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犬巷子”,即便是“定罪云台”的居民都不愿踏足的区域之一。∮,并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恐怖或者危险,而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群——乞丐、小偷、流莺、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还有“甜蜡”晚期的将死之人。
如果说云台上的居民是被世界所抛弃的话,那么“斗犬巷子”的居民,连云台都将他们抛弃了,扔在垃圾桶里,散发着恶臭,等待死亡的降临。总之,这是一片“罪恶之城”中的腐烂之地,没人在乎,没人提起……
当扎尔拿着从地精那里得到的地址,邀上半精灵和加维拉,一起站在“斗犬巷子”的入口时,天上正飘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站在砖石道路的尽头,抬眼望去,灰黑色的一片与劈啪作响的雨水声接管了视线中的一切。
破旧的茅草屋、帐篷、几乎一脚就能踢倒的木板房犬牙交错地混在一起,歪歪扭扭的通路根本无法一眼望个通透。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怪味,脚底下的泥泞与污水浸泡着整片巷子,被屋檐落下的水珠砸着,翻出粘稠的气泡。
当然,这里还有人,如果这些形如尸骸的生物还能称为人的话。几个星期?不,很像是几年都没有洗过,沾满了污渍的脸颊;褴褛的,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衫;破烂的鞋子、靴子、树皮草鞋、或者干脆赤脚站在泥水里。还有他们的眼睛,几乎没有焦点,或者藏在乌黑打绺的头发下偷偷看着你,这就是他们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声响,像是毫无目标的咒骂、交替着嘶哑无比的大笑、阵阵窒息痉挛到好像要扯开胸腔的咳嗽声。成为了这片巷子的背景音。那些声音听上去绝望无比,但却在绝望的尽头,又生出一种惹人发笑的荒谬感——这里还有人活着,没错。
扎尔站在巷子口,看了眼手中的地址,他不会怀疑地址的真实性。地精在这方面还是可以信任的。稍稍皱了下眉头,没等他想要抬脚进入,便被身旁的半精灵拉出了。
和加维拉一起有些不解地看着半精灵,只见卡迪乌斯缓缓摇了摇头。“再肮脏的地方,也有说了算的家伙,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需要规矩。”
半精灵说完,灌了口啤酒——那是他出门前临时带上的。随后扯开嗓子,喊了一句意义不明的大陆语。将一只钱袋扔在地上,又把手中剩了半瓶啤酒的啤酒瓶,轻轻放在了钱袋的旁边。
半精灵稍等了一会儿之后,说了一句。“走吧。”便带着扎尔和加维拉,一起走进了“斗犬巷子”。
扎尔没有多问什么,他大概能猜到卡迪乌斯这么做的原因。那句大陆语是句明显的黑话,这是他以前在骑士学院中,听人在吹牛时说过的。而钱袋以及啤酒。则是示意并非找茬或者惹事的暗示吧?扎尔这么理解到。
果然,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走了过来。从地上将钱袋捡起来,掂了掂,最后拎着酒瓶昂脖喝了一口,看着扎尔一行消失的方向,抹了把嘴上的酒渍。
直到真正身处其中,扎尔才发现。“斗犬巷子”要比想象中大上了许多,说是一条巷子已经有些不恰当了。
也许是半精灵的“示好”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一路走来,除了收获了大量诡异,或是警觉的目光之外。扎尔等人基本没遇到什么麻烦。就这样按着地址上的提示,七拐八拐之后,扎尔等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当然,并不是他们找到了兽人的住所,而是地精画的草图在这里落下了一个圆圈之后,便没了。
扎尔等人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巷子的尽头,再往前,脚下的道路在前方模糊的光亮中通往了一片开阔的所在。两边的木板房盖得歪歪斜斜,相互错在一起的屋檐只给头顶留出了一线天空的色彩,不过此时,一连串的雨水正从那里滴落下来。
“然后呢?地址到这里就没了?”加维拉靠到了一边,试图找个地方躲避越来越大的雨势。“暴雨要来了……”她提醒道。
扎尔抬手将那张渐渐有些湿透的纸条甩了甩。“没了,地精给的地图就到这里。”他来回看了眼所在的巷子,不过很可惜,这里连个可以问一句的路人都没有。
半精灵抖着连帽斗篷上的雨水,从扎尔的手中接过了纸条,皱着眉头看了几眼。“这个该死的守财奴!在草图上画个圈么?这算什么地址!”他直接将纸条还给了扎尔,“想办法找人问一问吧,如果那个兽人真住在‘斗犬巷子’,不会有人不知道的……”
不过半精灵立刻转口问道。“看在戈琳蒂娅的份上,你确定一个排名前一百的角斗士,会住在这里?”他的话同样吸引了加维拉的目光,他们两人一起看着扎尔,“你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么?我是说,就算没有资助人,也不应该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扎尔同样表示费解地耸了下肩。“抱歉,这个问题我也想不出答案。”他抬头看了眼越来越急的雨水,压低了风帽,“走吧,看看能不能……”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撞击声连同木板破碎的声响涌进了他们的耳朵。相互对视着一愣,加维拉转头看向了巷子的尽头。“那边。”说着,他们三人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冲出巷子口,众人的视线陡然一亮,拥入眼帘的是一片连接着七八条通路的空地,不过它浸在雨幕中的样子,已经不能说是空地了,更像是一片塞满了雨水与污泥的烂泥塘。
而声音传出的地方,就是一处开在空地边上的屋舍。此时,七八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拎着武器,让到了一边,他们的身后,一个趴在泥水中的身影。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过很快,另一道身影撞碎了屋舍的壁板,飞了出来,他的后面,一个绿皮肤的兽人赤着上身。咆哮着,冲出了屋子。
扎尔三人远远地停住了。“就是他?”半精灵看着兽人问了一句,扎尔低低嗯了一声,加维拉则点了点头。“他的境遇,可有点惨啊……”半精灵抱着双臂说道。
格罗尔?血拳的样子的确很惨,他的肩膀上血肉模糊,混合着雨水的鲜血正从皮肉翻开的创口中蜿蜒流下。他的腿伤似乎仍未痊愈,一只手撑着木拐,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柄染血的木槌。
雨幕之下。兽人大口喘着粗气,细密的雨点砸在他的躯体上,碎裂成一片白色的水雾。他的手腕依然缠着铁链,不过从里面露出的烈焰纹身则脏脏的,有些黯淡。一缕缕长发披散下来,浸透了雨水,贴在他绿色的皮肤上,那双藏在下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扎尔印象中的狂烈,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半精灵挑起了嘴角。似乎看透了什么似的说道。“仇杀……”扎尔和加维拉则听着,没有说话,“失去本钱的猎手,都是这个下场。”卡迪乌斯用目光点了下兽人的瘸腿,“那些送给你们积分的‘垫脚石’,永远不会在你强势的时候掏出匕首。他们只会在你落魄的时候,狠狠地扎上一刀……”
“说实话,你打折了他的腿,不如直接杀了他。”卡迪乌斯转头看着扎尔说道,“那样的话。他也许不用在永无止境的仇杀中,慢慢被人一刀一刀地磨死……”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寒意,“更讽刺的是,这里是‘定罪云台’,他逃不掉,走不了,只有,死……”
加维拉听着,按住了斗篷下的匕首。“你来,还是我来?”她说。
“我来吧……”扎尔看着远处包围圈中的兽人,低声说了一句。
另一边,场中的战斗可不会因为旁观者的出现而停止。不过说是战斗已经不确切了,因为那七八个打手对兽人的围攻更像是一种血腥的游戏。他们手中的武器似乎经过刻意的挑选,连枷、钉头锤、鸭嘴锤、铁棍、木棒……全都是钝器,他们是想将兽人活活打死。
而格罗尔面对着一拥而上的攻击,明显招架不住了,瘸着的右腿以及撑在一旁的木拐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阻碍,甚至连防守都做不到。每当他架开一把武器,并会有更多的武器抽到他的身上,每当他后退一步,便会有人给他来上一脚,重新踢回场内。
“喀嚓”一声,一名打手直接砸断了兽人的木拐,没等格罗尔的攻击杀到,对方已经嬉笑着退到了一边,嘲笑着兀自狂吼的兽人。
“来啊,格罗尔!用你的木槌来杀我啊!”那名打手大笑着说道,而兽人则喘息着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闷响,刚刚那个被他打飞的打手冲到了他的身后,一连枷抽到了兽人的背上,刹那间,皮开肉绽,血沫横飞。“让你打我!该死的绿皮杂种!来啊,继续打啊!”他嘶吼着又是几连枷,直接将兽人抽到了地上。
那名打手啐了一口,刚想继续踢上一脚,趴在雨水中的兽人突然狂吼着翻身而起,攀住了他的衣襟,将其扑倒在地,抡起拳头砰砰砰地砸了下去!
一时间,其余的打手们都愣住了,伴随着飞散的泥浆与血水,那名打手瞬间失去了声响,而兽人的身后,更多的武器疯狂地扫了下来。
“他妈的,给我放开他!”
“叫你松手,没听到么!放开!”
“打他!打!……”
数把武器砸开雨幕,带着道道凛冽的水线抽到了兽人的背上,可是格罗尔就像完全忘记了疼痛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砸下,抬起,再在砸下……直到他的拳头沾满了刺眼的猩红。
那些打手终于恼羞成怒了,其中一个人抡起木棍,照着格罗尔侧脸,一棍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兽人的脑袋猛地甩向旁边,水珠与血沫在他的脸上甩出了一道飞溅的弧线,他的动作猛地一停,最后轰的一声,摔到了泥浆之中,不动了。
“别他妈的给我装死,绿皮杂种!”一名打手吼了一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脚蹬在兽人的肩膀上,将他翻了过来。
细密的雨线砸在格罗尔的身体上,他艰难地喘息着,张大着嘴巴,颧骨的位置上被开出了一道血口,鲜血流下脸颊,染红了一片浑浊的泥浆。
“今天是第几天了?”其中一个领头的看着兽人问道。
“第七天,老大!”他的手下答道。
那个人狠狠地踢了一脚格罗尔。“该死的绿皮猪!才七天!才他妈七天!你就让我死了两个兄弟!”他吼道,“如果不是有人出钱让我打满你十天,把你活活打死,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懂么!”
“老大,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一个手下看着同伴的尸体说道,“明天再来,难道又要搭上一个兄弟么?这杂碎只要给他一晚上,他第二天还会有力气杀人的!”
那个领头的暴怒着骂了一句。“收了银台,难道要毁约么!真他妈见鬼了!”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给我把他的另一条腿拎起来,打断!看他还怎么站起来,还怎么反抗!”
其他打手听着一愣,很快大笑着拍起手来。
“赞美您,老大!这真是最完美的办法了!”
“对啊,反正敲断一条腿,他也还活着,哈哈哈……”
“来啊,动手!”
“……”
天上落下的雨水模糊了兽人的视线,刚刚那击重击几乎将他打晕过去,他甚至没有力气反抗,就被狂笑着的打手们死死踩住了手腕,将那条完好的左腿拎到了半空。
“放,放手!”兽人奋力挣扎着,但是他的吼声只能招来更猛烈的打击,“放手,我要杀了你们!放手!”
“杀了我们?哈哈哈……”刺耳无比的笑声围绕在兽人的身旁,细密的雨线之中,木棍已经被高高举过了头顶。“慢点打,一下一下的来!别给他痛快的!”
“没问题!”
“我要杀了你们——!”兽人声音已经破了,屈辱、不甘、愤怒、甚至绝望,堆满了他赤红无比的双眼。他在挣扎着,奋力拱起的胸膛不停拍打在身下的泥水之中。
“别怪我们,格罗尔!”一个打手说道,“要怪,就怪那个把你变成废人的家伙吧!没有他,你也不会有今天!”说着,木棍甩出一道水帘,狠狠地砸了下来!
“不——!”
就在兽人被拉长了的话音中,那个手持木棍的打手不知为何,猛地向后跌去,而本应落到格罗尔膝盖上的木棍则在错位之后,一击落空。
场中的众人顿时一惊,当他们转头看去时,看到的却是一柄灰色的长剑,被一个裹在连帽斗篷中的身影反握着,刺穿了那名打手的胸腔。雨幕之中,拔出的剑锋带出一蓬殷红的血水,而那些打手则好像尚未回过神般,愣在了当场。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支离破碎的裂痕伴着惊雷照亮了空地上的一切,唯独,没有照亮风帽下的黑暗。
哗的一声,暴雨,再次如期而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