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坤山圆场话时玄玉却突然展颜笑道:“叶易安毕竟是贫道请来的客人,既然来了,岂能一盏清茶都不吃?骆盟主事务繁剧,便去忙吧”
“噢……”,闻言,骆锦绣向着叶易安大略所在的方向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却没等到叶易安的拒绝之言,当即又打了一个哈哈,言说两人可别忘了稍后的盛宴。随即便领着骆天赐出了竹林小宅。
离开之后,骆锦绣父子一时之间尽皆无言,沉默的各自想着心事。
走了一会儿远离小宅之后,骆锦绣开口道:“天赐,你在想什么?”
“短短十五年间叶易安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刚才所见,他纵然面对玄玉仙长时也能丝毫不输气势,这……”
言至此处,骆天赐顿了顿后断然道:“这一回我锦绣盟只怕是错了,现在想来倒还真有些后悔”
“悔什么?”
“悔不该与他定约,当日父亲率人亲临黑水大泽时就该将他一举斩杀,叶易安此人实为毒蛇,且獠牙惊人。若能除此后患,纵然当日折损一些人手也值得”
骆锦绣静静听完,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意,“玄玉适才只是试探罢了,她本就无心要杀叶易安。不过你这番话倒是说得明白,终究还是低估了叶易安,遗虎为患”
骆天赐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下文,憾意深长的一叹,“在这个时候来定坤山,玄玉存着什么心思可谓昭然若揭。只可惜时机已过,现在若想杀叶易安,只怕……”
言说至此,骆天赐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叶易安始终隐没于虚无中的身影,而后那形似骨匕状物事惊艳一刺,玄玉亦为之辟易的景象蓦然而来,后背直至颈项间陡然一寒,骆天赐鬼使神差般回了回头。
现在想杀叶易安……谈何容易!若不能一击毙命,他反噬起来……想到这里,骆天赐全身又是一寒。
“心思深沉狠辣不可怕,功法奇诡善能隐身不可怕,那似能破去一切护体毫光的黑骨匕也不可怕,但若这三样都集中到一人身上就委实让人头疼了”
骆锦绣的话语中也有淡淡的悔意,此诚为多年罕见,“既知他是獠牙惊人的毒蛇,若无十分把握就绝不要亲自动手。你去见见虚壶吧”
骆天赐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提到此人,“随同玄玉一起来的虚壶?”
骆锦绣点点头,“虽与玄玉同来,但虚壶却是别有用心。为父实在被他聒噪的怕了,此人对本盟交予天机谷的那些兰若野观可挂心的很,你不妨与他说说。适才墨竹林内的那一幕也莫忘了”
骆天赐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过来,“父亲是说虚壶与虚可乃同路之人?”
骆锦绣轻轻一颔首,“你需记住,亡羊补牢永远不晚,去吧”
墨竹林小宅内,目送骆锦绣父子离去后玄玉转身进了雅致的竹堂,提瓯斟茶,堪堪两盏,“此刻我若要发难,则整座小宅已化为禁制牢笼,你纵能隐身又能如何?现身吧”
叶易安依旧未曾现身,不过飘忽的声音却在堂外响起,“仙长何以前倨而后恭,有话直说吧”
玄玉稳稳趺坐,端起一盏茶汤小口呷饮,姿态娴雅清静,“方今天下大乱,正是后辈英雄奋发有为之时,叶校尉岂能无视?”
“天下大乱与我何干?”
叶易安的回答冷漠干脆,一如他的行动般干净利落,玄玉闻言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贫道便长话短说。如今京畿蒙难山南就愈发显得重要,惜哉锦绣盟首鼠两端,观望形势,颇有乱中取利之心。贫道有意借叶校尉之力加以牵制之,你为紫极宫效力多年,似这等事正可谓出色当行。未知你意下如何?”
这就是玄玉下柬邀约自己前来的真正原因了吧,“锦绣盟实力如何别人或许不知,却怎能瞒得过仙长。让我牵制他们,仙长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天机谷岂非正在招兵买马,再则还有荆州比宁谷可为借力。正面斗法虽力有不逮,若要牵制……”说到这里玄玉蓦然摆了摆手,“罢了,天子尚不差饿兵,你如何才肯为道门效力,尽管开口便是”
闻言,叶易安心头猛然一动,但久久思忖后说出口的却是,“兹事体大,容我再好生思量”飘忽的话语中虽无敷衍,但对玄玉的不信任之意却是清晰可辨。
说完,叶易安转身便走。
玄玉似是早知他会如此般丝毫未加拦阻,只是在叶易安行将彻底消失时悠悠声道:“小徒虚月往荆州邀约比宁谷袁谷主,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叶校尉宁不一见?”
虚月,林子月!
小宅内外,墨竹林中一片静寂,不知何时,叶易安已去的远了。
玄玉带着唇边的丝丝笑意伸手端起了另一盏清茶,虽然叶易安什么话都没留下,但他适才离去前那明显的气机紊乱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这可是此前在自己出手的高压之下都没出现过的情况。
看来对于这个叶易安而言,虚月的一个名字甚至比自己那些电系符术更管用。
前面的突然出手是试探,刚才最后抛出的那句话同样是试探。此时此刻,玄玉对自己试探的结果非常满意。
叶易安在面临第一波试探时的表现简直堪称惊艳,甚至比自己最好的预期还要好上十倍百倍。他那诡异到能近乎完美隐匿行踪的功法、那不知得自于何处的极邪骨匕,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机头脑,这简直就是天然生就的杀手锏,当前牵制锦绣盟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更何况他还绝对掌握着正在招兵买马的天机谷,并提前完成了与荆州比宁谷的结盟。
在当前的形势下,叶易安的重要性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原本似这等人物都不好控制,叶易安适才的表现也足证如此。
好在还有虚月。
要如此利用自己最心爱的弟子……一念至此,玄玉心间也颇有不适,但仅仅片刻之后,这一点犹豫的软弱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在这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御魔之战中,既然身为道门子弟,无论自己还是虚月都没有太多可供选择的余地。
夕阳西下时节,浩荡云海之上,绚烂晚霞笼罩中的定坤山顶美不胜收。锦绣盟为欢迎玄玉仙长一行仙驾房州而设的盛宴也正式开宴。
与宴者不仅有玄玉堪称庞大的随行队伍,锦绣盟内凡执事以上身份者也尽皆盛装而来,将近两百人欢聚一堂,但看眼前的声势与热闹场面,锦绣盟实在给予了玄玉及其所代表的的道门以足够的礼遇。
盛宴采用的是单席制,宴会将要开始时叶易安才到,也不与周边坐着的人寒暄什么,只是静坐而已。
枯坐未久,荆州比宁谷当家人常知秋也在知客的引领下而来。
在叶易安身侧空着的席位上趺坐下来后,常知秋“嘿”的一声,“好热闹!只是玄玉身为远客却柬邀你我来此,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面对常知秋意味深长的眼神,叶易安淡淡一笑,“静观其变吧”
常知秋闻言也是一笑,四目对视之间相互的心意已交流的**不离十。这等场合本就不便多言,两人也就没再就此多说什么。
此前玄玉曾说虚月去邀约常知秋了,叶易安本有心问问情况,但看了看周遭的情况后也即住口,一切等宴后再问不迟。
这时一阵玄妙清音悠扬而起,奏的正是道教中迎宾的礼曲,此音一起,宴会地顿时安静下来,此前与左右低声谈说着什么的与宴者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向正门处看去。
正门开启,礼曲悠扬的音声中,骆锦绣亲陪着玄玉缓步而来向最为尊贵的席位走去。大厅中人相继起身施以注目之礼。
两人之后紧跟着露面的是此番随玄玉前来的几位高道仙长,走在这一行列最后的是一对年轻的修行者。这两人甫一露面,立时引起厅内一片骚动。
殿后而出的两人乃是一男一女,男子便是锦绣盟少盟主骆天赐,其人容貌气度本就出众,此番刻意修饰后更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与他并肩而来的女子全身上下却无一丝修饰痕迹,满头乌发挽做道髻,身上也只穿着一袭素净的杏黄道衣,但这年轻的黄冠一出现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不仅是因为年轻黄冠那犹如明珠皓月般的绝世容颜,更因为这个年轻女子身上似乎有着一种极为独特的特质,说不清道不明,走到哪里都自然而然要成为焦点的特质。
这一男一女中男的英俊飘逸,女的清丽绝俗,如此并肩而出时当真是郎才女貌,恍若一对神仙眷侣。而那男子频频旁顾,看向女子时眼神中的似水柔情已到了几难自制的地步。
天生焦点林子月!在她现身的那一刻,叶易安趺坐的身子微微一抖后,眼神便再没有离开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