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戴胄的话,众人一时间无言以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忽然,却听褚遂良反驳道:“戴大人此言差矣!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祖制不可废。纵观史册,税制皆以人丁为本,重农而抑商,方可使百姓安居于国,乐业于田。若开商限,必使百姓不事生产,荒芜农耕,因而民心浮躁,国基不稳。且,商贾之家,男不必耕地耘田,女不用养蚕织布,却穿的是华美衣服,吃的是上等米肉;无农人之劳苦,却徒占其利。以其资财而与勋侯接交,贪赃枉法,相互倾轧。此头万不可开,不然各地从之,天下必乱。”
“既说史册,则以文乱法者,古往今来岂无?以武犯禁者,岂无?”戴胄笑着对褚遂良问道:“煽动百姓,收取民心而乱天下者,当中有几个是商贾?所占有几成?商人逐利不假,可农人耕种渴望丰收,士子进学愿望高中,此何不为利也哉?而国有法度,劝课农桑,鼓励耕种,亦惩处荒废田业者。朝有律令,广进士子,尊崇大夫,亦裁判贪墨结党者。商复如是!”
“不错!诸位且试看,这几年,泉州、广州、明州、扬州等地,何其富庶。其百姓较之关内百姓,要好上不少。而看关内之地,长安、洛阳之百姓,过得又比旁的地方之百姓要好。何也?盖南北聚集,商业繁茂之故。商人固逐利而不义也,然朝廷却可以律法而束之。开其经商之限,设其不义之罚。开放商限,发展商业,农商并重,又以商法限制,使其不得做那违背道义之举。此何不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房玄龄出列说道:“陛下,依老臣来看,一个小小的泾阳县,便就算是那夏鸿升真造反了,又能掀得起来多大风浪?不如依刘大人所言,外松内紧,暗中警惕之,明面上却暂且不理会他,且看看他的法子究竟于国于民有没有好处。若有,朝廷或可采而纳之,若无,再行定罪不迟。”
见房玄龄都站出来这么说了,底下的朝臣们许多便皱了皱眉头,似乎看出来了些门道来了。
抱着看戏的心态的人,依旧看戏,原本打算进言的人当中,也有不少开始踌躇了起来。
“陛下……”诸遂良上前一步。
“陛下!臣附房公之议!”褚遂良正要说话,却见一老者出列阻断了褚遂良的话头,说道。
褚遂良大感意外,张了张嘴,却被那老者瞪了一眼,于是收住了话头,不再说话了。
“此事……倒也有些奇怪。”见下面的朝臣们都不说话了,李世民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那夏鸿升先是在报纸上刊出现行税制之弊端,朕看过之后,也是颇为吃惊。现如今又在泾阳行此举……恩,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查证清楚的话,的确不妥。”
听李世民这么说,底下原本弹劾夏鸿升的那些朝臣们脸色顿时一喜。
只见李世民朝着朝堂之中缓缓扫视一圈,然后目光落到了马周身上,继而说道:“既如此,马周。”
“臣在!”马周出列躬身行了一礼。
“你既为监察御史,朕命你亲赴泾阳,彻查此事。”李世民对马周说道:“务必将此事摸个水落石出,分毫不得有漏!”
“臣遵旨!”马周再行一礼,领旨说道:“臣定彻查此事,绝无遗漏!”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好。既如此,朕这几日偶感风寒,有些累了,便退朝罢!”
李世民话音刚落,王德的声音就盖住了那些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朝臣。
见李世民离开,朝臣们也只得转身离开了太极殿。
众臣之中,有两人故意走了慢些,落在了最后面。
“父亲!父亲为何要打断孩儿,不教孩儿进言?!”那二人正是褚遂良和那个阻断了他的话头的老者。那老者,却原来是褚遂良的父亲褚亮。
“糊涂!”褚亮,瞪了褚遂良一眼,左右看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思?那夏鸿升是什么性情,同朝为官这么久,老夫还看不出来?若无陛下暗中首肯,他会这么做么?!”
“啊?”褚遂良一愣:“父亲是说,夏鸿升在泾阳的举动,是授陛下指使的?”
“不然为何刘政会和戴胄为替他辩驳,房玄龄会替他说话?”褚亮对褚遂良说道:“长孙无忌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你可见他出来说夏鸿升的举动是谋逆了?程知节,尉迟恭,那帮子动不动就要割人脑袋的兵痞最是忠于陛下,你可见他们哪一个出来说话了?若夏鸿升真是谋逆,只怕他们第一个就跳将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对他们提前有过交代!想必,这开放商限,制定商法,改革税制,其实是出自陛下的意思。而夏鸿升在泾阳之举,只是为免贸然推行而天下震动,故而先行试一试而已。你且看陛下派谁人去调查此事了?马周!那马周是何人?他可不仅仅是监察御史,他可是被那夏鸿升举荐才被陛下看见的,又是军校副院正,为夏鸿升之副手,让他去查,能查出个什么?你信不信,马周去了泾阳,不会有什么音信传回来,而陛下也会像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样。呵呵,帝王心思……”
“这……父亲,陛下……”褚遂良更加吃惊。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这事儿会一直拖到夏鸿升在泾阳之举取得了成效。”褚亮脸上挂着一抹淡笑,说道:“届时,陛下便会在其他地方推行夏鸿升在泾阳之举了。且,凭心而论,那夏鸿升在泾阳之举的确巧妙。开了商限,足以抵消商人们被收了如此多种名目之税的怨气,商人因为开了限制,而愿意付出交税的代价。如此一来,的确可以使得朝廷富足。而其以资产为宗,资财多者多纳税,少者少纳税,又惠及百姓。呵呵,若依其法,那岂不是连陛下都要交税?老夫倒是想要看看,陛下为民之心有几何也!若是陛下自己都依律而纳税,那老夫便就是也缴了,那又何妨?登善啊,日后在陛下面前,切勿再提及此事!”
“这……”褚遂良仍旧有些吃惊,行礼道:“是,父亲!孩儿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