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显泉心里明白,融化仨人的感情一定要趁热打铁,否则便失去了先机,自己的计划也就不能成功。
所以他没等鬼头媳妇和鬼娃的悲伤之意消散,便开始讲述了第二个故事,这是一对父女的故事。
绝大多数的父亲都是宠着女儿的,虽说严父慈母,实际上却是父亲宠着女儿的次数要多一些。
小晴正处于青春期,在很多事情的观点上都是与父母相违背的,不过她的母亲已经早早地过世,无法再听她的小心思,父亲虽然爱她,可是很多话却是无法与父亲沟通的。
与每天一样,放学后,小晴一如既往地关进自己的屋子里,父亲粗糙的大手做出了几个菜被晾在了桌子上。
父亲叹着气,将大门锁上,又将房门锁好,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他们所住的地方是乡下,治安不是很好,所以每天他都要检查那两把锁,生怕有人会闯进来。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手机是人人必备的,小晴也不例外,心疼他的父亲用卖猪的钱给她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以方便她有事与父亲联系。可是父亲却从没有接过她的电话,对于这点,父亲虽然有意见,却从来也没有表露过。
小晴通过手机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五光十色的,不像在这穷乡僻壤,单调重复的一日又一日令她厌烦。
一天,她趁着父亲熟睡的时候,偷了钥匙,打开了那两把锁,带着家里所有的钱去了城市,去追求她向往的生活和梦想。
那两把锁自然也被她扔在了门口,她恨这两把锁,是它们配合着父亲将她锁在屋里,锁在全都是黑白色的乡下,令她不能像小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飞翔,永远做一只灰突突的丑小鸭!
她去了向往中的城市,那城市果然是五光十色,到处充满了诱惑。
上学自然是不可能了,她选择了去打工。农家出来的孩子还是有吃苦耐劳的精神的,她从一名饭店的服务员开始做起,凭着勤快的手脚和一脸清新的微笑赢得了顾客、同事和老板的好评。
老板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中年人,对小晴照顾有加,不久之后,就因为她良好的表现,给了她第一笔奖金。
小晴已经被美好的城市生活所迷倒,甚至忘了乡下年迈的老父亲,沉浸在成功的幸福中。
她用第一笔奖金给老板买了一条腰带,她认为这是应该的,奖金是老板给的,只要讨了老板的欢心,奖金以后会常有。
老板对于美少女送的礼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请了她在市里最大的一家西餐厅吃了饭,借着酒劲儿,老板向比他小了二十岁的小晴讲述了自己感情上的挫折。
老板的遭遇得到了小晴的同情,她认为老板与她同为苦命人,所以在下班后便担任起安慰老板的任务。时间久了,她便喜欢上了这个事业有成但感情受困的中年男人。
两人的故事很俗套,从餐厅发展到宾馆,再之后就顺理成章了。老板为她租了一套三室的房子,专门为两人幽会提供场所。
老板多次表态,一旦时机成熟,便会与原配夫人离婚,与她登记结婚,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给她一个幸福而光明的未来,给她一个三口之家的快乐!
当然,这种故事在当今的社会很常见,也算不得什么新闻。
饭店的同事们都习以为常,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她,她感到自己的幸福越来越近,甚至可以闻到甜蜜的味道。
与所有的通俗小说一样,当女主角还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男主角的原配夫人一定会找上门来,与女主角大闹一场,大部分都是以第三者失败而告终。
小晴的遭遇也没有例外,在一次与老板的幽会之后,老板娘带着人找上门来,将她痛打了一顿,同时也逼着老板辞退了她,又将租的房子也一并退了。
伤痕累累的小晴没了工作,没了住所,也没有了任何依靠。原本那些对她还算是和善的同事们也拒绝帮助她,原因自然是因为老板娘的缘故,没人愿意为一名乡下的丫头得罪正牌老板娘。
小晴终于体会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可是她却没有丝毫办法,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她只是其中最最卑微的一员,没人会为她悲惨的遭遇同情她,能够同情她、爱护她的人只有那年迈的老父亲。
她开始想念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头,她知道,当初的行为一定伤害了他,也许他现在还在恨她的不辞而别,恨她将他一个人扔在乡下,孤零零地守着母亲的灵位,艰难地生活着。
通常,像小晴这样的女子都是有一股倔强劲儿的,她养好伤之后便又找了一份工作,凭借她的努力和勤奋再次赢得了掌声。
与此同时她又陷入了另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中。
对象是一名长相标准的美男子,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备受女孩子的青睐,小晴是正常的女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爱上了他,为了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加班,给他买吃的穿的、租房子,甚至他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她。
她不相信男人的钱,但是相信自己编织的情网,一定可以网住眼前完美的男人。
可是事实的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当小晴透支了公司的购货款给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时候,白马王子却失踪了,在人间彻彻底底地消失,手机关机,姓名是假的,工作是假的,甚至连身份证也是假的。
她的世界崩塌了,再一次陷入绝望中,她觉得是她对他的好毁灭了这段感情。
小晴又开始想念自己的父亲,想念那双粗糙的大手,每天晚上坐在餐厅里等着她吃饭,虽然不好吃也不好看却充满浓浓亲情的菜肴,还有就是……那两把代表安全的锁!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父亲的心意,那两把锁并不是想把她所在乡下,而是代表着浓浓的亲情,一名无力保护女儿的父亲的心!
小晴嚎啕大哭,翻开手机,在众多的人名中寻找着父亲曾经的手机号,令她失望的是,早在离家的时候,父亲的手机号就被她删除了。
她还记得家乡的地址,便开始给父亲写信。那一夜,她写了很多很多,却无法表达她的内心,最终这封信没有寄出去,而是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抽屉里。
她又开始了另一段人生旅程,工作,交友,再次被伤害……
时间如梭,小晴已经在这个物是人非的城市中渡过了十年,虽然攒下了一些钱,但是在感情上却一无所获。
她又开始想念自己的父亲,这十年中,她给父亲写了很多信,却没有一封信寄出去,她有些害怕,害怕父亲看到信之后的反应!
她孤独着,面对灯红酒绿的城市和忙忙碌碌却毫无人生目标的人们,她开始麻木,选择了对自己的放纵。
夜店、酒、宾馆、各式各样的男人甚至与毒品成为了她的生活,她堕落了,几乎是无可挽回的堕落!
人若想进步成为人上人,可能需要付出极其艰辛的努力,还得有极好的运气配合。但若是想变坏,一夜之间就可以达成愿望。正所谓一念成魔便是这个道理。
……
一年后,她从看守所走出来,呼吸到充满自有味道的空气之后,她决定回到乡下,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好好地孝顺她。
“父亲应该快七十岁了,也许他甚至不能照顾自己,我也该回去了。”小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晴,经历了众多事情的她已经看透的世间的一切,爱情可以是轰轰烈烈的,可是是猛烈令人沉醉,但远不及亲情来得绵延长久。
临走前,她将所有写给父亲的信都带着,包括这一年在看守所中所写的。
十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人可以改变,家乡自然也可以改变。
当小晴站在村口的时候,天色已晚,村落中的房屋纷纷亮起了灯,像是一只只萤火虫,她不能分辨出方向,更不能辨认出自己的家在哪里。
若不是邻家的三叔见到她多了一嘴,恐怕她连家都找不到。当她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那两把锁和钥匙仍旧在地上纠缠在一起,上面已经充满了锈迹。
大门是开着的,她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院落中干净整洁,就像十一年前她离开家的时候一样,房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很多,在风吹日晒的摧残下,甚至多出露出了巨大的裂痕,旁边窗上的玻璃很明亮,没有一丝尘土。
小晴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她本能地伸手向墙上摸去,那是开关应该在的地方。
“嘎达!”一声,灯亮了,四十瓦的灯泡散发出昏暗的灯光,却照亮了整个房间。客厅的桌子上摆着四只碟子,分别是花花绿绿好看的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两只碗两双筷子也摆放在她熟悉的位置上,这一切都令她熟悉,令她感动。
她抽泣着,开始寻找父亲。终于她在卧室中找到了他的父亲,他与十一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挺拔的腰也弯了,满头的花发散落着,深壑的皱纹也爬满了整张脸。
“爸!我回来了!”小晴的心都要碎了。
父亲醒了过来,浑浊的眼睛看着小晴,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父女相见的情形自然令人感动得泪下,两人的话也很多。
“爸,你一向是谨慎的,怎么没有锁门就睡了?”小晴很奇怪,父亲的安全意识她是知道的,若是不锁上门,就睡不踏实。
父亲的话令小晴的感情再次爆发,她终于明白了父爱的伟大。
“我不敢锁门,是怕你回来晚了打不开门……”
十一年的时间,年迈的父亲再也没有锁门,理由就是为了女儿!
“爸爸!”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父亲紧紧地拥在怀里……
何显泉讲到这里停住了,此刻,不但鬼头媳妇和鬼娃被这个故事深深感动,就连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鬼头,也产生了一丝感情的波动,不时地长叹一声。
“我有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么感人的故事了,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鬼头媳妇边抽泣边说着,鬼娃也仿佛是被母亲的情绪感染,哭得厉害,血泪从眼睛中不停地滴下来,侵湿了身上的衣服。
“故事并没有完……”何显泉缓缓地说道。
鬼头三人听了这话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何显泉。
小晴自打回来之后显然有了改变,不但变得孝顺,更是勤劳得很,对周围的邻居们也是特别热心。
每逢到了晚上,小晴和父亲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村民们看小晴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很多人甚至不敢理会小晴,只要见了她便躲得远远的。这件事情令小晴很是疑惑,在生活上她是很注意的,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乡亲们的。
直到有一天邻居三叔在晚上找上门来。
父亲却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有小晴迎了出来。
“小晴,我们都知道你很想念你的父亲,但是你不能总是生活在阴影下面,对你、对全村人都不好!”邻居三叔劝道。
小晴不明白三叔说的是什么事情,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了,你父亲临走的时候并没有遗憾,他还让我嘱咐你,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三叔又说道。
这番话令小晴十分迷惑,便问道:“我父亲好好的,您怎么说这些丧气的话?”
三叔也把眼睛瞪了起来,说道:“你胡说些什么,你父亲已经死了,在你离开家的那晚,有两名毛贼闯了进来,翻遍了家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便将你父亲绑了起来拷打,你父亲身体不好,没几下便死了。案子一直没有破,那两名毛贼是在两年后的一件案子里招供的,这才将你父亲的案子结了。”
“不可能,刚才我还和父亲谈话了呢!”小晴疯狂地跑出去,到其他的房间找着自己的父亲,却并没有找到,只好回到三叔的身边,低着头掉着眼泪。
“大家伙见你回来了,都以为你知道了这件事情,又怕惹你伤心,这才没人提这件事情。可是你家这段时间总是传出两个人的笑声,其中一个声音就是你父亲的,这才引起了大家的恐慌,小晴……你……”三叔说到这里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这不是真的,我回家的时候,整个家里面窗明几净,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放着我最喜欢吃的菜,那是父亲做的。”小晴说话的语气有些疯狂,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完美无缺的,可是三叔的出现却令这完美有了裂缝,甚至还在一点点地破碎着。
三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选择默默离去,临走的时候告诉小晴,让她明天一早到村口的馒头山下等他,他会带着她去看她父亲的坟地。
小晴果然看到了父亲的坟,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是默默地坐在坟头,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
至此,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小晴的生活中,欢愉的笑声也变成了寂静。小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将那两把已经修复的锁头将门锁上,然后才会安然入睡……
何显泉讲完这个故事之后,便看着鬼头一家三口,鬼头媳妇已经泣不成声,鬼娃也在嚎啕大哭,只有鬼头,仍旧是一脸的平静,可是他的内心却也是酸酸的,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感人的故事也令他想起了年迈的父母,每天坐在门槛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苦苦地等候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