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九姑娘唱曲儿,任何人不得喧哗,这是定国公徐公爷亲定的规矩,谁他娘的穿开裆裤出门,露出你来了?”
出头的是个身穿锦服的中年人,原本站在一名浓妆艳抹风韵犹存的红衣女子旁边,位在大厅角落,此刻抬着下巴上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众人纷纷避让。
“应久珍,月仙楼掌柜的,跟勇士营坐营官陶宝生是结拜兄弟……”赵振宇小声凑到陈默耳朵边嘀咕,旁边刘右满面含笑,往后退了一步,抱臂上观,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厅中看客见有热闹可看,也没了原本的愤怒,一个个眼冒火花,视线落在陈默身上,炙热的能把人烤熟。
陈默却对扮猪吃老虎没什么兴趣,在大家灼灼的视线当中,迈步向前,顺着人们让出的一条通路,看都没看应久珍,径直走到朱希孝与骆思恭对面,躬身行礼:“陈默见过朱大人,骆大人!”
然后不等二人说话便直起身来,凑到不冷不热的朱希孝旁边压低声音说道:“大都督眼见小人受辱,果真不愿出手相助么?”
朱希孝脸色瞬息万变,原本昏暗的眼珠子精光爆闪,突然仰天打个哈哈:“还道是谁这么大胆,不仅唐突佳人,还……原来是陈,少言啊!”面上多云转晴,居然从椅子上起身,说到“陈公公”的时候更是临时将“公公”二字改成了“少言”:“少言一向事忙,今日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说着回头,对骆思恭说道:“少敏兄,咱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
“用不着公爷费事了,少言的大名,咱可是闻名已久了!”骆思恭笑眯眯的打断朱希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默总感觉他的笑容里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两位老大人这是要折煞小子啊?”陈默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心里却无任何受宠若惊的感觉——狐假虎威罢了,还不都是瞧着朱翊钧跟李太后的面子,没他俩,这俩人知道老子是谁啊?
三人谈笑风生,厅中原本憋着劲儿等着看热闹的人傻了眼,应久珍更是傻了眼——这小子何方神圣?小小年纪,怎么连朱希孝跟骆思恭都对他这么客气呢?等等,他刚才自称什么来着?“陈默”?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突然想起陈默是谁了,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快步走到陈默旁边,砰的就跪了下去,二话没说,先狠狠给了自己老大一个耳刮子,“啪”的脆响当中,右脸颊顿时一个红印子,尚不罢休,扬手又是一个,连续不停,“啪啪啪……”一连七八个嘴巴下来,脸颊肿起老高,这才停手,哭丧着脸说道:
“老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嘴里糊了鸡屎……”
陈默挺佩服应久珍这种应变的能力,知道惹不起,立马变孙子,苦肉计一施展,饶你再大的怒火,也不好发作。
不过他不想就这么算了,通过方才对朱希孝与骆思恭的试探,让他明白,如今的自己虽然身份仍旧是最底层的小火者,却已经有了让人重视的能力,一味怀柔,只会让人瞧低,所以,他不准备就这么轻松的放过对方。
“现在应掌柜的再说说,到底是谁的裤裆开啦?”
“是小的的,哦,不对,”应久珍惊觉说错了话,扬手又是一巴掌,哭着脸说道:“谁的裤裆都没开,小的老娘的裤裆开了,小的不是人,小的就是个机八(不错字不行啊),老爷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个机八吧……朱大人,骆大人,两位大老爷念在小的平日伺候还算用心的份上,看在九姑娘的份上,替小的说句好话吧……”
“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把应掌柜的吓成这样?”有没听过陈默名字的人好奇问道。
很快便有人小声回答:“没见过本人总听过名字吧?陈默陈少言,十七岁穿红袍当掌印的传奇人物……不过,他不是被今上贬去守陵了么?怎么……?”
耳听得周遭人议论纷纷,陈默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望着应久珍,淡淡说道:“惹不起了,知道求饶了,应掌柜的不觉得晚了点么?”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想着出口讨个情的朱希孝顿时将到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他是老狐狸,在他准备出手帮助陈默的时候便已经掂清了轻重,陈默虽然身份低微,就冲他逆旨回京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便知日后前途无量,应久珍平日伺候人是挺用心,却也犯不上为了他得罪朱翊钧眼里的红人儿。
人同此心,朱希孝能够想到的,骆思恭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即使应久珍的脸颊已经肿如猪头,视线也可怜巴巴,仍旧抱臂上观,绝不插口。
应久珍终于认清了形势,认命的低下了脑袋,索性破罐破摔,说道:“小的知道现在求饶也晚了,只要老爷能消气儿,让小的干什么都行……”
“咱家要是让你去死呢?”陈默微微笑道。
“啊?”应久珍一怔,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正要反驳,忽听木台右侧好听的女声传来:“应掌柜一时失言,如今又是讨饶又是自掴,陈公公居然还要杀人,便你是万岁驾前红人,也嫌太过了吧?”
是李九妹的声音,仍旧如黄鹂鸟儿般动听,细品言辞,却有不满之意扑面而至。
“是啊,便是万岁爷爷再宠着,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有人小声附和。
陈默不以为意,瞥下应久珍,转身上了木台,隔着纱幔冲后边光影下曼妙的身姿一拱手:“九姑娘说的是,不过咱家敢问九姑娘,若今日之事换做别人,比如,普通一名百姓,贵楼又会如何处置?羞辱一番,打将出去?还是如今这般,赔礼道歉?”
“这……?”纱幔后边传来的声音透着迟疑,显然无言以对。
陈默笑脸猛收,乍然转身一指应久珍,傲然说道:“他算什么东西,杀他咱家还怕脏了手,咱只是想告诉他,今日之辱,皆因欺人之心而起。”说着回身:“怎么,九姑娘,就许得你月仙楼欺负别人,便不许别人欺负回来么?”
“那陈公公也不能……?”李九妹仍旧强词夺理,却被陈默挥手打断:“不能如何?你月仙楼的人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么?”
说罢忽然对此行十分失望起来,不等李九妹再说,迈步下了木台,冲朱希孝骆思恭一躬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同时说道:“听九姑娘一曲,本还夸你个‘好’字,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罢!”
“奴家声名,不过大家抬爱而已,自是入不得公公之耳,只是,不知公公那意中佳人,唱的便真的比奴家要好么?就算胜过奴家,偏佳人不理公公,公公怕也徒唤奈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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