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家坨过了辛庄子,再向西南走八里地就是李庄子。
今天正好辛庄子逢集,竟管昨天一夜没睡好张小寒还是起了个大早。他打算从集上买点儿东西,去李庄子看看姥爷姥姥。
张树清看到挂锁的院门,有点儿诧异,这么早小寒去哪儿啦。随即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现在见了小寒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孟祥宝可是坑苦了自己,借不着钱可以直接说啊,自己可以给大哥他们立字据。谁知道这兔崽子瞒着自己,自作主张动了小寒的钱,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这要让别人知道了自己都没脸出门了。昨晚这兔崽子说小寒哪儿没事儿都说好了,可自己听他的话嗑儿怎么听怎么觉得小寒这孩子心里还是有疙瘩。这不大清早自己就厚着脸皮来看看,看看小寒这孩子是不是因为他爸那事心里有疙瘩,可千万不能是因为那钱啊。嗐,自己又瞎琢磨了。孩子和咱们亲那就是咱们亲孙子,不亲那也没办法,反正自己老两口将来没了,场面上的事儿他也得做。这都怪自己思虑不到,知道嫂子眼里没孩子,就应该早打算,也不至于让孟祥宝一攒得就迷了心窍,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窝火。
“咋儿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张树清的老伴儿赵如兰问。
“孩子没在家,出去了。”张树清坐到炕上说。
“没见着面儿?”赵如兰接着问。
“都说出去了,见啥面儿啊!”张树清把刚拿过来的烟笸箩又往炕上一扔暴躁的说。
赵如兰看见老头子发了脾气,也知道这两天他心里苦,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的收拾洒落在炕上的烟笸箩。
张小寒到了辛庄子集上有些发愣,忽的他不知道买什么了。集上最多的是卖鸡鸭鸡蛋鸭蛋的,可这都不能买,买鸡鸭姥爷姥姥肯定舍不得杀,如果是母鸡鸭留下来下蛋,公鸡鸭那也得等到过年再杀;买鸡蛋鸭蛋他一走,姥姥就能再在李庄子集上再给卖了。看着集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张小寒发愁,碰到这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知道给孩子们攒钱的老人家,可怎么办啊!
最后张小寒决定买二斤肥油膘,肥油膘耗成荤油留着给姥姥炒菜用,再说耗完油的油梭子卷饼吃那也是美味。想到油梭子张小寒觉得奢侈一把,去供销社买斤白糖,来个油梭子拌白糖。
说句实在话,都是刚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油梭子要是再往前数几年那是过年过节才有的,那都是留着来客人捏饺子包包子使得。按老话说,不会过日子的,用油梭子拌上盐,当菜吃,就着玉米面渣粥,能吃两大海碗。要更敢祸祸的,就是油梭子拌白糖,那是现在市面上任何一种零食小吃嘴儿没法与之抗衡的,前几年要敢这么做的,不是真惯着孩子的,就是纯牌儿败家的人家。买完白糖,张小寒想了想又买了二斤红糖,在这个年代红糖那也算得上是贵重的补品。出了供销社正好路过医院,张小寒又买了两瓶去痛片、三盒伤湿膏。
张小寒在集边找李庄子上辛庄子赶集的马车打算搭个便车时,正好碰到赶集来的张作良。就让他给张树清捎个话,自己去姥姥家了可能住两宿,并且把家大门、堂屋门的钥匙也给了张作良一套让他转交给张树清。
正在当院退玉米粒的李德全看见外甥来了,“霍”得站了起来,可也不知是久坐身体麻木了,还是看见外甥激动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张小寒急忙扶住姥爷,把他往屋里搀。李德全颤抖的手紧紧抓着张小寒的胳膊,让他感受到了那疼痛下面所流露出的久违的亲情。
姥爷为人木讷寡言,除了在田地里劳作,就是在家里用树条编筐编篮子或是用高粱苗扎笤帚炊帚,集上卖了钱给儿子孙子们攒着,其中就也有他张小寒的,前世自己初中加高中六年的学杂费几乎都是姥爷这么编扎出来的。奶奶哪儿想都不用想,哪儿还天天盼着自己退学,早早挣钱补贴呢。
重活一世的张小寒再次回到学校捧起课本,眼前就呈现出姥爷临终前那抓着自己的十根手指都严重变形的那双手,还有那饱含担忧与无奈的目光。
忘不掉,又怎能忘得掉!
所以张小寒不想呆呆的在学校上课,他要抓紧时间赚钱,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姥爷相信他外甥能赚钱,而且能赚大钱,能替他照顾好舅舅姨们,照顾好表兄表弟表姐表妹,能替他照顾好这一大家人。
五年啊,仅仅还有短短的五年,前世姥爷姥姥就是自己在上高二的时候,先后过世的,这一世能改变吗?会的,一定会的,这个世界也不是有改变了吗!
在屋里听到外面动静的姥姥,踮着小脚出了门,一把抱过小寒就哭了起来,“你这苦命的孩子啊,就随你那苦命的妈啊,老张家都该千刀万剐呀……”
姥姥这一哭,闹得姥爷也是轻声垂泪,张小寒那压抑了很久的泪水更是喷薄而出,哭着哭着,张小寒一把拉过姥爷,抱着姥爷姥姥不由得一阵嚎啕大哭。
张小寒这一嚎啕大哭弄得李德全夫妻手足所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李德全嗔怪的看了老伴儿一眼马上就被老伴儿周带娣给瞪了回来。
进了屋姥爷接过张小寒拎着的东西,放在柜子上,也没多说什么。可张小寒明白,这一切姥爷心里明白,只是多年来的性格习惯使然。
姥姥这才注意到小寒是带着东西来的,“小寒你自个挑门口过就对了,离那帮杀千刀的越远越好。可你这还小呢,这手可不能大,过日子可不是容易事儿。那个钱你可得存好了,平常有啥花用就上姥家来。不管你将来考大学落市里,还是在家种地,那都留着给你娶媳妇。”
张小寒被姥姥说的有些讪讪,说:“姥姥,你放心吧。我现在能挣钱了,前几天我写了个小说印成书了,人家给了我五千多块的工钱呢。”张小寒尽量说的能让姥爷姥姥听明白。
“哎呀!真的啊!这书咋儿这么值钱啊!这可真真是老天有眼呐!”姥姥乐的拍着手说。姥爷也高兴的点着烟袋抽起来。
“那你那个奶奶眼看着这么多钱,她就干!她就没撒泼打滚的闹你。”周带娣太清楚大闺女这个婆婆的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