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化门进城后,贾环骑着马,慢悠悠的观览着安定坊的街景。
如果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古人的生活,在贾环的脑海中,是存在于一片灰白世界中的。
全是土,包括人的脸色,都是干瘪瘪的黑土色。
愚昧,落后。
然而到了这个世界以后,贾环才发现,其实,这个时代的人,与数百年后,并没有多少区别。
尤其是富贵人家,生活甚至更加多彩。
两边大户人家的外墙粉刷成的粉白,墙头砌的碧玉一般的琉璃瓦,在下午斜阳的照耀下,散射出并不刺目,但格外鲜艳好看的绿光。
其实宫里的更好看,一水的明黄或者红色的琉璃瓦。
在阳光的照耀下,将整座皇城都笼罩在莹莹黄色和绯红光泽中。
似乎在象征着那里的尊贵和至高无上。
北城原本皆是贱籍人的居所,本不该有如此鲜明豪华的院落存在。
不过,因为皇城地皮吃紧,而西城“丧天良”的富贵人家又一再扩张地盘,修园子起豪宅。
比如足足占了大半条街的贾家……
所以,渐渐的,西城与北城交接的西北角,也被勋贵人家给占了。
从光化门进来后,就是贵人所居之处。
当然,被挤到西北角安家的富贵人家,其实也贵的有限。
多半是当初住在西城,后来被人挤到西北角来的……
所以,在街头巷尾,还有许多小商贩们,推着小车,卖着各种杂货。
贾环居然还有兴致停下来,先吃了一碗卤煮,又买了根冰糖葫芦,坐在马上乐呵呵的吃着。
一点都看不出,方才他借势借力,毙杀了一名九品大高手……
当然,贾环心里并非真的没有一点影响。
他在总结经验和教训,自己的经验和别人的教训。
战场之上,当真是容不得半点分心。
即使武功再高,依旧还是血肉之躯。
强弩近距离攒射,别说九品高手,就是武宗,若是慢了一拍,都没有办法毫发无损的脱身。
其实,之前若不是痴武如命的孔勇因为好奇贾环的身法而分神,那么以他极高明的身法,完全有能力在宁国亲卫射箭前,强行躲开,即使他在半空。
因为只要用心留意,弩手射箭前的动作,还是有迹可循的。
可惜,他大意了。
就那么分神的一刹那,也只需要一刹那,命运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是老一辈的叔伯们,再三教诲他们,一旦上了战场,一旦与人对决,就绝容不得半点分心的缘由所在。
贾环一边品着嘴里的酸甜,一边轻轻的点头。
这都是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弥足珍贵。
他是幸运的,还来得及如是去想,去做。
而有太多人,他们是不幸的,已经没有机会去总结教训了……
老马识途,纵然贾环没有刻意的去牵扯缰绳,可胯下御马,还是准确的沿着来时路线,往回走着。
转过一条街道,走进一条巷子内。
过了这条巷子,再转一个弯,就是居德坊了。
然而,这条巷子,却安静的惊人。
当贾环反应过来,巷子里没了孩童的玩闹嬉笑声,也没什么叫卖声,极为不正常时,他抬起头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身后,忽然轻笑了起来:“还真是好胆。”
巷头巷尾处,各有一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中年道士,一个道姑,还有一个……死人,孔勇。
中年道人面色阴沉如水,一双眼眸没有任何色彩的看着贾环。
其背后宝剑,轻吟。
这个逼装的,贾环给他打满分……
而巷尾的那名道姑,面上则是满满的激愤之色!
看向贾环的眼神,似要吃人。
贾环看了眼巷头的中年道人,不大想跟太能装的人说话……
而后转身看向巷尾风韵犹存的中年道姑,笑道:“小娘子有礼了……”
“呸!奸贼!”
那道姑闻言,差点没气炸了。
心道,王府信上所言果然分毫不差,确实是一个卑劣无耻的奸贼,还是一个荒.淫无度的淫.贼!
该杀!
果然该杀!
贾环被骂也不恼,眼神从上到下扫过道姑,又从下到上回扫一遍,撇撇嘴,嫌弃道:“有点下垂了……”
中年道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贾环的眼神停顿处,面色“滕”的一下涨的通红,颤声骂道:“你放屁……卑鄙无耻的下.流种子,今日我一定要替天行道,诛除你这恶贼!”
“呛啷!”
巷头巷尾同时响起一声宝剑出鞘声。
贾环不再耍流.氓,一脸好奇道:“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当街围杀一名国朝一等侯?
就凭你们武当上一代掌门和太上皇有那么一点子交情,你们就觉得可以有恃无恐了?”
贾环背后那名中年道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既然敢上京,自然就有把握对付你。
贾环,你最好不要挣扎,我们可以让你死的体面些。”
贾环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回过头看向那名中年道人,轻声道:“你们居然就是来杀我的,不是因为我杀了孔勇?呵……”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后者只是私怨,而前者……
贾环面色渐渐凝重,轻轻的算道:“武当,武当……
武当在鄂地,鄂地……呵,那是荆王府的地盘,是赢皓啊……”
中年道人闻言,面色一变,不再多言,唯恐言多又失……
他一步步上前,凭空而起。
身上的威势,随着一步步的靠近,也如旭日东升一般,愈发高涨,而后,排山倒海般朝贾环压下!
贾环面色剧变!
竟,又是一名武宗!
……
东城,道政坊,尚书府,孙家。
孙诚满脸肥肉都在颤着,面容狰狞的看着担架上,一遍?”
孙毅一把推开正给他上药的一个丫鬟,对孙诚急道:“爹,快想办法吧,不然渭水边粮仓里的粮食,都让那些混账给搬空了,咱们孙家就全完了……”
孙诚闻言,怒喘着粗气,他一双小眼睛里,眼神凌厉的惊人,看向陪孙毅在码头上处理事务的老管家,正是之前几次提醒孙毅,并被孙毅尊称为“李爷爷”的老人。
他沉声道:“老李,到底怎么回事?他贾环疯了,敢做出这种事来?”
其实缘由孙毅方才已经说了一遍了,只是……
李管家心中叹息一声,又将贾环的话说了一遍。
无非是老爷你逼人家奉献,人家原料不足,来让咱们奉献云云。
孙诚闻言怒急,胖手一拍桌子,怒道:“真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孙毅顶着一个猪头,急道:“爹,别无法无天了,快想办法阻止他们啊!”
“蠢货!”
孙诚闻言,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道:“你是被打成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着?咱们文官,手里又没有兵,拿什么去阻挡他们?”
孙毅不甘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孙诚闻言,哼了声,道:“你再想想,该怎么做?想不出来,以后就去庄子上守着吧,家里交由你二弟打理……”
孙毅闻言,一张猪脸上面色一变,原本就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更是看不到了,唯有精光闪闪,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忽地,他一拍手,睁开眼睛对孙诚道:“爹,明天您可以上朝参奏他,就说他将咱家用心筹措,要运往灾地,平价赈灾,打压粮价的粮食给抢走了!
他这是在害人,害无数人的性命!”
孙诚闻言,不动声色道:“若是平价去卖,咱们家还忙活个什么?”
孙毅道:“爹,只要把粮食能要回来,运往灾地后,谁还能管的了我们卖多少钱?咱们先把大帽子扣过去,把粮食要回来再说!”
孙诚闻言,一张肥脸上挤出了一点笑意,哼了声,道:“你若能早点想明白这点,又何至于现在这幅模样?丢人现眼的东西!
行了,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你下去养伤吧。
我不会让你白挨这顿打的。”
孙毅闻言,毕恭毕敬的用猪头给孙诚磕了一个头,然后就让人抬着出去了。
孙诚看了眼离去的孙毅,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虽然还缺少历练,但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再想到贾环等人,他脸色又阴沉起来。
将手里的茶盅狠狠的扔在地上,冷哼一声:“竖子,武夫!”
纵然他有把握能把粮食要回来,可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他捣腾常平仓粮食的事,八成要瞒不住了。
如果还想再强行压下这件事,那……
想想还要付出的代价,孙诚只觉得肉疼。
不过,就在孙诚暗自筹划,明日朝会上该如何用大义,逼的隆正帝去压着贾环还回粮食时,李管家忽然进入厅内,对孙诚道:“老爷,忠顺王府长史来了,要见老爷。”
孙诚闻言,忙道道:“快请。”
李管家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将忠顺王长史,赵公公迎了进来。
孙诚身为户部尚书,官居一品,此刻一张脸却笑的跟朵肥腻的菊花一般,脸上看不见半点方才的精明模样。
他甚至有些谦卑的对忠顺王长史道:“不知公公下驾寒舍,所为何事?可是王爷他老人家有事吩咐?”
忠顺王长史看他这副熊样,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不过孙诚毕竟是忠顺王得力手下,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将一封信交给孙诚,道:“王爷的话都在信里,王爷让你务必办到,至于你粮食被抢之事,等此事办妥后,王爷自会与你讨回公道,就先放一放吧,告辞。”
说罢,这位忠顺王长史毫不客气的从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大封儿,趾高气扬的离去了。
留下身后,一张大脸极为难看的孙诚看着信,眼神阴晴不定的坐在那里……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