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身份虽然被揭穿,但他毕竟是医治了褚十锤,且后续未完,褚十锤等人依然有求于他,因此仍旧待他若上宾,并未有半分怠慢。
夜里,路过躺在传说中的天字一号房,柔软舒适的床铺并没有让他立刻就滚入睡眠。时已至半夜,他仍旧没有半分睡意。说实在的,整整一天了,他还是有些恍惚,有时候仍旧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又急的敲门声,路过讶然,不知道谁会半夜来敲门。哪知打开门一看,昏暗的光线下,怯生生站着的居然是程灵素。
路过心中窃喜:换了个地方果然魅力大增,无可抵挡,才一天时间就有美女来投怀送抱了。
他心念未了,程灵素已经从他身边闪了进去,急急地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一条缝来,驻足观看。路过察觉有异,倒也没什么失望,疑惑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程灵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也过去瞅一眼。路过顺着她的指示看了一眼,差点“喝”出声来。这日是十七,夜半明月正亮,照着远处的人密密麻麻往来着,行动间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一定是朝廷严格训练的军队,他们调兵遣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程灵素低声说着。
“莫非是周重阳与徐致远?朝廷要抓捕红花会,他们已经在周铁鹪和汪铁鹗前头露了一手,早就暴露了身份。”那个叫阿远的小孩儿全名徐致远,是红花会七当家徐天宏与周重阳的姐姐周绮之子,路过他们在日间饭桌上已经知道了。
程灵素点头道:“有道理。昨夜里红花会与朝廷大战一场,如今见有人落单了,自然不放过。但是……若只是周重阳与徐致远,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忌惮周重阳的武功?”路过说着又觉得不太可能,思虑一会儿,他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呀,不对!他们是对付我的?”
“对付你?”程灵素惊讶不已。的确,以路过自编的那简单平凡的路人身份,想有个人来对付都太抬举他了。
“玄印门!还记得白天玄印门的那个人么?”路过解释着,急急朝外走着准备跑路,“他临死前叫我‘快走’,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我去!侠以武犯禁。他早该想到,那个路大侠这么大的名声,他在江湖草莽名声越大,朝廷里必定越把他视为眼中钉。他光顾着享受“路大侠”带来的好处,居然忘了一个人生至理: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啊!
现在才后知后觉,不知道还能不能跑的掉。
路过朝门口冲去,一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人举手做敲门手势。正是周重阳。
周重阳道:“路大哥,我正要找你!”
“以后再说。”路过摆摆手。老子没工夫理你!
周重阳斩钉截铁一个“不行”,伸出双臂,将他往外逃跑的身体当作了投怀送抱,抱了个满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路大哥,你瞒得我好苦!”
路过满头黑线,将他推了开去。“周兄弟,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我知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当然只是路过的想象,周重阳激动之余还是很持重的,立刻掏出了一张纸,道:“路大哥,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了。你是为了不连累我们所以才不与我们相认。但路大哥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路过有口难辩,急着逃命,偏又被他堵住了门口。周重阳还在胡言乱语不知讲些什么,他干脆抢过他手中的纸自己看。程灵素站在他身边,一扫看完全部,“呀”了一声。路过比她速度稍慢,看完也是面如死灰。
周重阳解释道:“这张纸是朝廷敕令,是阿远日间在汪铁鹗身上摸过来的。朝廷得到告密,说是路大哥在此出现,所以先派人盯着稳住了路大哥,然后调兵遣将要来抓捕路大哥。”
果然他自己才是失火的城门。猜测得到印证,路过没有丝毫高兴。这堪比六月飞雪的冤情,他绝对会让穿越世界血溅三尺白绫。
“所以请你让路啊!我不是‘那个路大侠’,真心不是!”有没有人来看一看他真诚的小眼睛啊!
周重阳道:“路大哥,事到如今你就别再骗我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武功也是你教的,现在回报给你,正是得其所归。朝廷的酒囊饭袋算什么,今晚咱们大杀一场,看他们以后还敢找路大哥的麻烦!”
你们不怕我怕啊!路过咬牙切齿,道:“周少庄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天发誓,我不是路大侠,我半点武功都不会。你要我去大杀一场,我只能送给别人大杀一场。若你想帮我断后,我没意见,但是,请别挡住我的路。”
周重阳见他矢口否认,又见他言语窝囊,也犯了嘀咕,不那么肯定了。程灵素接过那张纸来,又仔细读了一遍后,道:“恐怕是玄印门的人告的密。玄印门中有人想告密,也有人不同意,曾诺之就是其中之一。他想阻止,反被同门所伤,最后朝廷怕他泄漏机密,所以欲杀他灭口,哪知他撑着一口气,居然还能赶过来。”
她说着,深深叹息。路过却对这事后诸葛不感冒,道:“说这些都迟了。我再次申明,我不是路大侠,请让路!”
“公子,咱就承认了吧。”程灵素一语惊人后也不理路过了,朝周重阳道,“少庄主,十年前公子因意外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性命,但一身武功尽失,今日之围,只怕……”
“不怕!”周重阳一听路过果然是装的,也果然是不想连累他们,高兴得也忘了身陷重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斩钉截铁道:“我就是拼死也会保护路大哥!”
“就怕死也保护不了。”后头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原来不知道何时,与周重阳一起过来的徐致远已经钻到屋里去了,正在踮着脚尖,趴在窗口观察着外面。
几个人一起到窗边查看敌情。这一看,只把路过又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外头往来的调兵遣将中,居然还推着两尊神武大炮。
穿越大神果然是不公平无下限。前头那个路大侠招摇过市了一番,潇潇洒洒拍拍屁股走人,事了拂衣去,留下一堆烂摊子,却叫他来承担。
路过无语凝咽,前有白痴挡道,后有大炮待发,他抓起程灵素的手腕准备交代后事。哪知才碰到她的衣袖,就被她反手抓住了。
“公子,我知你绝不愿意连累他人。但是我们又怎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现在性命关头,你得听我的!”
她严肃的神情透着一股威严,路过即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周重阳一听大喜,他就怕路过大义凛然,为了避免连累他人而要一力承担。没想到程灵素一句话就让路过服服帖帖回心转意,他这才转过头去多看了程灵素一眼。
这一眼一看,他登时呆住了。白日里以及刚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路过吸引着,程灵素以婢女的身份隐在路过身后,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她。此时她一站出来,路过又如此听她的话,周重阳像是才刚认识她似的,盯了她半晌后,忽然咧嘴笑道:“姑娘,你长得真丑!”
他话音才落,忽地一个趔趄身体前倾,直接朝程灵素扑了过来。程灵素动作迅速,立刻闪身避开。周重阳反应极快,两步就站稳了身子,回头朝身后的徐致远抱怨:“阿远,你做什么?”
徐致远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回来,一只脚还悬空放在原先周重阳的后膝窝处。他慢慢地收回脚,白了周重阳一眼,“嗤”一声,鄙视意味甚重。他抱着双臂装作小大人的模样,道:“舅舅,眼下生死存亡,你是要娶媳妇儿,还是要活命?”
程灵素虽自知其貌不扬,小时候也被姐姐笑过是个“丑丫头”,但自长大以后,谁个不是懂事明理的,哪个会在她面前这么说?当下被气得两颊通红,眼眶泛红。
路过见那周重阳的行事和做派得体,又是一表人才,刚刚又得到对方以性命为保证的保护,心里正想着抵消他前头的拦路之恨,怎知他出口竟然如此没分寸。且不说程灵素哪有那么丑,就算真丑,能直接当着姑娘家的面这么说么?
他义愤填膺,捋了袖管气势汹汹就要上前教训周重阳一顿。就算打架打不过,就算还有求对方,但维护身边的女人,气势绝对不能输!
程灵素伸手拦住了他,道:“事不宜迟,趁着现在官兵尚未部署完毕,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再拖下去,大家都成瓮中之鳖了。”
周重阳才意识到自己出口不得体,挤到程灵素身边来,歉然道:“程姑娘……”
程灵素淡淡地打断了他,道:“少庄主别放在心上。我生来就是个丑丫头,这是没法子改变的。你不过是说了事实,有什么打紧?”
“不是!”周重阳大声说着想解释,被前头侄子眼疾手快地拉走了。
路过这边瞧程灵素说的云淡风轻,但一双眼睛却是早就红过了,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惜,悄声道:“你虽不是貌美如花,但也绝不是丑丫头。且你心地善良,比那些貌若天仙却心比蛇蝎的人好了不知千百倍。路过能结识你,是上天的恩赐,就算有一百个西施貂蝉给我选,我也会选择认识你。”
他说的动情,程灵素只是凄然笑了一笑,并未就此多说,反而问他:“路公子,你不怪我自作主张么?”
路过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当然都是为我好。我听你的话。”
他不是盲目这么说的,朝廷兴师动众来抓人,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假的,他假的也必须成真的。因为朝廷丢不起人,那些官兵也得抢抢功劳。既然承认是假的没用,不如以假乱真,还能得到周重阳以及背后红花会的全力支持,求得一线生机。
程灵素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多解释,只道:“先看有没有机会混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