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顺着黑烟飘来的方向一路寻去,林忆蓝透过错杂的叶间缝隙看着不远处空地上的一群杀手打扮的黑衣人,不出所料地看见那群毒痴正不停地把西兰熏香和地域花往火堆中加,不觉好笑地勾起嘴角,果然杀手不适合下毒,专业不对口。
不过,当她闪动的大眼转到他们身后的人身上时,秀气的眉『毛』顿时紧紧地皱起,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那个抱剑靠倚在树干上冷眼看着自己手下干活的男子,冷漠无情,她不熟悉,但却一点也不陌生!
那个是……银?!
也就是说,是莫问,想要这三万大军都在半路全军覆没?!
莫问,到底是谁?是北陆国的人吗?
“林姑娘?”站在林忆蓝身后的武子迟迟不见林忆蓝行动,带着疑『惑』开口问道,她就是想让他们拿着水桶在这里偷窥吗?
如果是水桶也就算了,可这里面装着方才从天上被冲下来的黑气,不知怎么的,现在已经开始发臭了,熏得他们有点头昏。
“嘘。”回过神来的林忆蓝忙将手指凑近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挥了挥手,带着一群人悄悄地靠近那块空地。
然而,林忆蓝忘记了,习武之人的听觉往往都灵得跟只狗一样,更别说是一群从小训练出的顶级杀手,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却根本瞒不过他们。
原本靠在树干上的银冷眸方才一眯,他身边一个听到响动的手下便已经转头对着一个方向大喝:“谁?!出来!”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便齐齐抽剑扑向了左边的丛林,躲在草间的士兵见势头不对,连忙拔刀相抗。
只是士兵和杀手不同,上阵杀敌,靠的是战术和合作,军队的训练也都是本着团结破金的理念,若是论真枪实弹地一对一硬拼,他们又怎么会是这些能瞬间取人『性』命的杀手的对手呢?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像是一道不堪一击的墙瞬间被击倒,眼看着士兵们快要支持不住,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大喊道:“小心暗器!”
几乎是所有的杀手的条件反『射』,对于“暗器”都是分外的敏感小心,第一反应便是回身避开,保护重要的脉门。只是人还未来得及逃开,耳边便猛然响起“哗哗”的声响。若是一般的暗器,他们避开是绰绰有余,只是这泼来的是水,就是避开的主体,也被溅得半身湿透,更不用说那泼水者本就是万分阴险地冲着黑衣人的脑袋泼的。
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黑衣人个个杀气腾腾地抬眼瞪着笑的一脸灿烂地把手中的水桶丢掉的林忆蓝,顿时怒火上涌,不是因为没有避开,而是因为这暗器根本就是水!她居然敢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欺骗他们?!
还有,水里这些黑糊糊粘哒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贴在脸上这么难清理干净?
“还站在干什么?全部杀……”被那恶心的东西黏住,一个黑衣人摇了摇有点昏涨的脑袋,指着林忆蓝狠声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接二连三的泼水声,铺天盖地的水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正准备动手的黑衣人个个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在林忆蓝的指挥下,士兵们把桶里的水一起泼尽,然后,撒腿就跑!
“他娘的!给我追!”
全身湿透的黑衣人震惊地看着那据说入军宣誓都要保证决不当逃兵的军人居然如此干脆地跟着一个女人调头就跑,愣了一下,顿时咬牙切齿运气想追上去。
泼了爷爷一身,他们以为他们能逃得掉吗?!
只是,他们刚欲纵身,身后却响起一道冰冷沉静的声音,毫无感情:“别追了,先顾好你们自己吧。”
“什么意思?”转头看着依旧抱剑靠在树干上的银,那第一个发现林忆蓝他们的黑衣人眼中极力隐藏的不悦更加的肆无忌惮。他们都被如此羞辱,而这家伙居然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看着!爷的贴身侍卫又如何,他们暗卫可不是其他的护卫,他们只听令于王爷一人!他以为他能命令他们做什么吗?
“副统,别理他,再不追她就跑了!爷要的是她的命。”另一黑衣人拉了拉说话者的袖子,看向银的眼中也满是不屑。
“银统领,阻止我们执行任务,你不会是为了保护她吧?”
“如果你们想死,要追也无所谓。”摊了摊手,银的冰脸愈发的阴寒,眼中杀气尽现,“不过我警告你们,既然爷也派了我来杀她,我就绝不可能失手!若不是你们这群废物上次夜探军营被皇甫逸风的侍卫发现,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高手,我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下不了手?!”
“什么?!你是说……”方才除了那群蠢蛋士兵,林中还潜伏了其他人?!他们……居然都没有察觉!
一时间,黑衣人个个感到身后一阵『毛』骨悚然,要知道,作为一个杀手,最忌讳的就是,敌人就在身边,而自己却一点都没察觉到!
这个银,武功到底有多高?
见黑衣人目光中满是怀疑,银就不觉一阵心烦,在他来之后才发现皇甫夜把暗卫也派了出来,而他们两方又是相看两厌,他们行动从来就不会告诉他,他甚至不知道暗卫到底来了多少个!原本一件简单的事情,居然会变得如此复杂!
“信不信由你们,皇甫逸风做事向来都会事先安排周全,你们以为他就只带了他的贴身护卫来吗?居然连真正的敌人都没看到,可笑了,还能活到现在,一群废物!”
“你!”
“我什么?若是这次你们暗卫肯全力协作,还怕了他们不成?说什么烧烧毒气不用全部出动,只派了你们这几个废物来,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逃走,否则,这一计,早就将这三万大军全都解决了,爷若是怪罪下来,有你们好受的!”
说到后来,银忍着一肚子的火闭了闭眼睛,干脆眼不见为净,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忆蓝消失的方向,然后一个轻跃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被银这么一吼,一群黑衣人一时间也被堵得无话可说,身上被水淋湿,这初冬的风也不是盖的,吹得他们微微有点发冷,被那不知名的黑『色』东西沾的黏答答的,总觉得那被黏住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满地冲着银的背影淬了一口,一个黑衣人请示道,“副统,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追吗?”
“不用了,别说追不到,他的话也不假,她有人保护,杀不了,我们还很有可能有危险。”
“那我们现在……”
“回去洗个澡,难受死了!”抓了抓手背,那个老大率先离开。
“是!”
只是几个时辰之后,他们便悔得肠子都青了,个个趴在床上一边吐着黑血一边狂抓早已经溃烂的皮肤,恨当时没有不顾一切先捅那杀千刀的女人一百个窟窿先!
为什么?
用林忆蓝的话来说——
“灼烧后的地狱花遇水,总是要发生点化学变化的么……”扬起一贯的笑容,林忆蓝十分好心情地解答着七仔那“为什么要他们从大老远提来水泼一遍就跑”的疑『惑』。
虽然没听懂林忆蓝的解释,但不知为何,后面的士兵个个本能地放慢了步子,拉开距离,这个女人……危险!
看了看身边那条怎么看怎么普通的河,二虎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万能的解『药』,怎么就瞬间变成毒『药』了呢?于是,投向那对外界发生的变化依旧一无所知的无辜河水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的崇敬,虔诚地对着它拜了拜,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酒囊装了一袋,他打算随身带着,有了这能御敌又能退敌的神水,他还怕上战场不成?!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走这么慢?”一转头,便看见一群人提着水桶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十来步的地方,一脸的防备,见林忆蓝转头,均是齐齐地后退半步。
“那个……蓝姐先走,我们断后,呵呵……”二虎扣了扣腰间的酒袋,又是惊恐又是讨好地强笑道,生怕她一个不悦给自己也送上一什么“化学变化”。
对于从“林姑娘”瞬间苍老为“蓝姐”,林忆蓝眼角猛的抽了一下,干笑了几声,这些人的脑袋……刚刚不会被那浸过地狱花的水给溅到了吧?她就是再没常识,也不至于分不清前后吧?他们那副防狼的模样,像是在断后吗?!
转身刚想出林,一团白『色』的『毛』球便飞快地闪了进来,咬着她的裤脚愣是不让林忆蓝继续前进。
“混球?”奇怪地皱了皱眉,林忆蓝俯身抓着混球脖子后的皮将它拎了起来,掏出手帕擦去那白『色』绒『毛』上的黑屑,“你又在干什么?不是让你乖乖呆着吗?”
“嗷嗷!”挣扎着在林忆蓝的手上晃动几下,混球困难地转了个角度,伸了伸爪子,示意林忆蓝看看外面。
透过叶见的缝隙,林忆蓝疑『惑』地看向他们离开的地方,本来就明亮的目光顿时光彩熠熠,唇边笑容更加灿烂,语气异常的欢喜:“风!”
只是,在众人以为她会扑出去时,她却动作迅速地闪到一旁的草丛后,探出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策马而来的俊逸男子。
疾驰而近,一把勒住缰绳,皇甫逸风稳住身下的骏马,冷峻的黑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突见王爷而吓得连忙跪地的士兵,不怒自威,全身散发出的气场足以令在场所有人拜倒。
“抬头。”淡淡的声音,低沉,清冷,如刚解冻的清泉第一次重获自由的流动,却又带着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
如冰封的黑眸一一地逐个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皇甫逸风好看的眉『毛』越皱越紧,难道……是他想错了?
不过,在他看见随后而来的影云先是紧张地四下张望,然后又重重地松了口气的表情后,他便又再次查看了四下。
“都在这里了?”
“回王爷,还有……”
“王爷恕罪,小人几个自作主张离开队伍去打水了。”
皇甫逸风一抬眼,便看见七仔几人拿着几个水桶齐齐地跪在他面前。
“打水?”仔细地看着眼前似乎有点发抖的几人,又看了看每人手中空着的木桶,皇甫逸风冷笑着重复了一遍。
“擅离队伍,不知道要按军法处置的吗?”危险的眯起眼睛,皇甫逸风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无视军纪,我等甘愿受罚!”咬咬牙,七仔沉声道。
夜『色』的眸子怒意逐渐扩大,不再理会身前的人,将目光移向了一旁,声音愈发冰冷:“这法子,是谁想的?”
“回王爷……是我们,一起想的。”硬着头皮,武子将脑袋紧紧地贴在地上,声音有点发颤。
他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她救了这么多人,他就定不会出卖她。更何况,那女子现在一定是躲在一旁,自己要是出卖她,恐怕害的掏钱买根银针试毒,他哪来这么多钱啊!贫穷的悲哀,就是无法保命!
“是吗?”危险地眯起眼,皇甫逸风嘴角的笑容似乎能冻结一切,令躲在丛间的林忆蓝不由得心下一沉。
很好,这么快就收服了这么多人,冒死都要掩护她,林忆蓝,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王爷。”
刚赶到的洪灵儿也不顾车还没停稳,心急地跳了下去,担心地提着裙子跑到皇甫逸风的身边,仰着头柔声唤道。
她总觉得,王爷从出征以来,就一直不对劲。
低下头,看着下面一脸担忧的佳人,皇甫逸风冰冷的黑眸渐渐变得『迷』离——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在他不顺心的时候,会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他,在他的面前,又会费尽心思让他开心,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古怪点子,总是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却又无可奈何,那个唯一一个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女子,可是,为什么……
“王爷?”
见皇甫逸风一直盯着自己,洪灵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白皙地脸庞微红,嘴角不自觉地轻扬。
“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甫逸风连忙收回自己逾越的目光,“洪小姐,外面风大,还是回车上吧。”
“嗯,好。”温顺地点了点头,洪灵儿飞快地看了眼皇甫逸风,然后低头回到了车上。
再次回头扫视了遍跪在地上的人,皇甫逸风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沉默,死寂,然后是一阵响亮的鞭声。
“啪”!
重重地挥了一下鞭,鞭响彻于九霄久久不散,马蹄骤响,扬起一阵烟尘,模糊了离去的背影,决然,不再回头。
林忆蓝突然心中一痛,看着那一马一车渐行渐远,眼中竟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