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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唯独小丫不停舔着粉色的小舌头，眼巴巴盯着桌子上的鱼骨头。

刘仲春夹在碗边的鱼肉掉了下去，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端起面前的酒杯闷了一口白酒，砸吧砸吧嘴，转而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也是，叔是太急了点，不过你小子心里要有个数。”

他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一个眼神就能感觉的出来，自家晓妮对他的感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小姑娘家家的有点害羞可以理解，可是今儿这顿临行的送别饭，余生的神态让人捉摸不透他心底的想法，等晓妮大学毕业以后，这事真就这么简单？

如果他一直待在镇子里，在樊楼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刘仲春自然觉得没有必要太过心急，可是现在他已经把樊楼的工作辞掉了，这是铁了心要进城的，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到底是个啥情况，他刘仲春活了大半辈子心里能没个谱吗？

“余生，你刘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姨我也不能藏着掖着，将来咱老许家的媳妇除了晓妮以外，谁来我都不会认，你小子出去以后要是敢胡来，阿姨就当白养你这么多年。”

王惠怡从刘叔手里抢过酒瓶，当着大家的面满上，也不等余生回话，红着眼圈一口气干了下去，回头斜着眼睛瞟着屋顶，整个眼圈都已经红了。

“惠怡嫂，你看你，这话说的有点重了，余生多好一个孩子啊，咱别为难他，就依着他的意思，等妮大学毕业了咱两家人再一起商量着办。”杜二嫂赶紧拆开一包纸巾给她递过去，抬脚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自家男人几脚。

从上学那时候开始算起，余生这孩子得过的奖状都够贴满整面墙了，三年级开始就能帮着晓妮补习功课，等上了初中，每次期末考试都是班里第一，为人又孝顺，能挑能扛身体还结实，这么的好后生，整个延平镇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出来。

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逼的太紧回头该吓到孩子了！

“爸，别说了，吃饭还管不住你嘴了！”刘晓妮总算鼓起勇气坐直了身体，伸手夹了一只大闸蟹丢在父亲碗里。

“叔，阿姨，先吃饭吧，吃完还得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回头怕赶不上车。”余生讪笑着给王姨夹了一个鸡腿，一阵心虚。

“几点的车？”刘叔扯着嗓子问。

“四点多，从家里赶去车站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可得快点吃，票还没取吧？晓妮下午正好也要回学校，等你们收拾完以后叔开个摩托车送你们去车站。”刘叔家里年前刚买了一俩摩托，载两个人没什么问题。

“那麻烦叔了。”

“吃饭，吃饭。”杜二嫂忙着招呼大家。

……

王姨见不得分离的场面，余生就没让她来送，有杜二嫂在屋子里陪着也能放心许多，那本《珍馔》顺路的时候让刘叔停车打印了出来，之后特意给阁老送了过去，因为赶时间，福贵和阁老也不好强留，约好等他混出个样子了再回樊楼好好摆上几桌。

其实，坐上摩托车的瞬间余生就明白过来了，刘叔嚷着要亲自送他们到车站，就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考验他的品性！

一俩摩托车能坐的位置就那么宽，除非他自己来开，否则不管是坐中间或者后头，和刘晓妮的身体接触都是无可避免的，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余生还是硬着头皮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一路上他整个身体都是绷直的，总感觉刘叔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瞄过来的眼神，拎着拉杆箱的手一直这么僵着，没一会就酸的不行，也不好意思吱声，只能咬着牙硬撑着。

刘晓妮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帮余生背着那把吉他，反正都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没那么多讲究，直到车子路过巷子的时候突然颠了几下，吓得她下意识伸手抓在余生的腰上，感觉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之后，她才算有些回过味来，脸“唰”一下就红了下去。

这一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唯有把注意力转移到路边的风景上去，那种又酥又麻，心口鹿撞般的感觉才能消退一些，于是，刘晓妮一边感受着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温热，心跳的节奏越来越乱，一边假装着朝路边淡定的看着。

……

延平汽车站里人山人海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操着全国各地不同的方言，有导游举着小旗子在候车大厅里一遍一遍的核对人数，腋窝里夹着报团人员详细表，手里捏着一只铅笔一个一个人头数过去。

站台广播一直在播报着各趟大巴的发车信息，余生右手拖着拉杆箱，左手提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后背还背着吉他，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坐下，这时候总算空出手来拿着车票开始核对起来。

刘晓妮背着一个深棕色皮质双肩包，故意把背带松的很长，这样就不会贴着后背，省的背得久了被捂出一身的香汗，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以前都是买的火车票，像今天这样坐大巴去南阳还是第一回。

“看什么呢？”

刚核对完车票信息，抬起脑袋就看见她一脸紧张的东张西望着，一路过来，她手里接了一叠旅游公司的宣传单册，旁边空出来的位置也不去坐，似乎怕弄脏了那条白色的裙子。

“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比火车站里的人还多？”这时候总算把心思收了回来，将手里的宣传册子一页一页摊在座位上，背着双手顺着后腰滑下去，把裙摆理顺了之后才非常淑女的坐到位子上，侧头继续说道：“还以为镇里通了火车以后就没那么多人坐大巴车了呢。”

“大多数是旅游公司包的大巴，负责接送旅客，火车虽然快，但是也只到延平北站，离佝偻峰山脚差老大一截路呢，难道让游客们自己打车过去？”

他趁着这个时间拉开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装着几个已经清洗干净的苹果，这些都是王姨帮着准备的，除了水果之外，里面还有一大堆的牛奶面包，甚至连家里剩下的那条烟熏肉也让他带出来了，说是想吃家乡菜的时候拿出来解解馋。

“余生哥，饭桌上我爸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她伸手接过苹果，也不吃，双手捧着放在腿上，情绪一下子就变的低落起来，“都是小时候的一些玩笑话，怎么能当真。”

她言不由衷的说着，心口感觉一抽一抽闷的慌，眼圈里突然就有些酸涩，赶紧假装鞋带松了，张嘴用力咬住苹果，弯腰的时候抬手悄悄擦掉眼泪。

“咔滋”等系好鞋带，刘晓妮狠狠咬下一大口苹果。

“这事都过去了，不提了，你快点把苹果吃了，要上厕所什么的趁现在赶紧去，我们的车是25分的时候从车站里出发，这大巴不像火车，车厢里什么味道都会有，上去了就吃不下东西了。”

候车大厅进门口的墙面上挂着一个电子时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到了四点，车票上显示淮d05851的发车时间是4点25分，也就是说还有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而这趟大巴中途是不停的，直接从延平汽车站开到南阳西站。

“那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你帮我拿着。”她说着把咬了几口的苹果递到余生手里，转身朝侧边的洗手间去了，背对着他的时候还淘气的做了一个鬼脸。

“呼，…”

等她走远了，余生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从中午那顿饭开始，他总感觉心里像是被压着一块石头似得，要不是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撑着，这事摊在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少年身上，面对这种无形的压力恐怕会举手无措吧。

刘晓妮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着嘴唇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她弄不清楚余生到底什么态度，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之间就竖起了一道南墙，她要么一头撞过去，要么干脆利落现在就转身离开。

她是一个喜欢替别人着想的姑娘，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欢强人所难，她都大二了，离毕业还能有多久？她在学校里不是没有人追，只是在她心里一直有一颗种子，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颗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

想到这里，她赶紧拧开水龙头，弯下腰用双手捧着自来水浇在脸上，这一下额前的刘海就全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她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拳头，憨态可掬的笑意又一点一点的回到脸上，等睁开眼睛之后，她嘴角的那对酒窝看上去还是非常甜美。

……

车子沿着105国道一路南下，窗外的风景也变得越来越荒凉，黄草萋萋，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偶尔也能看见山腰上的梯田，一层一层的，黄橙橙的油菜花延绵不绝。

司机开的很稳，国道的路况也非常好，这个时间点也不可能堵车，刘晓妮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下，侧着脑袋靠在余生的肩膀上，嘴角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伸手把头顶的出风口关上，本来还想起身去拉杆箱里拿件外套给她盖上，看她睡的挺香的，想了想也就算了。

等窗外的天色变的昏暗，时间差不多来到六点左右的时候，一直硬撑着的他也开始有点犯困，奈何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两个人全睡着了，等到站的时候还指不定能剩下点什么东西。

他就这样硬撑着，抬手给自己按了按太阳穴，活动活动脖子，听着车厢里其他乘客扯着闲篇，百无聊赖的胡乱找话题打发时间，甚至车尾后面还有几个乘客玩起了扑克。

这是一段寂静的旅程，没有多姿多彩的故事，也没有绚烂夺目的灯火，甚至没有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