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乱』的天牢,虽是白天,光线却像被阻隔于砖墙之外,昏暗中獐鼠横行,即使见了人也不避不闪,猖獗得到处『乱』窜。被关押在这重重枷锁之后的死囚发出的濒死前的咆哮与不时传来的鞭打怒骂声,伴着腐臭发霉的气味,整个地牢更是愈发阴森恐怖,令人巴不得马上离开。
跟在皇甫逸风身边,一路上不时有两旁牢笼中伸出的手企图抓住他们的衣服,那明显带着杀气的怒吼吓得林忆蓝往皇甫逸风身边靠了靠。而狱卒们很快就会赶来给那拦路的犯人一顿猛抽,直到他们缩回手去。
被狱卒引领着来到一间宽大的刑室,林忆蓝虽讨厌这里阴森压抑的气氛,但正如村里的孩子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有一天能摆脱农活走出大山走向新中国,而城里的少爷小姐们却会无聊到偶尔抽抽风掏钱去“农家乐”一下,从小生活在“我们要和平”、“我们要民主”的社会主义和平时代的林忆蓝难免会对古代的刑罚产生好奇,并且这种好奇心以压倒『性』的优势克服了外界恶劣的环境而使林忆蓝留了下来。
皇太子与靖王同时驾到,天牢中的守卫们何时见过这等壮观的场面,顿时忙得手忙脚『乱』,一阵人仰马翻,放在犯人不管,统统飞奔到刑室,硬生生地把这本来不算小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令人瞠目地将房间中的各种刑具搬开,甚至把中央的刑架搬到一边,腾出地方列队以显示他们的训练有素。
林忆蓝眼角抽了抽,拜托,主角好像是在那刑架上吧?他们把它搬开抢镜头吗?这群人居然全跑这里来了,他们是暗地里跟囚犯串通好集体守在太子与靖王身边,为那些囚犯的逃跑把风监视的吧?
“你留下,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皇甫卓情带着的贴身护卫显然也为这些狱卒热情的欢迎方式感到丢脸,黑着一张脸指着一个看上去似乎是这里的头领的人,飞快地命令道。
虽然每人都期望与皇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国君零距离接触,毕竟这机会是百年修来的福分,但伟人曾说过“距离产生美”,人家是太子,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飓风中心,再加上传闻这太子手段狠毒,笑里藏刀,保持点距离才是王道,当然有多远就躲多远,因此在得到命令的瞬间消失无踪,忘了要保持队形以显示他们的训练有素。
整个刑室终于不再拥挤,只剩下皇家护卫队把守四方。
林忆蓝终于看清刑架上的人,手脚锁着铁链,长长地拖到地上。人似乎已经昏过去了,昏暗的光线下,林忆蓝本来就不好使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根据身形得知她是个女的。
“她还好吗?”出于医者的本能,林忆蓝转头以眼神询问皇甫逸风,她想上前查看一下。
轻轻颔首,皇甫逸风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隐约的宠溺,带着林忆蓝往那人身边走去。
“王爷!不可!”留下的牢头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与此同时,一直默默滴跟在皇甫逸风身后的影云在眨眼的片刻便已挡在皇甫逸风身前,用未出鞘的剑格开牢头伸出的手,他不容许有任何威胁接近自己的主子。
“王爷,那刺客身上涂了三夕散,万万不可近身啊!”
“三夕散?”
“是毒『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虽然可以连成一句话,只是前一道男声透着傲然的冷漠与浑然天成的威慑,后一道女声却是如饿猫闯进老鼠窝般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与激动。尽管现在的猫儿就算再落魄也不屑捉老鼠,但图个新鲜也未尝不可,就像林忆蓝虽是学医的,但对毒『药』的兴趣还是有着无限的神往。
“回殿下,这女子身上确有三夕散!三夕散乃魔教第一毒,由第三代魔教圣医研制,至今除魔教中人,无人能解此毒。传闻此毒无『色』有微香,碰之者皆于三日之内毙命,一日头昏乏力,手不能握脚不能行,二日呕血发狂,承万蛇撕心之苦、烈火灼身之痛,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三日无痛无痒,身体却开始腐烂,夕阳一尽,心肝碎裂而亡。”牢头完全无视了林忆蓝的问题,谁叫她发问时正好撞上了皇太子的问题,狭路相逢位高者胜,被忽视是必然的。
不过,林忆蓝倒也不恼,这么好的毒,她心痒了……而且她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倒是这个牢头,这样精准的描述,可要为他自己惹祸喽。明明口口声声“魔教”,却突然出现个“圣”医,想必此人与魔教关系匪浅吧……
早已坐在上首座位上的皇甫卓情与皇甫逸风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又将目光移回到跪在地上的牢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知道的挺多的啊。”
一个天牢的守卫,对江湖事这么熟悉,这意味着什么?
被皇甫卓情的问题吓得浑身一颤,抬头对上带着刺骨寒意的笑脸,牢头脸『色』一白,赶紧低下头避开皇甫卓情的目光,“回殿下,小人名叫章韦,两年前调来天牢当差,在此之前一直浪迹江湖,对武林之事略有耳闻,是以对此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能如此详尽地描述毒『药』的特『性』与『药』效,即使是中过此毒的人也未必能说的这般清楚,更何况这是传说中“魔教”的毒『药』,显然不是市场占有率极高的巴豆砒霜之类广泛流传的,哪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将它了解透的?林忆蓝心中一阵嫌弃,看向章韦的眼神极像当初皇甫逸风看她自己那样“编的好,请继续”,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她说的是实话,某人瞎了眼的不相信自己,而现在章韦说的是假话,她却是慧眼识破骗局。
“哦?是吗?这就难怪了。不过,既然此毒无『色』仅带微香,你又是如何断言这刺客身上的就是三夕散呢?”皇甫卓情的眼神愈发凌厉,笑容却是愈发温和儒雅。才来两年就坐上天牢守卫第一把交椅,还真是件能令人想歪的事啊……
“还有还有!你明明说碰到这毒的人就会中毒,那这女子为什么现在还好好地在那里‘昏『迷』’?”林忆蓝忍不住发问了,虽然被无视过一次。
如果说昨天这史上最倒霉的刺客来行刺时中了毒并毒发而昏倒在自己的岗位上,ok,第一日的症状符合,那照理说现在该发狂了,总不会在梦里发狂吧?
林忆蓝话一出口,皇甫卓情的视线便移到了她身上,看的林忆蓝一阵恶寒,心中直骂伪君子,明明本质痞的要命现在装什么深沉……不过这个样子的皇甫卓情看上去更加带了帝王的霸气与威慑力,林忆蓝自认为没这么大的勇气与恶势力斗争,装鸵鸟往皇甫逸风身后挪了挪,乖乖闭上嘴,装模作样地欣赏着四周的黑墙,她刚刚什么也没有说哦!
章韦显然没有料到皇甫卓情会这么问,低头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该怎样回答。
“回殿下,卑臣不敢断言此毒即是魔教首毒,只是此人身上异香,与三夕散相似,怕王爷近身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点才是。而小人确实不知为何这刺客不会中毒。”
“解释就是掩饰”这句话是真理。刚刚章韦完全无视林忆蓝的问题只回答皇甫卓情的话,现在却连她的问题一并回答,并且回答得如此干脆,毫不犹豫地声称“不知道”,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更何况之前还十分肯定就是三夕散,到这份上,竟成了猜测?
林忆蓝同情地看着这个企图蒙混过关的牢头,很想劝他一句“说谎是要受人唾弃的,你可以选择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成为你的漏洞,既然你愚蠢地选择了开口,漏洞已经出现,老实交代,回头是岸啊!”
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皇甫逸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章韦,又抬眼看了看刑架上昏『迷』的人,突然冷冷地开口:“那你觉得这刺客该如何处置?”
林忆蓝闻言偏头看着皇甫逸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他冷漠的表情好帅哦!不是某个痞子的冷酷能比的!
“回王爷,小人认为此人罪当问斩。其一她夜袭东宫企图谋害太子,其二她身携剧毒,留在这世上岂不是祸害?其三,她携剧毒而又昏『迷』于东宫之前,目的昭然若揭,不是为了诱使太子碰她中毒又是为何?”章韦答道,句句要求太子问斩此人。当他自以为理由充足说服太子不在话下时,他却忽略了,他的言之凿凿条理清晰反而显得他更加可疑。
“照你说来,这人还真是非斩不可喽?”皇甫卓情带笑的目光不曾离开过章韦。
这点他不是没想到,方才自己还以为这刺客呆头呆脑,但若她身上真带着剧毒,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现在是时局动『荡』之期,自己又是太子,注定是众多野心者心中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不得不防,可是这个章韦,也有很大的问题,且不论面对带着浓重杀气的影云而能不动声『色』的,军营中都没有几人,更何况他的口才见识与胆量皆在常人之上,此人岂是池中之物?而现在,他又为什么非杀这个刺客呢?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殿下,小人是为了殿下着想。如今这时局,殿下不得不防啊!”章韦重重地磕了下头,眼中满是诚意。
时局?这天牢里的守卫也知道时局么?
“太子自有分寸,你只用在她醒来后带她来见我们就可以了。”皇甫逸风看了眼依旧昏『迷』的刺客,对章韦吩咐道。人没醒来,他们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带着身边这新鲜劲一过就对天牢明显不耐烦的人儿出去玩呢。
“是,小人遵命!”章韦恭敬地低头领命,眼角瞥过刑架上的人,闪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