会升空出发。你小子给我仔细一点,我在这先预祝你们旗开得胜!”辛旭的声音从四元相位频道中传来,尽管有好几宿彻夜未眠,但他依然精神抖擞。
“为了新世界。”林子风道。
“为了新世界。”辛旭回答。
海参崴城西沿岸的几位钓鱼者最先发现了那群从西面越海飞过来的不明飞行物,它们飞行的高度似乎只有几十米,难怪海岸线上林立的雷达群毫无反应。
有人大叫起来,有人向空中挥舞着鱼竿,有位大胆的垂钓者还抽出一把手枪,向着头顶上掠过的那些长着反曲足肢和翅膀的怪物频频开枪。
四条反曲足肢,泛着金属冷光的灰色菱形身躯,所有露西亚人都知道这是中国人的机甲兵器,用来屠杀本国军民的残忍凶器。
金角湾内,凄厉的防空警报骤然响起。当部署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和军港周边的密集阵列防空火炮炮塔开始旋转调整射角时,那些从西面飞过来的蜻蜓一样的东西突然向着地面滑冲下来。位于它们顶部的滑翔翼纷纷从中断开并从躯体两侧落下,十米高度上成批坠下的足肢战车,有的砸落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大院内,有的直接落在军港码头上,列宁广场和潜艇纪念馆一带仿佛降下了陨石雨,无数黑色的菱形身影轰然砸在大街小巷中,随后打个滚就跳起来投入战斗。
林子风不是第一位踏上海参崴土地的机动骑兵,但他辖下的一台二号机体却最先向港湾中停泊的露军战舰抛射出首枚电融弹。
电融弹是工程部为海参崴战役特别设计的新型武器,它其实是内置双极电池和爆炸引信的组合体,外形和六十毫米的小口径迫击炮弹差不多,但炸开来之后却能爆发巨大高温能量,将周边十米范围内的各种金属物体烧融为焦黑残渣。
最先享受这套福利的是最靠近岸边的一艘露军无畏级导弹驱逐舰沙波什尼科夫元帅号,飞入舰桥舷窗的电融弹爆出一团刺眼蓝光,所有被漫天飞舞电弧触到的舰体结构立刻收缩抽搐着融化,舰桥上半部的指挥塔瞬间坍塌,正在那里值班的几名军官直接汽化消失。
第二发电融弹打得刁钻一些,它的落点正好在沙波什尼科夫元帅号的左舷外,黑色的炮弹贴着船舷护栏飞速滑落,正好砸在吃水线上面一点的船壁上,立刻在船体外壳上烧蚀出一个巨大窟窿。蜂拥而入的海水翻着浪花迅速吞噬了这艘驱逐舰的前半截船身,甲板上露军水兵的哀嚎被岸上传来的激烈枪炮声掩盖。
三艘泊位上的核潜艇挨了十余发二十毫米口径电磁炮的轰击,满身一米直径的大洞直接宣告了它们从战争舞台上退场的悲凉结局。为了不引发核反应堆泄露危及城区,三号机体的攻击点都选在这三艘潜艇前端和舰桥部位。然而,由于电磁炮攻击的洞穿效应超出了预期效果,这三艘潜艇饱受贯穿重创后相继沉没。林子风座机发射的二十毫米电磁炮频频击中一艘海上船坞平台,将这艘近万吨的后勤船直接凿沉在港湾中。
军舰上反应过来的水兵们用防空机枪、舰炮和集束火箭发射器向岸上开火还击,可惜他们的对手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短短两分钟内,祖洛托尼罗格湾内噼里啪啦落下了上百枚电融弹,二十三艘露军驱逐舰、护卫舰和登陆舰在蓝色的炙热光球中变成了一具具目不忍睹的金属残骸。
当闪击军港的足肢战车群开始朝露军城内部队发动进攻时,抢夺通向鲁斯基岛跨海大桥的战斗却正处于白热化阶段。
金角湾北岸的岸基炮塔无法威胁到从天而降杀入市区的足肢战车,但当露军炮兵们发现海湾南岸也出现了大量足肢战车时,他们立刻开始用大口径岸炮轰击那些如同跳蚤一样四下乱蹿的怪物。
驻守在鲁斯基岛上施里诺地区的露军战略火箭炮兵也加入了这场轰击,从那里赶来的十多辆激光坦克在跨海大桥附近与足肢战车集群展开了长达七分钟的激战,因为地形开阔的缘故,机动骑兵虽然全歼对手但也承受了较大损失。两台三号机体、五台二号机体被毁,一名机动骑兵阵亡。
林子风见势不妙立刻让攻桥部队放弃原先目标,转头向施里诺发动猛攻。经过近半小时激战后,露军战略火箭炮兵一个整师从人到炮全军覆灭。尽管金角湾北岸的岸防炮一直在不时发出轰鸣,但海参崴连接鲁斯基岛的跨海大桥已经落入互助会掌控。
随着夜幕的降临,整座城市在燃烧,到处是爆炸的火光,直冲云霄的烟雾,以及自动武器的短促扫射声。
西侧海面上很快又亮起无数的蓝色光点,那是从镜泊乡飞来的精卫飞行器群。
这些巨大飞行器接二连三降落在鲁斯基岛上,打开的舱门中迅速涌出颈戴合金环的四千余名主体国鬼奴军,以及挥舞着自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的数百台八号机体,他们组成的混编部队如同潮水般涌过跨海大桥,进入海参崴市区,逐街逐巷清剿缩守在建筑物中的露军步兵。
当初在延边接受短期强化培训的主体国降军共有三万六千人,最终存活下来并编入鬼奴军序列的仅有三万四千人。这么高的存活率,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万世圣主金恒星在信息部授意下发表的一系列鼓舞人心的公开讲话。
金恒星宣布主体国将在与互助会的友谊合作中获得新生,主体国依然走在富饶强盛的金光大道上,不仅发展速度没有丝毫减慢,甚至比以前还快了五倍。这种大好形势下,全体国民理当万众一心,为了全民族的福祉,为了主体国的光明前景而战斗。
金恒星的讲话起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效果,原本士气低迷消极对抗的主体国降兵中立刻爆发出巨大的热情。在军官们以身作则的带领下,各连营团建制官兵纷纷发起了“我爱祖国,上环光荣”以及“做忠臣孝子,为圣主捐躯”的宣誓活动。
在延边受训的鬼奴军每天只吃两餐,干稀各一,但却要完成每日五百个俯卧撑、一百个引体向上,以及早晚两次五千米负重急行军的高强度训练。被淘汰的士兵中,有将近一半是死在营养不良的高强度军事训练中。这些人临死的时候,通常会用鲜语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并将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向天空,仿佛在向某位看不见的神祗发出最后呼吁。
负责训练的鬼奴军教导队中,有不少凶狠无情的教官都被这种异常惨烈的景象深深震撼,每当谈起在延边的那些日子,他们总会反复叹息着摇头:“……多好的兵啊。”
精卫飞行器接连三波投送在鲁斯基岛上空降了一万两千名鬼奴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通过跨海大桥进入海参崴市区,这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士兵在八号机体的配合下相继攻占了金角湾北岸炮台阵地、迪纳摩体育场、市政厅大楼等露军重点驻防地区。席卷全城的残酷巷战最终持续到十月七日,在消灭各处暗堡和地下掩体的激战中,鬼奴军发挥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事实证明,在拥有充足弹药的前提下,鬼奴军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并不比装备了战术防护服和电磁步枪的互助会步兵逊色。
消灭鲁斯基岛和海参崴市区内的敌方重火力点后,林子风统领的机动骑兵突击队追逐向北逃窜的露军残部一直冲杀到城外东侧沿海的四五八号高地。这座高地可以控制半岛西侧的公路,并能远眺北面奥克安斯卡娅镇和沙莫腊的露军活动,辛旭迅速从城内尚在激战的鬼奴军部队中抽调了两个营紧急赶往城北接管四五八高地。
从双城子方向闻讯赶来的二十架露军战斗轰炸机在奥克安斯卡娅镇附近遭到机动骑兵突击队拦截,试图以低空飞行突防的机群被自动分配目标的火控系统牢牢锁死,刚靠近四五八号高地即遭到劈头盖脸的大口径电磁炮轰击,二十架战机全部击落,机上飞行员仅有一人成功跳伞逃生。
与此同时,惊闻海参崴遇袭的阿尔乔姆方面也做出了反应。驻守在那里的一个露军摩托化步兵师出动八百余人,在沙莫腊与鬼奴军前导部队交火后被打得溃不成军。这支部队随后很快放弃了阿尔乔姆,全速退向双城子,试图和那里的露军主力汇合。
但他们最终没有能够抵达双城子,沿着m60公路摸过来的二十四台影武士足肢战车在山谷中伏击了这支狼狈逃窜的露军部队。这场战斗仅持续了十分钟就宣告结束,公路边上躺满了东倒西歪的露军尸体,熊熊燃烧的装甲车和卡车不断发出弹药殉爆的巨响。至此,整个阿穆尔半岛全部改弦易帜。
直到这时,互助会作势欲攻哈尔滨,实则暗袭海参崴的声东击西之计终于大白于天下。
从双城子南下的露军增援部队在m60号公路沿途遭到早已等候在此的互助会步兵阻击,双方在山谷中爆发了延续数日的战斗。袁伟义指挥的步兵仟炸毁多段公路路基和桥梁,并以灵活的穿插运动作战多次击退露军攻势,露军增援部队最终不得不退回双城子固守待援。对他们来说,海参崴已经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双城子是否还能保全都是一个大问题。
然而,哈尔滨与共青城方向的露军主力却不约而同保持缄默。因为有新西伯利亚的惨痛教训在前,露西亚远东军区司令部不再急于向双城子及海参崴地区派遣大规模部队发动反击。
十月八日清晨,来自共青城的近百架露军运输机在阿尔乔姆西南方向空投了四千名伞兵以及十多辆轻型装甲车。这批敌军堵住了推进到双城子附近的互助会军后路,将袁伟义统率的近千步兵困在从阿尔乔姆到双城子的重重山谷中。
当担任阿穆尔湾地区战场机动的影武士战车找到这支露军伞兵并发动进攻时,对方出人意料地采用大口径车载迫击炮向足肢战车群投射了六枚千吨当量级别的战术核武器。猝不及防的影武士部队损失惨重,二十多台战车全部毁于核火之中,被波及误伤的露军也多达千人。
勃然大怒的辛旭将终于赶上来的鬼奴军重炮团推进到阿穆尔湾北面的佩尼亚任诺镇附近,并对露军伞兵活动区域实施覆盖炮火射击。袁伟义所率步兵趁势回头向南发动快速突击,终于突破谷口封锁线重返阿穆尔湾海岸。沿着a189公路赶过来的上万鬼奴军援兵以摧枯拉朽之势淹没了这支露军伞兵,并再次将战线拉到双城子城下。
十月十一日,一架经过特殊改装的工程部精卫飞行器从二十万米高度向共青城投掷了一枚互助会自制的六百万吨当量氢弹,包括露西亚远东军区指挥部在内的三万多露军以及当地四十万居民灰飞烟灭。
得知这个可怕的噩耗后,双城子内爆发了规模浩大的民众逃亡,露军守卫部队五千余人随即宣布投降。
露军反复吹嘘的哈尔滨、共青城、海参崴铁三角系统此时已是三去其二,海参崴落入互助会之手,共青城则变成了一个数百年都不会再有任何生物活动的巨大弹坑。
作为铁三角系统硕果仅存的最后一端,驻守哈尔滨地区的西伯利亚远征军五万余人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意料之外的致命一击并非来自头顶的天空,甚至不是来自互助会。
十月十一日,正当当共青城上空升起一团冲天蘑菇云之际,薛世杰统领的镇北军第四军从库伦城东登上装扮为运送军需物资的货运列车。
经过五小时长途跋涉后,这支三千人的部队在哈尔滨以西三十多公里的肇东被露军铁路警卫部队发现,拼死抵抗的露军炸毁了通向哈尔滨的铁轨。
薛世杰不得不放弃隐秘行军,率部下车向哈尔滨跑步前进。
镇北军进攻哈尔滨的战斗并不顺利,城西松花江畔的激烈交火持续了整整三天,薛世杰的第四军在付出近半伤亡后仍然未能突入市区。
但是,整个东北战场局势却在这短短三天中发生了巨大变化。
追随薛世杰沿铁路而来的镇北军主力在李大同指挥下迅速抢占了齐齐哈尔、大庆、肇东等重要城市,哈尔滨以西至内蒙古自治区的广袤区域尽数易帜。
十月十三日,在佳木斯以西十五公里处,林子风的机动骑兵突击队与辛旭手上剩下的影武士战车组成的战斗群与露军两个激光坦克团爆发了大规模混战。露军激光坦克团原本是紧急奔赴哈尔滨驰援,海参崴战斗打响后他们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匆忙往回赶,才走到一半路程又听说哈尔滨遭到攻击,这下两个坦克团都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到底是继续向东,前往双城子助战海参崴这边?还是扭头又重新向西,去哈尔滨援助己方友军?向东,与互助会的足肢战车决个生死胜负,那是坦克团军官们追逐的光荣梦想。但是,大多数下层士兵却希望往西去哈尔滨,因为那里露军兵力多达五万,生存希望要比朝不保夕的双城子这边大得多。
没有人考虑过,哈尔滨会不会也像共青城那样化作废墟,人类的惯性思维让士兵们只是本能地想聚集到友军最多的地方去。
正当这伙人还没想好到底该向东还是向西时,互助会的足肢战车群毫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方有备而来,另一方毫无斗志,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林子风指挥的这场战斗摧毁了九十八台露军门捷列夫激光坦克,击毙露军一千八百人,俘获六百三十人,己方仅损失五台足肢战车,机动骑兵无一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