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府郊外的一处不算大的宅子,灯笼高悬,宅中一片喜庆。这却不是什么人家正在喝喜酒或是祝寿,这处不算特别起眼的宅邸,是不久前天地会买下来的一座院子,说是天地会的一处据点,但实际上却是总舵主万云龙的私宅了。
这院子是拿着当初白南赠送给天地会的那笔行动经费买下来的,天地会人员众多,吃喝拉撒花费不少,虽然天地会也干些什么坑蒙拐骗的业务增加收入,不过大部分成员的生活都是清贫的。
万云龙得了这个宅子,也不再伪装成什么和尚了,索性就假装是本地的一个员外,私底下结交江湖人士,发展自己的天地会。今日宅中有天地会各香主和白扇聚会,为的就是庆祝天地会从唐人那里得了招募移民的两万多银元。
因为人太多,厅中根本摆不开,而豪气的万云龙直接在院子里摆上了数十桌酒席,好酒好菜地招待他的天地会兄弟们。
“总舵主,此次全赖您领导有方,咱们才抱上了唐人这根大腿,我们兄弟们过穷苦日子实在过了太久了,这下突然富起来了,真是让人觉得跟做梦一样。”张破脸狗一张丑脸,但是嘴巴却是很甜。
香主陈彪豪饮一碗酒,说道:“狗子你也真是没气魄,这么一点银子就迷了你的心了,你不想想咱们天地会为何而立,总舵主志在天下,到时候大伙儿跟随总舵主驰马扬鞭。成就了功业便封你一个总督当当,说不得几个月便能赚个二三万两,区区一些花洋银元算得了什么?”
大唐银元最近已经在广东少量开始流通起来。唐人铸造的银元,工艺精美,而且不易损毁,还有防止刮银设置的齿轮纹,颇受人喜欢。大唐贸易银元上面的图案是一支盛开的牡丹,所以人们管大唐银元叫做“花洋”。
万云龙听了手下人的恭维,还是颇有些志得意满。他道:“咱们天地会的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可是有时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特别是咱们反清大业,更是需要银钱,要是当年少敏、卢茂他们举事时,我们有如今财力。至少可以多拉些人马。买些火器攻城,不至于连累兄弟们殒命。”
说起这个,大家的气氛稍稍冷了些,特别是一旁坐着的七姐,她的丈夫便是死在了起义中,她也年纪轻轻地就成了一个小寡妇。
她虽是女子,但却极有英气,七姐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灌入樱桃小口中,酒液顺着她白嫩秀气的脖子往下流。还有几滴站在了高耸的胸脯上,放下酒碗,七姐大声道:“总舵主哪里的话,少敏是为大事而死,不愧天地,不愧忠义,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异日我们的大事成就,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
万云龙一挑大拇哥,道:“好,七姐真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咱们大伙儿敬她一杯!”
“七姐英雄!”
众人一阵喧哗,七姐居于中间并无扭捏之色,殊为难得。
万云龙一双老眼打量着这如熟透的水蜜桃一样的孀居妇,心下也不由一阵火热。这小娘皮可谓是天地会女流中第一美色,无论模样身段,俱是出挑。万云龙早就对这个小寡妇心存觊觎,他一个假和尚连儿子都有了,清规戒律什么的全然不顾,只是毕竟七姐是天地会亡故大佬李少敏的遗孀,如果占了他的未亡人,毕竟说出去非常不好听,所以万云龙也迟迟没有下手。
七姐见了众人向她敬酒,她也回敬一碗,借着便说:“奴家不胜酒力,就不打扰各位叔叔们的雅兴了,这便先行告退了。”
“既然如此,继儿啊,你送一下七姐回房休息。”万云龙嘱咐自己的儿子郑继道,万云龙原名郑洪二,所以他的儿子也随他俗家本姓。
郑继一听,脸色都亮了几分,郑继年纪不大,比七姐还小一些,不过跟他那个不正经的老爹一样,郑继也是对七姐十分着迷。
“是,父亲。”
七姐微微皱眉,道:“不用了,总舵主,就不劳烦少总舵主了。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万云龙一听,也不便强求,道:“那我便唤侍女送你回房吧。”
七姐这便不再推辞,由两名侍女送回厢房住下。她刚刚离了庭院,便听到院中的喧哗声似乎更大了一些,“来来来,我在城中醉湘楼请了姑娘来吹拉弹唱,各位兄弟拿了银子,不如赌几手娱乐娱乐,哈哈哈哈!”
七姐脚步乱了一下,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万云龙生性好赌,之前穷困潦倒也是因为基本上有什么钱也都赌掉了。后来万云龙又学会了出千,靠着这些本事,万云龙开始装神弄鬼,最后又折腾起了天地会。当年李少敏还在的时候,万云龙、卢茂、李少敏、赵明德等人就是聚众赌博,甚至有时候还因为赌博误了帮会中的大事。
当年七姐算是被李少敏强占去的,她是一美貌的农家少女,会点庄稼把式,被李少敏看上就掠去了,后来七姐觉得李少敏人生的还不错,而且喊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像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便从了他。只是婚后二人并不算和谐,李少敏重兄弟情义,甚于她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妻,而且对她缺少关爱,经常酒后打她。对于李少敏而言,她不过只是一件拿出来挺有面子,用上去也算趁手的物品,再无别的意义了。
李少敏死于清军之手,七姐也曾哀伤,不过她更多地是觉得解脱。虽然她经常会将亡夫挂在嘴边,但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再无一丝留恋。留在天地会中,七姐也有些举步维艰,天地会中有何春桂这样为人耿直、对她颇为照顾的好人,可更多则是万云龙、陈彪、张破脸狗这样看上去很是仗义,表面是英雄好汉,但不修边幅,甚至无甚德行的人。
会众中,很多人都觊觎自己的美色,七姐不是个笨姑娘,自然看得出来。
回房中,七姐有些辗转难眠。天地会的志向,现在也成了她生活下去的动力,反清复明这个大业也被她所认同了。可是现在会中风气并不好,大家虽然都喊着这高尚的口号,但却更喜欢吃喝玩乐,虽然天地会几次起事,但在七姐看来玩闹的成分更大。她甚至怀疑,卢茂、李少敏带领不过数十几百名会众举事,而且都未得到响应,极有可能是万云龙故意的,为的就是排除异己,使得自己在天地会中说一不二。
越这么想,七姐越是难以心安,更加烦乱。
此时,有人拍响了她的房门:“七姐,七姐,我是郑继,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七姐先一惊,然后隔着门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如此深夜,少总舵主来访,总是多有不便。”
郑继连声道:“我有要事与七姐说,关乎性命的要事,还请七姐开开门。”
七姐最终还是穿了衣裳,起来给郑继开了门,门一开,便闻到一阵酒气扑来,让七姐不由皱了眉头。谁知,郑继居然一下子给七姐跪了下来,伸手就去抱七姐的大腿。
“少总舵主,你在干什么,快松手!你不是说又性命攸关的大事吗?”七姐推着郑继,只是醉酒后的郑继似乎力气颇大,七姐一时难以挣脱。
“七姐,我想你想得快要了命,这不是性命攸关吗?七姐,七姐,我是真的爱你至极,让我要了你吧,我一定好好待你。”
七姐脸色已黑,斥道:“你说什么胡话,少总舵主!”
郑继扯着嗓子道:“你若是从了我,将来我是总舵主,你就是总舵主夫人,异日我要是登基大宝,我便是皇帝,你便是皇后,我不嫌弃你是寡妇,你便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七姐已经完全抑制不住怒火,她身上有功夫,一掌拍了下去,直接打在郑继的后脑上,郑继本身便是不学无术,没什么功夫,而且已经酒醉,迟钝到根本不知道七姐出手,当即就被打昏了。
七姐一脚便将他踹出门外,砰地一声将房门紧闭。
等怒火一消,七姐却流下泪来。
这些年,这还不是她最危急的时候,总有这样的登徒子想要占她便宜,她一个孀居的妇道人家,各种艰难,原本应该被信任的天地会兄弟们,却成了最危险的豺狼虎豹。
“若是没有走上这条路,成为李少敏的女人,做一个普通农妇,也许清苦些,可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七姐不由心想,更觉得苦涩。
不知怎的,七姐突然想起了当日在唐人船上,跟自己打斗搂抱成一团的那个男人,虽然跟这个叫做白南的唐人交谈不多,但是七姐却总是记着他。平素生活中见到的多是郑继这样的登徒子和恶徒,像白南这种正气凛然,看上去颇为君子的,七姐很少得识。
“不知道,若是我的夫君不是李少敏,而是那种白南那般正派的人,现在却又是怎样的光景……”想起这,七姐又是喟然一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