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明白了,冯保暂时不能死!”慈庆宫东暖阁,平日的时候,李太后会摸黑将一串铜钱扔在地上,再一枚一枚的摸索着捡起来。此刻因为多了个朱翊钧,她也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将那五十枚早已摸的光滑铮亮的铜钱藏在褥子底下,仔细的听朱翊钧说话。
朱翊钧已经来了有一会子,该解释的也已全部解释清楚,最后,却冒出这么一句,李太后不禁呼吸一窒,强自将翻腾的不快按下去:“皇帝能这么想,说明吾儿确实长大了……陈默说的不错,冯保确实不能这个时候杀,皇家颜面要紧,谋逆夺宫之事更是提都不能提,就连梁邦瑞的事……只可怜你皇妹了!”
当初一听梁邦瑞的事都是冯保的手尾,李太后勃然大怒,恨不得挖了冯保的心泄愤,此刻冷静下来,却只能将这份恨意压下去。她是明白人,知道陈默说的那些都有道理,也很欣慰,自问没有看错人。
“迟一天早一天的事罢了,母后放心,皇妹的仇,儿臣记着呢。”
“少言也是个可怜孩子……冯保之事,关乎皇家颜面,这么浅显的道理,司礼监那帮平日自诩忠义的一个不提,反倒是他这个毛头小子冒死进谏皇帝,忠心可嘉,冯保咱每都暂时不杀了,吾儿仁慈,打也打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他不同,”朱翊钧咬了咬牙:“实不瞒母后,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儿臣从未拿他当奴才看,其实是拿他当朋友的,可如今,朕的这份友情,在他心目中居然抵不过冯保……”他不想再往下解释了,他不希望李太后看到自己的脆弱,攥了攥拳头,恨恨说道:“母后别替他说话了,陈默必须死!”
“不——”
李太后未曾说话,外间突然传来了思琪的声音,原来她一直躲在外边偷听,听到朱翊钧要杀陈默时,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琪儿,你……”李太后本欲发怒,却见思琪脸颊高高肿着,望自己一眼,神色间满是凄凉,不禁心头一软,暗叹一声,将后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万岁爷,奴婢求求您,您就饶了陈默吧,只要您饶他一命,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冰山也有解冻时,望着思琪满面求肯之色,朱翊钧不禁动容,默然良久,缓缓问道:“为了他,你真的什么都愿意?”
思琪一怔,狂喜点头:“奴婢愿意,只要陛下饶他一命,做牛做马奴婢都愿意。”
“朕若让你随潞王之国(遣就国也,去往封地),你也愿意?”
“这——”思琪迟疑起来,神色变幻,不知想些什么,良久,点点头:“奴婢愿意!”
此话一出,李太后心里大石落了地。思琪八岁入宫,打从十岁那年差点被张鲸非礼,被她撞破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至今已经十多年了。也许是二人的缘分,她喜欢思琪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思琪名为奴婢,在她的心里,其实是拿她当女儿看的。
潞王放荡,名声不佳,可那毕竟是她的骨肉,思琪虽然年岁大些,不过颇有英气,若能管住潞王,又可救陈默一命,倒是一举多得的美事。
可惜朱翊钧考虑问题好像与她不同:“你愿意,朕不愿意。潞王对你的心思朕有所耳闻,这一次他跟冯保搅合,不重罚他,已是念及兄弟之情,若再遂了他的意,日后岂非更不将朕放在眼里……张鲸年界花甲,一直无妻,今番立了大功,你若愿意去照顾他,朕便饶陈默一命。”
陈默啊陈默,今番你可真是把哀家这儿子气苦了,他这是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啊。李太后有心替思琪说话,不过方才朱翊钧提到了潞王,这让一贯强势的她也没了脾气。她早知道朱翊钧其实内心深处并不喜欢朱翊鏐,今凡他也参与进冯保之事,不重罚,无非全是看自己的面子,再要多说,日后母子二人,可真就没法儿相见了。
爱莫能助的望向思琪,太后心说,琪丫头啊琪丫头,这么多年你“冷美人”的诨号可都是因为那个张鲸,为了陈默,真的值的吗?
思琪确实犹豫了,潞王再坏,毕竟还是个男人,可那老张鲸根本就不正常,真若应了,那可真就掉进地狱了。可若是不从,陈默怎么办?真的眼睁睁看着他死?
“罢了罢了,咱就是个命比黄莲的丫头,权当报恩吧!”良久,思琪终于下定了决心,凄然点头:“奴婢愿意,也求万岁不要食言,放陈默一马。”
“你可想好了,你这么做,陈默可未必感激你。”朱翊钧深处内宫,最是了解那些宦官的脾性。他们对女人是不是处女并不如何在意,但是,同僚之间争风吃醋却十分厉害,陈默喜欢思琪,他偏偏要思琪嫁给陈默与思琪共同的仇人张鲸,他就是要让两个人都痛不欲生,方能稍泄心头之恨。
“奴婢想好了,绝不反悔。”思琪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冷若冰山,目无表情的盯着朱翊钧:“希望万岁爷也不要食言,放陈默一条生路!”
朱翊钧从思琪的语气中感受到了隐藏很深的恨意,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做,对这二人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一些?只是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当他回忆起那天深夜带人闯内东厂救下陈默时的情形,恨意再次占了上风,冷笑一声,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放心,朕绝不反悔……明日初九,良辰吉日,正好婚配,入了洞房,朕便饶了陈默……”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牢牢盯着思琪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有一样,你若自杀,陈默也得死!”
思琪跪在地上的身子晃了一下,冷冷说道:“万岁爷放心就是!”说完冲朱翊钧和李太后分别磕了三个头,也不等吩咐,径自起身往外走去,出门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只是头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她却毫无所觉,踉跄着冲出了门。
李太后心如刀绞,望一眼脸色铁青的朱翊钧,无奈一声长叹:“皇帝,你这又是何苦?”
ps:主人公不会戴绿帽,小小挫折,希望大家不要太玻璃心(其实最近这几章写的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