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安门向南,热热闹闹的喧哗渐渐远去,行到东长安街时,已经不复相闻。
沈鲤家住正东坊,顺着崇文门大街往南走,经过几个街口,往西一拐就到。陈默是第一次来,按图索骥,居然没有走错路,可惜的是,却仍旧扑了个空。
“这位小哥来的不巧,今日元宵,老爷陪着夫人小姐看灯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想象着铁面沈鲤板着脸陪家人逛灯市的情形,陈默不觉好笑,又寻思沈鲤居然还有女儿,不知父亲方正不阿,女儿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走了有一顿饭工夫了吧,小姐一直吵着要去,老爷忒忙,一直顾不上,眼瞅着灯市还有几天,架不住小姐琢磨硬泡,这一去,估计早呢回来……还没请教小哥尊姓大名,回头老爷回来,小的也好通禀一声。”
门客倒是个碎嘴,陈默微觉诧异,说道:“这样啊,那估计且回不来呢……”说着话摸出一张千两数额的银票递过去,门客借着门楼上火红的灯笼一扫,顿时色变,一把推开:“瞧你小哥一表人才,想不到竟然学人家走这歪门邪道,莫非来前就没打听过咱家老爷的为人么?赶紧拿走,省的污了咱的眼!”
瞧门客骤然严肃的表情,陈默顿时失笑,将银票强塞到对方手里,笑道:“你这人,倒是听咱把话说完啊,知道先生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可咱是沈先生的弟子啊,学生孝敬老师总不为过吧?”
“弟子?”门客一怔,重又上下端详了陈默一遍,眸子猛然放光,迟疑问道:“莫非,您是陈默,陈公公不成?”
“你说呢,如假包换!”陈默一笑,道:“这下没问题了吧?实不相瞒,明日咱家就要离京了,本想着来见见先生,不成想居然这么不凑巧,只能奉上些阿堵物,以表寸心。回头你告诉先生,就说咱家说了,这银子不为别的,只因春天到了,让他跟师母小姐添件春衣之用,知道了么?”
“这……”
见门客仍旧犹豫,感佩沈鲤家风的同时,陈默说道:“放心吧,先生若是怪罪下来,自有咱家替你说话。行了,咱家还有别的事,就不多待了,告辞!”说完不再跟那门客废话,直接上马而去。
这次陈默的目的地是刑部大牢,要穿过正东坊,正西坊,顺着宣武门大街一路向北,全程差不多要二十多里,幸而天黑人少,并没有耗费他多少时间。
别说,这回他倒没有扑空,霍东居然真的在刑部大牢,一听说陈默找他,风也似的就冲了出来,眼看到了近前,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摔了个狗啃屎,他却连疼都顾不得嚷,咕噜爬起来,顺势跪倒陈默面前,呲牙咧嘴的请安:“天这么黑,有什么事儿老爷派人招呼小的一声不就得了,还值得亲自跑一遭?”
“派人来不显得咱家心不诚么?”陈默一笑,哈腰将霍东搀了起来:“别行这么大礼,这次张鲸有意陷害,咱家侥幸过关,是多亏了你的,该是咱家给你行礼才是。”说着当真深深的鞠了一躬,把霍东唬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老爷,这这,这是做什么?折煞,折煞小人么?快别,别……”
陈默道谢,发自肺腑,另有一份结交此人的心,是以鞠躬一丝不苟,身子几成直角,这才直起身来,探手入怀摸银票:“这是五百两,你且拿着……”
“太多了,小人所作所为,分属应当,可当不起老爷如此重谢!”霍东飞快打断陈默,飞快瞥一眼银票,却不用手去接,反而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
“咱家的一点心意罢了,怎么,莫非嫌少?”这样的手段陈默如今已经炉火纯青,随口就说了出来。
话锋一落,霍东果然不再推辞,半推半就的接过了银票:“老爷这么说可真是让小人汗颜了,按理说该小人孝敬老爷才是,如今……这,这个……”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痛快拿着,日后少不得还有用你的地方呢……对了,有件事还要跟你商量,前次咱家去骆大人府上,曾经跟他提了一嘴,想让你去锦衣卫当差,只是这事儿是咱家一厢情愿,还没问过你的意见……”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啊!”陈默话没说完就被狂喜的霍东打断,不禁一笑,暗道真没白舍这张老脸。霍东这人,身份虽低,却交际广阔,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情商高,只在刑部大牢当个司狱,确实有些埋没人才,锦衣卫南镇抚死衙门才是适合他的地方。
“愿意就好,这事儿骆大人已经答应了咱家,你将这边的差事交代一下,尽快去找骆大人就是……先说好,不可能一步登天,就从锦衣卫百户做起,慢慢来,咱家相信凭借你的能力,很快就能站稳脚跟,日后千户佥事,同知也未必就没可能。”
“小人谢谢老爷栽培之恩,日后刀山火海,只需老爷一声吩咐,小人若是皱一皱眉头,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霍东跪倒谢恩,这是题中应有之意,陈默倒未打断,待其说完,这才示意他起身:“咱家既然推荐你,自然是信的过你……明日咱家就要离京去昭陵做陵监掌印,日后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要记着报咱家知晓,知道么?”
“昭陵?”陈默的任命并未公开,是以霍东有些惊讶。
陈默知道要想征服霍东这种人,不但要动之以情,还得许之以利,是以索性直言:“是啊,咱家的岁数太小,地位太高的话,京城里太过扎眼,所以,万岁爷已经许了咱家昭陵掌印之位,待上几年,等岁数大些再召回京。”
霍东顿时不落痕迹的松了口气,欲要恭维几句,却被陈默摆手制止:“行了,就这样吧,时间不早,咱还得早点回去,就不多说了,你用心办差,别让咱家难做便是。”
离开刑部大牢,总算又了了一桩心事,估摸着时间还不太晚,陈默并未纵马快行,一路信马由缰,穿街过巷,不知走到何处,忽听丝弦之声铮淙,熟悉的旋律中,一道女声悠扬的唱着:“……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念及思琪,不觉痴了……
ps:北凉之痛,对不起,原谅我近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