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吴世奇,苏木一整天都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之中,总感觉身边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监视着自己。
接来的两日,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苏木总是在不停地推算着同考官们是不是该审到自己的卷子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或者,干脆就看不上他抄的文章,直接给刷了下去。
如果直接就给刷掉了,其实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也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抄袭了。
可是,辛辛苦苦两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如果连个赐同进士出身也没考到,传出去,岂不是一桩笑话。而且,自己和胡莹的婚事只怕要黄。
这样的后果,却是他无法承受的。
但康海的文章作得是如此之好,可能被刷下去吗?到时候,两份一模一样的卷子摆在大总裁案头,立即就是一件惊天大案。
苏木一想到这里,身上就冷得厉害,头也开始疼起来。
这几日,他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做什么也没有心思。
到最后,直接就病到了。
这也是苏木穿越到明朝之后第一次病到,主要是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他摸着滚烫的额头,心中苦笑:看来,孔夫子的话是对的,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心底若是不光明磊落,就会常戚戚。
啊呸,我才不是小人呢!
再说,我舞弊了吗?
没有!
我抄袭了吗?
也没有啊!
……
苏木平日里身体健壮,穿越两年以来连个伤风咳嗽也没得过。
会试考场的时候,他就感觉身体出了状况,回家之后,心理压力过大,顿时承受不住。
他这次一病,却始终好不了。
小蝶见自家老爷病得厉害,心中害怕,忙请了郎中过来。
郎中一凭脉,说苏木这是郁积于胸,以至外感入体,就留了两副方子让他先吃吃。又说,这病吃药还在其次,关键是要将心放宽些,如此,病自然就会好的。
郎中的意思按照现代人的话来说,苏木这是心情抑郁,这才导致身体抵抗力下降。受了凉,就感冒了。吃药的同时还得调整好心态,这样病也好得快些。
他的意思苏木如何听不明白,心中却是苦笑:道理谁都懂,可换谁来也过不了这道关卡。如今我苏木的情形就好象一个等待最后宣判的死囚。不到正式过堂那一天,说什么调节心态云云都是假话!
屈指算来,会试结束已经六日,今天应该是最后排定名次的时候,是死是活,就看明日了。
苏木心中一凛,猛地坐起来,只恨不得立即卷了细软,来一个人间蒸发。
反正我苏木如今的家当就算什么也不干,十辈子也吃不完,何不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名埋姓当个土豪?
去他妹的进士及第,去他妹的朝廷心腹,去他妹的皇帝肱骨,最重要的是保住一条小命啊!
可刚一直起身来,却感觉天旋地转,眼睛一黑,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也巧,苏木这一倒下,后脑勺正好磕在床当头的横木上,发出轰隆一声,整个张红木大床都在震动。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见苏木病成这样,小蝶哇一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一人冲进来,一把将苏木扶住,“子乔,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我!”
有热热的液体落到苏木脸上。
苏木清醒了些,抬头一看,却看到吴小姐那张悲戚的脸。
他苦涩一笑:“你怎么来了,却是让我想不到。”自从和吴世奇谈妥,等科举一结束就派媒人过去提亲之后,吴小姐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在屋里等待出阁那一天,苏木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她了。
吴小姐红着眼圈,哽咽道:“子乔,听说你病了,我放心不下。本打算在外面悄悄看上一眼的,也好安心。可是……可是你……”
苏木心中感动,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叹息一声将眼睛闭上。事情还没到水落石出的时候,现在又能说什么呢,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时候,苏木倒有些羡慕起吴世奇和段炅起来,这几个人拿到了考试题目,以为自己稳中进士,此刻只怕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这个时候,一无所知反倒是一种幸福。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几日同他一样寝食难安的还有段炅。有的时候,人太聪明,思虑太多,反将自己陷入恐惧之中。
“子乔,子乔!”
“老爷,老爷!”
二女见苏木闭目不语,都悲戚地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老爷,你是不是担心考不中啊?就算中不了也没什么,咱们家又不缺吃不缺穿,你就算不当官也没什么呀?”小蝶哭得更响。
“明日就是发榜的日子了!”苏木悚然而惊,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模样。按照时间算来,卷子应该已经判完,正进入排名次的阶段。如果事发,也应该是这个时候。
锦衣卫,锦衣卫如果接道报案,也应该要出动了。
会吗,会吗?
苏木突然提起力气,道:“小蝶,快叫赵葫芦去一趟胡府,就说我想见她,请她过来一趟。”
如果真的科场弊案事发,胡顺应该第一时间知道的。
现在,得快些把胡莹叫过来。这三个女子是苏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不论生死,大家都应该在一起。
如果有消息,立即卷了细软,同她们一起走。
听苏木说出这话,吴小姐一呆。
小蝶面色就变了,哭道:“老爷,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要见那个野丫头啊?”
“别说废话,快去,快去!”苏木提气大喝一声。
一直在外面侍侯着的赵葫芦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直奔胡府。
看苏木如此急迫,小蝶不哭了,神情中带着惊惶。
苏木强提起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三月间的天已经有些热,这一起身,就感觉身上有冷汗沁出来。
吴小姐朝小蝶摆了摆手:“小蝶,子乔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的。”
就伸手扶住苏木,柔声问:“子乔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苏木也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抽屉。
吴小姐不解,将他扶了过去。
段段几步路,苏木竟然感觉有点气喘。
打开抽屉,就将一叠盐票抓住,塞进怀里。大概想了一下,这叠盐票至少有一万两。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盐票面额实在太多,等下若是逃亡,只怕也没办法使用。就有抽开另外一个抽屉,将放在里面零用的碎银子胡乱抓了,不住往坏里藏。
小蝶又哭起来:“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将钱揣好,苏木又想起自己身体现在实在太弱,就叫了一声:“快弄些东西来吃,否则腹中无食,又如何走路?”
很快,就有一个用人将一碗藕粉汤送过来。
苏木强忍着内心的烦恶,大口大口地往下吞咽,刚用完就“哇”一声吐了一地。
这一吐,直吐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张脸也憋得通红,汗水一颗颗掉到地上。
二女这才慌了,忙将苏木扶上床去,又要再去请郎中,却被苏木严厉地制止了。
她们也是没有了主张,只得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苏木心中吃惊:这人身子太健康也不好,不得病还好,一病就是大病。
嗓子里火辣辣地疼,干得好象沙漠。
想叫人喂自己一口水,可刚才折腾了这半天,却没有一点力气。
只能昏沉沉地睡着,在迷糊中,他感觉有人不断将湿毛巾敷在自己额头上。又有人将一口茶水灌进来,干渴的嗓子得到了滋润,苏木有些清醒过来,抬头看去。
却见屋中已经点满了蜡烛,亮得很。
而门窗外却是漆黑一片,大约已经是夜里了。
苏木心中一凛,不觉问:“这么快就入夜了,现在什么时辰,来抓我的人怎么还不到?”
因为背着光,眼前的影影绰绰,也看不清楚。
“你说什么胡话,谁又要来抓你?”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听到这声音,苏木心中一颤,刚才的迷糊突然清醒过来,定睛看去,却是胡莹。
苏木一阵惊喜,强提起力气握住她的手:“莹儿,你终于来了?
见苏木当着吴小姐和小蝶的面同自己如此亲热,胡莹心中一阵欢喜。但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还是红了脸。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们一眼。
小蝶面色一变,嘴唇动了动,正要发怒。旁边的吴小姐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
吴小姐已经肯定是苏木未来的正室夫人,在苏家很受拥戴。她既然如此,小蝶也不好说什么,只等强行忍了。
吴小姐柔柔地对胡莹说:“胡小姐,子乔先前一直都在念着你,好在你来了。子乔病得厉害,就拜托了。”
说完,微微一福。
胡莹来之前本做好了个吴小姐和小蝶闹得不愉快的心理准备,可见了人,吴小姐却是雍容大度。这让她不觉一呆,忍不住暗道:这女子的风仪,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叫人丝毫兴不起一丝厌恶来。
就不知不觉地站起来回了一礼:“放心好了,子乔这人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别看他今天病得要死,搞不好明早一起来就生龙活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