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撞上连巨鹏也冲不破的锁链,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望舒颤声道“你要道心求真,所以云界就给你求真!”
望舒激动地跳起来:“恐怕我们也得跟着陪葬!大爷还不想死啊,江辰,快,快斩灭幻象,快斩啊!”
江辰木然无语。之所以在云舟中,江辰将诸多幻象一一斩灭,不过是因为江辰的力量强罢了。当这种力量碰上了更为强大的力量。“阻吾道者,吾必解之。”就成了一个笑话。
不知不觉,巨鹏又飞至这一方宇宙的尽头。上空的锁链宛若犬牙交错,荆辣缠绕,吞吐着幽深冷寂的光泽。
一个火球状的生灵正不断扭曲变形。从锁链的空隙中挤进去,直到消失在另一方宇宙中。
须臾,巨鹏也轻松地冲破锁链,飞了上去。视野所及,恰好望见那个火球生灵陷入了一片银白色的神秘洪流,正在苦苦挣扎,火光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一点火星溅灭。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比人义形生物更强大的生灵冲破锁链,又在新的宇宙毁灭江辰忽有所感从云舟到云界之外的宇宙,只是从一个幻象的小囚笼进入了另一个幻象的矢囚笼。如果一味抱着斩灭的道心走下去,那么那个强悍的人形生灵,这个更强悍的火球生灵,就是江辰日后的命运。
力量无穷无尽,宇宙无穷无尽,牢笼无穷无尽,哪里可以斩得灭呢?
江辰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四周景物变幻,巨鹏无休无止地飞往更高处,飞过一重重奇幻瑰。
丽的宇宙,飞过一个比一个神奇强大的生灵,仿佛永远也飞不到尽头。
到处都有生灵在冲击锁链,然而即便成功,也会在下一道锁链下毁灭。
这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面,反倒令江辰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静,连生死也在无意中忘却。朦朦胧胧中,江辰似乎把握到了这次天劫的一丝真义。
“巨鹏有三千只眼,每只眼睛都像是藏了一个世界,它的极限难道是三千个宇宙?我们好像已经飞过两千多个宇宙了,老天,它快飞到头了!”望舒突兀地叫道“小子,如果这头巨鹏是你的心念所幻,为什么你不多想点眼睛出来啊?”
江辰蓦然一惊,极限!
如果生命存在极限,为什么天地牢笼没有极限?
没有极限的牢笼,斩得灭么?
三轮天劫的景象在江辰脑海中反复浮现,留在道心上的痕迹又慢慢变深,愈发清晰。
斩不灭!
为什么斩不灭?因为再强大的力量,再强大的道心,同样会遇上再强大的牢笼。
江辰恍然大悟,如果生命将天地视为囚笼,那么这个囚笼,必然是无穷无尽,永无极限。
一念及此,巨鹏轰然炸开,化作雪亮的闪电光雨向四周迸溅,将虚空撕开一道道裂口。江辰掉入了其中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心神恍惚了一下,便觉到冰冷的雨点打在江辰的脸上。
江辰仍然置身在东洲的小山谷中。地面凹坑处处,一片狼藉,仍旧残留着江辰和巨鹏战斗的痕迹,让人惊骇于这片幻象的真实。
头顶上方的液浆渐渐稀薄,化而为云,又缓缓散去,归墟大成天劫已经结束了。
江辰静静地仰望天空,迈入归墟大成的些许浮燥自傲,业已烟消云散。道境仿佛通透了一点,又似乎糊涂了一点。
每一次明悟过后,总会有新的疑问。究竟哪里才是尽头,要走到哪一步,才能真正道心圆满呢?
也只有一步一步走下去,才会知道吧。江辰转过身,瞥了一眼远处两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化作一线雨丝,飘然远扬。
离开山谷之后,江辰光察看了澜沧江附近的战况,随后赶在飘香河,
很快在河底寻到了镇魂塔。
它伫立在流荡的水波中,一如既往,古朴苍老而又跳脱飞扬。飞檐翘角上镌刻的符咒仿佛化作了一个个魔的身影,随着水波流动,翩翩起舞。
江辰盘坐在镇魂塔的对面,凝视箨咒,以归墟大成之境,凝视扑面而来的生命浓烈。
岁月随着飘香河水一起流逝,这一份生命的浓烈依然还在。
“望舒,现在可以告诉江辰,魔是怎样灭亡的吧?”江辰凝神半晌,平静地道。如今云浮岛的大军仍旧在与北极圣地纠缠厮杀,魔还在乐此不疲地大捞好处。只等灵音派卷入战场,江辰便会联络魔,再亲手打碎镇魂塔,开始收服北极圣地的计划。
许久,江辰都没有听到望舒的回答。只有潺潺扬扬的水声,在耳畔回荡。
“你应该已经知道很多了。”又过了很久,望舒低声道“除了云界意念显化,谁又能将魔灭族呢?”
“只有彻底逆反天地法则,触及云界底线,才会引来云界念头显化。因为那意味着云界必须消耗自己的本源,付出极大的代价。”江辰沉思道“仅凭魔可以自由穿越各重天,并不足以触犯云界底线,最多也就是引导其它生灵对其阻碍破坏。依江辰看,魔灭族的最大原因,还是魔将其它重天的物种到处撤播移植吧?”
望舒颤声道:“魔从不曾想到过,神煌境的琼晓花到了北极圣地,竟然会变成凶残丑陋的双头怪虫。当年,魔将许许多多的花籽草种甚至是灵兽带入各重天,只是希望天地能变得更加新鲜多彩。”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知道它们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呢?兴许你们从东洲带走一只甲虫,到了神煌境却会成长为秽祟那样的邪灵。”
江辰摇摇头,道“这是对云界最大的破坏。试想一下,若是东洲尽是神煌境的生灵,神煌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又何必有飞升呢?天地万物、乃至各重天自有其循环规律,魔等于动摇了云界的根本。看似弥补缺憾,实则是在制造更多的缺憾。”
江辰指了指前方的镇魂塔,道:“就拿这座镇魂塔来说,魔觉得可以镇锁从黄泉天逃出来的鬼魂,使其难以出去害人。
但你们怎知幽冥河的泛滥,不是云界给那些孤魂野鬼留下的一线生机呢?”
望舒发出低沉的叹息:“这些道理,这几年江辰已经慢慢地懂了。
只是懂得越多,江辰就越难过。为什么像魔这样美好纯净的生灵,会有如此凄惨的宿命呢?即便是迈入归墟大成的你,也无法告诉江辰答案吧。”
江辰默然无语,任由冰凉的水波抚过肌肤,许久才道:“因为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完完全全的美好纯净,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丑陋残酷。有沙漠,也有绿洲:有锁链,也有新的宇宙:有成住,也有坏空,天地才会如此动人心弦。”
江辰望向镇魂塔入口漂浮游荡的鬼魂:“有这些孤魂野鬼,才会真切感受到生的意义。”
望舒眼中闪过痛苦挣扎之色:“最让江辰难过的是,江辰已经开始淡忘这段仇恨了。你明白吗?懂得越多,江辰的仇恨就越淡薄,对魔的灭绝也越释怀。江辰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一切都可以用道解释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跟随着你的道境一起成长的江辰,为什么会变得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呢?江辰苦苦等待着你的成长,苦苦等待着向云界复仇的那一天,可是今天的江辰,已经无法找回那个时候的江辰了。”
它悲凉的声音比水波更巅抖:“江辰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望舒,兴许到了哪一天,你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为什么了。”江辰默默地答道。正如江辰现在无法确定,阻吾道者,究竟应当如何。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有答案。因为那些正确的答案,可能需要我们付出很多很大的代价。所以,带着疑问走下去,或许会走得更好。
这是江辰经历归墟大成天劫后,心中最大的感受。
望舒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江辰看你们两个都是闲得发荒,想得太多喜欢自虐的家伙。什么允天啦,明阳真人啦,都是一个货色!”他没心没肺地拍拍胸脯,嚷道“看看大爷,快乐逍遥!除了琢磨怎么射出那极限的一枪,其它事统统抛开。”
江辰苦笑一声,像望舒、龙眼鸡、空空玄他们才是真的快乐自在吧,这是天性使然,旁人羡慕不来的。想了想,江辰问望舒:“云界念头显化的威力也是有限的,同样要受法则约束。除掉一个魔很容易,但毁灭一个族群是做不到的。以魔穿越天壑的能力,理应可以逃出几个活口才对。”
“没有活口。那一晚,所有的魔都死了,满山躺满了尸体。”望舒惨笑道“因为魔全都昏睡过去了。就算是你,也可以把它们轻松杀光。”
江辰皱眉道:“全部昏睡?总该有守夜警戒的魔吧?”
望舒闭上眼睛,痛楚地摇摇头:“那一夜,月华正亮,我们恰好经过东洲的摇晴海崖,一股奇异浓烈的香气将魔吸引上了崖顶。斑驳的月光下,一只只精美的碧玉坛闪烁着柔和的光,坛里盛满了澄澈粘稠的芬芳液浆。我们走遍云界,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奇妙迷熏的香气。”
江辰失声道:“难道坛子里装的是酒?”
望舒涩声道:“遇上你,江辰才知道这种东西哔做酒。”
“难怪魔会昏睡过去,原来是喝醉了。”
“魔也检查过液浆,确认没有毒,才会毫无戒心地喝了下去。一开始,它们只是浅尝即止,谁料喝了酒以后,所有的魔都变得异常兴奋,它们恣意痛饮,时而狂热起舞,然后一个接一个醉倒过去。再后来,那个天道显化的念头就出现了。”望舒嘶声道,浑身不住地颤栗“只有江辰没有醉!江辰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杀鸡宰羊一样将魔一个个杀光。到处都是血,那一晚,连月光也是血红色的。”
“那么是谁酿出了酒,然后送到崖顶的呢?”江辰沉吟道“云界知道酒的至少有四个人。江辰,死去的巫卡,魔和格格巫。可是魔的灭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不太可能。”
江辰深深地望了一眼神识中的望舒,道:“为什么你把云界显化的念头称为“他,?”
“因为江辰想他应该有一个名字。”望舒看着江辰,一字一顿地道“叫做道轮。”
听见道轮的名字,江辰并不觉丝毫惊讶。早从望舒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江辰就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再加上天刑提及道轮的只字片语,江辰便隐约猜出了道轮的真正身份。
只有这种天地念头显化的东西,才无法用道境来区分高下。
这也意味着允天对云界的威胁,已经达到了昔日魔的程度,逼得云界不得不耗费天地本源来对付。
但道轮并不能所向披靡,为所欲为,毕竟他只是云界庞大意念中的一丝念头。当年,道轮需要有人酿造出酒,才能将魔彻底灭族。如今,他同样没办法单枪匹马地干掉允天。
道轮还需要帮手。或者可以说成,云界还需要几个可以阻碍允天的生灵。这有点像是大夫治病,不能光靠大夫一个人的妙手医术,还得要针对病症的草药。
如果允天是病症,道轮是大夫,围困住允天的云浮岛众人就应该是药剂了。
只是光凭这些药剂显然不够,还要再下几剂猛药。比如天刑,比如江辰,又比如江辰目光闪动,思绪百转,寻思如何利用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迈入归墟大成,江辰的法力可以凭借空城精华源源不断地提升,神通术法可以凭借卓越的天资自行创演,可是道境呢?
天劫过后,江辰的道境显然陷入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瓶颈。
阻吾道者,究竟应当如何?斩后会如何?背后会如何?弃后会如何,不舍后又会如何?
当道心不能悟出结论时,唯有身体力行地去实践,看一看这个“后”究竟怎样。
这是一个笨却有效的法子,就像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吃了后难免会中毒呕吐,但最终会找出百草正确的药性。
江辰自己的好友、大哥和爱人当然不可能拿来试药证道。
正如逆亦可以将明阳真人当作一个试验品,可他终究狠不下心,牺牲自己的亲生魔。
所以对江辰而言再也没有比允天更好的试验品了。击倒允天,江辰的心境必然会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变化。
江辰需要看一看这个变化。这个变化未必能令江辰感悟精进,但至少可以提供一番验证。
下意识地抬起头,江辰的目光穿过悠悠河水望向苍茫无垠的天空:这是赤果果的阳谋啊!为了江辰自己的道境精进,也必须充当对付允天的一剂猛药。云界无需逼迫,无需显念,江辰自会自愿去做。
江辰的念头又是一转:当年那个酿出酒的人,必然也是对魔生出了觑觎之心,才会被道轮借势利用吧?不管那个人想要对魔做什么,他最终未能得逞,云界才是真正的赢家。
可惜那个人的身份已经很难查出来了兴许早就死了。
“道轮是怎么样子的?、,江辰沉思片刻,忍不住对天地显化的念头生出了好奇。
望舒摇摇头:“江辰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江辰无法置信地看着望舒,这样铭心刻骨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记不住仇人的脸?
望舒苦笑一声:“江辰可以清晰回忆出当晚发生的一切,唯独想不起他的样子。越是回想,道轮的脸就越模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擦掉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只剩下一张混混沌沌的轮廓。江辰甚至记不起,他到底是男是女了。”
江辰微微一愕,旋即恍然:“天地念头显化,自然不可能被人记住,道轮身上应该充斥着天地法则。”
望舒茫然地道:“江辰只记得在道轮屠杀魔的一刻起,整片海崖仿佛被冻结住,连崖下的浪涛声也听不见了。”
江辰瞧了瞧望舒魂不守舍的无助神情,心知这一段恩怨,必须由江辰来帮它了结否则便会成为阻碍望舒进化的一块心病。
它的本质只是一件乐器,阴谋杀伐并不适合它的本心。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道轮杀光了魔,却单单放过了你?他完全有力量毁掉你。”江辰寻思了一会,道“其实很简单。因为魔破坏了云界法则而你没有。”“道轮不能杀称。”
“这说明道轮的思考方式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他在某些方面可能极为愚蠢,蠢到不知道将你斩草除根,了去后患:但在某方面他又异常灵慧巧妙诱导了那个酿出酒的家伙,为自己营造出最佳的下”江辰滔滔不绝地分析道“想要对付道轮,就要从他的愚蠢处着手。
望舒眼神矛盾地看着江辰,欲言又止。江辰微微一笑,了然于心:“你江辰其实都已明白,就道而言,那一夜并不是云界杀死了魔,而是魔自己走到了生命的极限。”“它们冲不破那一道锁链,所以灭亡了。”
江辰轻轻叹息:“在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但你却背负了魔的仇恨。江辰最亲密的伙伴啊,江辰选择了斩灭,而你选择了背负,可惜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所以,我们都需要一个证道明心的试验品。先把它抛到一边好了,其实铲除道轮,不一定非要你江辰动手的。”江辰轻描淡写地说道,围杀允天的计划…渐渐在胸中成形。如果加上那个人,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可算是一石双鸟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江辰联络上魔,让她替江辰密切留意战场动向,随时回报。自己则在河底打坐运功,参悟术法神通,苦思如何将一身所学溶于一炉。
饶是江辰资质绝顶,归墟大成道境通晓诸般微妙变化,兀自进益极慢。
望舒和望舒倒是大补了一番,显得神采奕奕,光华灵秀。空城一行,江辰搜刮了大量滋补魂器的天材地宝,全用在了它们两个身上。望舒枪的威力也就随之大进,射出来的速度比过去快了近一倍,操控起来也愈发神妙自如,连带枪法也突飞猛进。
归墟大成后的神识同样发生了变化,精神深处的漩涡明显缩小了一大圈,凝如实质,幽深难测,连望舒和望舒也不敢轻易靠近。
漩涡附近,则是魔的精神烙印,殷红如一滴悬浮的血珠,鲜艳夺目,散发出远超过往的邪异气息。
这一日,江辰正在琢磨如何以漩涡之力,射出望舒枪之法,忽而听闻远方传来隐隐不绝的声响,水流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动荡。
没过多久,一点红芒倏然破开河面,魔兴冲冲地向江辰飞来,嚷道:“江辰,明阳真人带人杀入澜沧江啦!现在打得好热闹,好多吃的啊!”
望着魔兴奋雀跃的神色,江辰摇摇头,捏了捏她红扑扑。胖嘟嘟的小脸:“你这段时间吃得太多,该减减肥了。
从今天起,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准再出去了。”
魔抱着江辰的耳朵,撤娇般地摇动道:“江辰,好不容易有这么多吃的自己送到嘴边,再让江辰再吃一点点嘛。”
“你若想超越最顶级的煞魔,就必须变得和它们不同。”江辰的语气不留商量的余地,道“要学会节制自己的魔性。”
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江辰说得不对!魔性只求放纵,哪来什么节制的说法呢?”
“所以说要不同嘛。有放有收,才显驾御自如。何况放纵一词,意义深远,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江辰清清喉咙,摇头晃脑地吟道“放者,弃也,释为放弃之意。纵者,舍也,释为丢舍之意。
所以放纵二字,只是被你们这些没文化的域外煞魔曲解成为所欲为,
它真正的含义,是要你舍弃啊!”
“真的吗?”魔一脸迷糊地看着江辰“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很深奥的样子,可江辰怎么觉得江辰像是在骗人呢?”
魔,江辰真的没有骗人,顶多只能算是在骗魔。江辰神色肃然:“江辰以道心保证,没有在骗人。别忘了,江辰的江辰可是满腹经纶的秀才。放曰弃,载于《小尔雅》。纵曰舍,载于《说文解字》,都是有据可考的。好了,有空多读读书,节节食,只要你憋个几年不吃东西,保证你眼前妙境纷呈,神思空渺,对魔性有一番新的感悟。”饿得头晕,自然会神思空渺,饿得眼花自然看得到妙境了。
魔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江辰问道:“云浮岛也全部发动了吗?”
魔直点头:“灵音派的人马一杀到,云浮岛就倾巢而动了。打仗可真好啊,有这么多吃的”
她眉开眼笑贪婪地直咂嘴。江辰平静地拍拍她的脑袋,语重心长:“要记得,放纵啊。”
“江辰,江辰听得好憋屈啊!”魔一溜烟钻进江辰的耳孔,没精打采地打起了瞌睡。
江辰微微一笑,魔域外煞魔的嗜血本性来自先天,硬拦是拦不住的。这就是斩不灭。但放任她肆无忌惮地杀戮吞噬,江辰的道心终将被魔性玷污魔也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凶残煞魔。这就是背不起。
唯有以江辰的道心和魔性相互磨砺,或能生出一丝后天的变化。磨砺也不见得一定要相抗相争,引导、忽悠、哄骗皆可。正所谓大道存乎一心手段千变万化。相通这一层,江辰自觉心境圆融了稍许,对魔性也不再如履薄冰般忌惮。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其间江辰出去探察了数次。灵音派、北极圣地、云浮岛的大军激战正酣,三方渐渐杀红了眼,战势惨烈之极,法宝光焰纵横飞射,断肢残骸漫山遍野澜沧江上血流不散,深红色的尸血一直冲入了飘香河等支流河域。即使在飘弄河底,也能闻到飘散而来的血腥味。
连月暴雨,各条河的水位都在急速升涨,早已漫过河岸的低坦荒野淹没了大片山岭的山脚。一眼望去,四周的群山犹如一座座岛屿,在汪洋大湖中载浮载沉。
江辰算算时机,觉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云浮岛攻势如潮,精英尽出以深厚的底蕴打得灵音派、北极圣地的联军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不得不被迫防御。
虽然占了上风但云浮岛想要彻底击溃对方绝无可能。灵音派和北极圣地的抵抗异常顽强,厮杀调度毫无乱象再打下去,三方都将损失惨重,谁也捞不到好处。
这种同归于尽的结果,谁也不愿意看到。不用几天,三方就会明智地停兵歇战,甚至转换战场,搞一些分化、暗杀之类的阴谋。眼下看似战况激烈,其实已近尾声。
江辰必须出手了。
“望舒,最后看一眼镇魂塔吧。”江辰缓步走入镇魂塔,生死螺旋胎醒化作黑碧色的螺旋气流,绕着江辰盘旋不休。
生死螺旋胎醒似乎极为克制鬼魂,塔中的恶灵厉鬼一旦触及,立刻被卷入胎醒,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死伤大半后,便吓得四散逃窜,自动让开通路。
江辰从容拾级,层层而上,回想起年少时闯塔的艰难搏杀,不由恍如隔世。
登上塔顶,江辰的目光扫过三面塔壁上的符咒。如伞看得分明,这一个个符咒其实就是魔婀娜灵秀的舞姿,式式相连,形成一套独辟蹊径的结界。
“魔,你准备好了吗?”江辰心神一动。
“哈哈,江辰已经等你很久了!”滔滔黑暗洪流挟着魔的狂笑声,从某个不可知的幽深处奔腾而来。
江辰全身法力一起一伏,生死螺旋胎醒旋转之间,将黑暗洪流以绝对的强势重重围住。何时融入,何时排斥,尽皆操于江辰手。
“恭喜你了。”魔眼神复杂地看着江辰,已然分不清其中的伤感、喜悦或是嫉妒。
迈入归墟大成,江辰感到自己和魔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只需心念生出,便可相互感应。这么下去,二者存一的结果是必然的。
单就力量而论,魔自然不是江辰的对手,难以强行夺舍。但一旦江辰的道境出现破绽,他便会趁虚而入,吞噬江辰的魂魄。
“确实可喜。因为你没能做到的事,江辰做到了。”江辰语气犀利,开始不遗余力地打压魔的道心。
“何必执着与江辰比较?“魔不以为忤地道“你忘不了江辰的存在么?”
江辰平静地道:“没有必要忘,也没有必要记。魔,你可知今日的江辰,或许已有办法将你的烙印从魂魄录离?”这并非全然哄骗威胁之言,江辰神识的漩涡若能引向魂魄,的确有可能冲刷掉魔的印记。只是此法说易行难,搞不好会令江辰自己的魂魄受损,所以也只能说说而已。
“你舍不得。”魔大笑起来“因为你还想留着江辰吞噬,好让你冲破归墟大成,迈入更高的境界。”
江辰微微一笑:“以你的聪明才智,为何难以迈入归墟大成?”
魔默然半晌,嘶声道:“因为江辰没有你的运气。”
“那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等到你江辰彼此吞噬的一天,你就确信你会有运气么?”江辰淡淡地道,不待魔再说,又道“好了,江辰现在击倒镇魂塔,随后你引幽冥河水灌入飘香河。”
目光扫过四周的符咒,江辰默立无语。
过了许久,神识中响起望舒颤抖的声音:“动手吧,江辰。就让镇魂塔,和魔一起离开吧。”
江辰深深吸了口气,全身法力凝聚于拳,以魔武之式,一拳击出。
视野中的符咒仿佛化作一个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在月光中,在朝霞中,在千万年前的那个时空中。
那一夜,喝醉了酒的魔,一定跳出了鼻美最浓烈的魔舞。
“砰!一拳击中塔辟,一个个符咒陡然大放光芒,与魔武生出奇妙的感应。
江辰的魔胎不受控制地振动起来,与魔舞的符咒相互牵升,符咒开始自行扭曲变化,竟似真的化成一个个缩小的魔,栩栩如生,翩然起舞。
“啪啪啪!”塔壁裂开蛛纹,一个个符咒以舞蹈的姿态跃出塔壁,ru燕归巢般纷纷投向江辰的魔胎。
魔胎轰然一震,符咒已经嵌入其中,再由分而合,凝聚成一枚淡绿色的烙印种子,旋转着没入魔胎核心处。
江辰吃了一惊,忙以魔胎感应,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这枚种子安静地蜷缩在魔胎中,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眠。细察之下,江辰发现它不但没有损害到江辰的魔胎,还隐隐透出一缕清新柔和的生机,默默地滋润魔胎。
意念所及,这枚种子完全受控。即便将其挖出,也轻而易举。江辰这才放下心,略一沉吟,驱动残留在体内的宴城精华加速流转,分出了一部分涌向魔胎,渗入种子。魔胎一面向种子送入一丝丝细微精纯的精气,一面吸收种子散发出的气息,威力丝毫未减,还变得更加灵妙如意,感应外物的节奏瞬间提升了两、三成。
此时魔胎稍一振动,神煌境、云浮岛、灵音派、北极圣地。
黄泉天各处天壑立刻变得近如咫尺,洞若观火,仿佛呼吸间便可自由穿越,再无半点拘碍。
江辰幡然醒悟,塔壁的符咒竟然暗藏了魔的精神烙印!这座镇魂塔与其说是用来镇压鬼魂,不如说是魔为自己的种族传承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一丝生机被魔武触动,投入同根同源的魔胎中,凝成一枚魔的精神种子。他日机缘一到,种子成熟,极有可能孕育出新一代的魔!
镇魂塔失去了符咒,猛烈摇颤起来,塔中的恶鬼幽灵疯狂跳窜,急不可耐地撞向塔壁,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啼粗吼。
江辰再次一拳击出,镇魂塔轰然倒塌,四分五裂,残骸废墟向下塌陷,河水倒灌而入,千万头鬼魂狂叫着蜂拥而出。
望舒早已喜极而泣:“没想到,魔竟然在这里留下了种族延续的希望!太好了,魔不会灭绝了!”
“魔可能早已察觉出了天地对它们的敌视,所以暗中埋下镇魂塔这招后手。”魔冷冷地道“一个传承多年,钟天地灵秀的智慧种族,怎么可能是一群笨蛋?你们太小瞧魔了。”望舒高兴得语无伦次:“幸好江辰你来打破镇魂塔,否则魔就真的完了。真是太好了!江辰,你以后会生出魔来了!江辰会帮你照料它们的!”
江辰哭笑不得,魔胎孕育魔的种子,江辰岂不是变成了奶娘?但愿江辰的肚子将来不会变大,否则就是大唐、云界第一个怀胎生子的男人了。好在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魔的种子是纯粹的精神烙印,理应也是以某种精神化的奇妙责式孵化出来。
那时的魔,应该和过去不同了。
魔蓦地长笑一声:“生死覆灭,在牟难免。
设下一、两招后手,正应和了天无绝人之路。”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江辰一眼,倏然沉入黑暗洪流。
片刻过后,和江辰精神相连的那条黑暗洪流骤然暴涨,如同天河倒倾,哗啦一声巨响,冲出一道冷森森的幽冥气息,将生死螺旋胎醒一下子震开。
与此同时,江辰隐隐听到魔的吼声。一缕至阴至暗,似能吸入任何光线的幽黑液流,从河水深处缓缓渗出。
就像一滴浓烈的黑油窜进了火苗,附近的水波剧烈动荡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掌用力搅动,掀起一重重惊涛骇浪。“轰隆!”飘香河似乎决裂开一个大口子,幽翼森寒的液流宛如一条怒吼的毒龙,从裂口中奔腾而出。毒龙囊挟着无数凶恶丑陋的鬼魂,一冲千里,势不可挡,体形以惊人的高速不断膨胀,荒芜死寂、阴寒幽冥的气息疯狂蔓延开来。
“江辰的力量有限,支撑不了太久。半个时辰过后,幽冥河水便会受到黄泉天的法则牵引,重新流回黄泉天。”魔虚弱的声音在江辰心头响起,旋即消失。
四周的河水发出颤栗的哀鸣,霎时变得一片漆黑,弥漫着无穷无尽的死气。即便江辰的生死螺旋胎醒可以吞噬死气,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江辰赶紧跃出飘香河,飞到河面上空。再往下看,整条飘香河已被奔泻的幽冥河水一口吞掉,化作毒龙的一部分,咆哮着冲向不远处的澜沧江。
毒龙的体形还在不断地膨胀,河水水位节节攀升,涌出河道,淹没两岸。所过之处,大地一片汪洋,一座座丘陵、山坡被水流席卷,瞬间没顶,生灵俱灭,植被皆毁。密密麻麻的鬼魂随着河水冲出,蚁群一般向四处泛滥延伸,一声声凄厉可怖的叫声响彻上空。
转眼间,幽冥河水便已冲入了澜沧江的战场。
无数激战正酣的妖怪、人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幽黑汹涌的波涛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成千上万个扎营地在数息间被冲垮,连泡沫都未溅起。沿岸低矮的山头一个接一个沉没不见,即便是几处千寻峻岭也被洪水一直覆盖到了山腰。
此时,灵音派、北极圣地、云浮岛三方的人马方才发出惊惶失措的叫喊声。他们再也顾不上厮杀,慌乱四窜,疲于奔命。会飞的倒还好,纷纷逃向高空,不会飞的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河水一泻如注,将他们卷入绝望的怒浪中。
许多人、妖拼命地向地势高的山头跑去,黑压压的人流不得不挤在一起,为夺出路相互推搡扭打,践踏死伤无数。
更多的人、妖被鬼魂恶灵纠缠住,难以脱身。稍一延误,立刻被波浪卷住,拖向滔滔洪流中。
江辰目光扫过,忽然在一处山顶上发现了洛烟,她混在一群妖兵当中,神色不安地望着幽冥河水不断向高处升涨。江辰当即掠下,一把揽住她的腰,带起她向远处疾飞。
洛烟见到江辰,欣喜若狂地搂住江辰的背:“江辰正想找你呢。前些日子天象异变,可是你在度劫吗?待江辰寻到那里时,已经找不到你了。”
“度劫之后江辰就离开了。
”江辰安慰地拍了拍她,道“江辰已经迈入归墟大成,今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行事了。除了允天和逆亦,天下再无可以阻挡江辰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云界破灭之前,帮你提计力量,争取度过此次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