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护士长的带领下,病房做了一次全面的安全大检查,因为病房短期内连续发生了两次不良事件,对患者的思想动态必然会造成不小的影响,是以检查过后,护士长还特意召集所有患者,开了一次患者动员大会(瀑布汗,形式主义已经遍布天朝每一个角落了吗?)。
下午张小帅闲来无事,便拉着赵新围观两个老患者下棋,对弈两人一个是党校的哲学教授魏振东,一个是石油学院的讲师李伟民,两人都是靠脑子吃饭的高端人才,下起棋来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根本不是张小帅与赵新之流可以置喙的大厮杀大场面。
之前张小帅也曾偷偷问过赵新,这两人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到这里住院,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样高素质有德行的人,再怎么不济,也不该沦落到精神病院这种鬼地方吧!
还记得赵新当时说的话,颇有点苏格拉底揭露人性的意味,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人性的丑恶与复杂,不是单凭眼睛就可以看清的,更不是你想当然耳就可以揣测的,骚年你还是太年轻了。”
什么狗屁理论!说得如此酷炫,还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张小帅懒得搭理赵新这种装逼帝,自己却还是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偷偷翻看了两人的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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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讽刺的是,魏振东身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本应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辛勤园丁,却偏偏又是个嗜酒如命的瘾君子。
据病志上记录,他是在十二年前因与同事竞争职称落选而缓慢起病,初时还能正常工作,只是在课余时间时常饮酒,被领导责问后也会有所收敛,不过自从妻子带着儿子出国并与他离婚后,他便彻底堕落了,每日以酒为食,不思工作,日最高饮酒量甚至可达两斤以上。
日饮两斤白酒是什么概念?张小帅对此表示根本无法想象,他自认酒量还不错,至今为止尚不知道醉了是个什么感觉,但他向来节制,觉得不行时就基本不会再喝了,而对于每天两斤多白酒,并且连续喝了十来年的神人,他除了膜拜,几乎再无其他语言了。
六年前,魏振东便已经提前病退了,好在他命还不错,摊了个好单位,这些年来他数次住院都是由单位领导为他办理的,试想一下,假如他是个私企员工或者是临时工神马的,估计现在坟头草都得有一人多高了。
工作不顺,家庭破裂,这个男人确实有些倒霉,只不过张小帅并不同情他如今的境遇,路是自己走的,脚下的泡是自己磨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大到家破人亡,小到错过末班车,没人逼你堕落,能毁掉你自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酒精所致精神障碍,在没来到清川江精神病院之前,张小帅对这些又长又诡异的诊断几乎一无所知,他从来不知道,酒精除了麻醉人的神经,使人自动开启逗比模式外,还有这么可怕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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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魏振东不同,李伟民是个彻头彻尾的禁欲者,他为人平和,几乎清心寡欲得像个修道士,他是素食主义者,不烟不酒,不赌不嫖,他甚至无妻无小,几年前他老父亲去世后,他便成了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没任何人与之有关。
张小帅曾很仔细的看过李伟民的病志,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病程很长,甚至可达三十五年之久,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病志记录上对他的发病原因记述得十分含糊,只隐约说是因为情感问题突然起病,其他的具体病因均没有详细描述。
这很奇怪不是吗?医生的病志与政客的演讲稿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会客观的记录事实,而后者则天花乱坠的没得一句实话,当然虚假病例神马的并不在此列之中,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当时经治的医生对患者的发病原因如此讳莫如深呢?说起来,那个年代应该还不流行‘泡病号,混医保’之类的说法吧?
虽然有些好奇,但张小帅并没有刻意去挖掘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说起来虽然从事精神科护理工作时间并不长,但他已经隐约有些明白,这里住的大多患者,说到底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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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振东虽然嗜酒如命,但不喝酒时倒是一身毋庸置疑的学者风范,他身材十分消瘦,几乎已经到了瘦骨嶙峋的程度,这也与他常年饮酒饮食无序有关,此时他套着过于宽大的条纹住院服,虽两颊深陷,却眸光闪亮,看起来竟像是有些兴奋的样子。
“我说老李呀!你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我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优待俘虏,缴枪不杀,你再继续顽抗到底,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呀!”
张小帅从旁听着,心中忍不住狠狠囧了一下,真不愧是搞党|政工作的,张口闭口都是先进教育,听着就叫人牙疼不止。
李伟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上马将军,魏振东不甚在意的横过炮来别住他的马脚,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眼下他两車两炮,李伟民却只剩下两马一車,局势上他自然是占了上风的。
李伟民被他压住马脚,竟也丝毫不恼,只是提马,又是一将,魏振东咂了咂嘴,李伟民这厮连环马玩得很有一套,他在这上头吃过不少亏,想不学乖都难呢。
张小帅其实棋艺还是不错的,因为他老爹张大帅喜欢下棋,所以他也时常要陪着下上两盘,日子久了自然也算小有所成,只不过跟面前这二位比起来,还是有些略欠火候就是了。
两人正看得过瘾时,总务护士突然从外面敲了敲门,喊道:
“小帅,李伟民家属来探访了。”
“哎!知道了刘姐,我这就带患者出去。”
张小帅答应一声,就喊着李伟民跟自己一起去探访室准备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