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确定李翊对自己的忠诚,但天子还是感觉到了李翊存在的好处,至少今天他很解气。
他看到平时耀武扬威的中官们,盛气凌人的官僚们被李翊的残暴杀戮气得七窍生烟,发指眦裂,一个个恼羞成怒,捶胸顿足,说到伤心处还有痛哭流涕的,他开心,他高兴,他幸灾乐祸。
他一直在宫内被这些人包围着,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礼法和律令压迫着,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自己觉得顺心顺意的事,自己所作的每件事都没有得到过大臣们的肯定和赞美,都是没完没了的劝谏上书和当面的阿谀奉承背后的谩骂凌辱。
他一直想报复这些人,想让这些人难受,但他没有什么办法,直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北疆猛虎出现,他总算如愿以偿。他不但抓住了这些人的痛脚还狠狠地剐了他们的几块肉,还肆意凌辱打骂了他们,他觉得快活,他高兴。
天子望着朝堂下的大臣们,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哼……你们不让我高兴,我就不让你们快活,你们想谁死,我就要他活,看看谁开心。
但如果自己坚持不对李翊进行惩处,那等于就是公开支持李翊,就会站到朝中大臣们的对立面,会遭到大臣们连续疯狂的陈辞劝谏,会被他们日复一日的在朝堂上用祖宗律法来狂轰乱炸,还有可能被某些个不要命的大臣以死相谏,他一想到这,头都要炸裂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自己袒护李翊,也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朝臣,包括和自己非常亲近的中官们。如果他们联手杀了自己怎么办?
本朝皇帝中,死因不明。突然暴毙的多了。刘宏记得最清楚的是孝质皇帝的死。孝质皇帝是一个八岁登基的小孩,他仅仅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死了,原因是他吃了大将军梁冀送来的一碗面条。
吃面条的前一天,他在臣下们的面前给大将军下了四个字的评语:“跋扈将军”,结果他就死了。
天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朝堂下的大将军何进,他会杀我吗?
他想起了刘协。如果我表露出让刘协做皇帝的意思。何进会不会杀我呢?
他望着何进,想了半天。他无法知道答案,但他心中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恐惧。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陛下……”有大臣在高呼天子,天子稍稍抬身向下望去,原来是司徒崔烈。
崔烈见天子的目光投过来,慷慨陈词道:“陛下,李翊违抗陛下的圣旨。擅自斩杀被赦官吏数百口,此等暴行令人发指,李翊堪称是我朝第一酷吏啊。陛下应该急速下旨降罪,将其押回京都,交由廷尉府审理处刑,以正纲纪。”
天子点点头,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朕去看望太后,在长乐宫遇上程夫人。程夫人托朕告诉崔司徒一声,有空去她府上玩玩。不要把她忘记了。”
崔烈一愣,随即频频点头,赶忙应承。天子这么一打岔,他不好继续说下去,没有做声了。
崔烈是冀州名士,出身世族大家。他的祖父崔骃、叔父崔瑗皆为当世大儒。他的堂兄崔寔。曾任辽东太守,著有《政论》一书,被誉为帝王准则。崔寔本人为官清廉,家徒四壁,死时子孙无力安葬。靠杨赐、段颎和袁绍的两位叔父袁逢、袁隗出资才得以下土安葬。
崔烈本人历任郡守,官至九卿的廷尉。天子西园卖官,买个司徒要钱三千万。天子的奶妈程夫人和崔家颇有交情,知道崔烈想位列三公,就让人通知他,说她可以搞到优惠价。最后,崔烈出了一半的钱给程夫人。
不久,他如愿以偿坐上了司徒之位。后来天子很后悔,嫌三公之位卖得太贱,对左右中官说他卖得太便宜了,损失太大。程夫人知道天子不高兴,就跑去找天子解释,说崔公乃是天下名士,怎么会花钱买官呢?那钱都是我代他出的,你就不要心痛了,算是给我一个薄面吧。
此话传出,洛阳为之轰动。靠一个妇人得官,还不如花几个钱呢。崔烈的声誉因此大跌,常常受到他人的嘲讽。
崔烈哑火了,可马上又有人站出来了,只听一人出班大声奏报道:“陛下,李翊此举,分明是藐视陛下,欺君罔上,应当斩之。”
天子抬头一看,是刚刚故去不多久的老太尉杨赐的儿子杨彪。
杨彪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长脸长须,气度不凡。他是杨赐的长子,官职侍中,袭侯爵位,杨氏门阀的家主。
天子立即换上一副笑脸,说道:“爱卿,交州府最近把一批名贵花木送到了灵昆园。明日,爱卿陪朕和鸿都门学的学士们一起去游赏做赋。”
杨彪赶忙跪下接旨。
最近几年,天子的兴趣又有所增加,他对修造园林相当热衷。前几年,他准备在洛阳宣平门外建造毕圭和灵昆两座植物园。当时的司徒杨赐劝谏天子说,京城有西苑、显阳苑、平乐苑、上林苑和鸿德苑五所园林,足够陛下恣情纵游了,如果再造,耗费国力钱财,大可不必。
天子见老师反对,随即打算停工不建了。不久他又去问鸿都门学的一群名士大儒们,这些风花雪月的士子们当然希望有更多的地方赏花做赋,所以他们极力怂恿天子,说陛下造园林那是与民同乐的好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天子想想也是,于是不顾众臣的反对,建了毕圭和灵昆两座园林。
天子突然提出来要出游,还点名要杨彪陪同,杨彪当然不能拒绝,但他这话就被打断了。
大将军何进出班奏道:“陛下,李翊犯下弥天大罪,必须惩处,以儆效尤。而他镇守的幽州是帝国北方藩篱,随时可能面临着鲜卑人的入侵。臣请先撤销李翊幽州牧的职务,派人前往顶替,稳定帝国藩篱。”
光禄勋刘虞急忙出列反驳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李翊先后平定黄巾之乱和辽东叛乱,乃是我大汉的功臣。如果因为一些小事而杀了他,恐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中常侍段珪闻声出列,大声说道:“今年冬天,鲜卑人大举进犯我大汉北疆,并州各地纷纷告急,鲜卑大军兵锋直指河东河内,可是在幽州却没什么动静,只是和幽州军在边境一带对峙。臣刚刚接到并州刺史急书,说李翊和鲜卑双方经常互市,把雪盐、烈酒等物资贩卖到鲜卑地界,和鲜卑各部首领交往密切,和鲜卑大首领和连的交情也非常好,他要谋反啊。”
他看了一眼刘虞,继续说道:“臣同意大将军的意见,立即另派统军将领,日夜兼程赶到幽州,接掌兵权,维护大汉北疆的稳定。”
“刘伯安,你出言袒护李翊,是何企图?是不是李翊花钱买通了你?”
“你血口喷人。”刘虞气得小山羊胡子高高翘起,手指段珪大声骂道,“你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脸面站在这朝堂之上公然诬陷于我?”
“刘伯安,本侯已经上书请罪,陛下已经下旨赦免,你在此乱说什么?你咆哮朝堂,罪加一等。”段珪冷笑一声,厉声说道。
太尉张延赶忙站到两人中间,连连挥手说道:“两位都少说一句,少说一句。大将军和段常侍的考虑非常周到及时,刘光禄的想法也非常正确。陛下,以老臣看来,可命令幽州刺史王芬派遣大军进入常山国、河间国等地,再派人去幽州替回李翊,这样更为妥当一点。”
天子啊哼了两声,问道:“太尉,最近洛阳的驴子价格如何?”
张延顿时气得冷哼一声,面红耳赤地回道:“段侯爷养驴,他知道,陛下问他吧。”
天子刘宏为大汉国娱乐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增添了许多新鲜的项目,这些项目即使放到李翊曾经生活过的后世,那也是极有创意的项目。
譬如他下令在后宫造了建了一个集市,定期开市交易。他让宫女和中官们扮作市井小民和商贩,每到开市的那几天表演叫卖、讨价还价、起哄、争斗、盗窃等节目。天子自己则穿起富豪商贾们的锦衣华服,和这些“百姓们”饮宴游乐,经营生意,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
另外他还喜欢养狗,又有宦官为了迎合他的爱好,别出心裁的将狗打扮一番,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了朝。待刘宏认出乃一狗时,不禁拍掌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敢怒不敢言。
天子还发明了用四匹驴驾车,比起马车来,这种驴车轻便易驭,天子亲自驾着驴车在宫内的市集上转悠,好不自在。
天子的这个新奇玩耍之术很快在洛阳流行起来,把个驴贩子们弄得乐不可支,因为驴价竟破天荒地超过了马价。天子一直都很关心集市上驴子的价格,但这个时候问起来,明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意在转移话题,蒙混过关了。
段珪看见天子的目光望向他,赶忙出列回答。
司空许相接着出班奏道:“陛下,李翊在辽东假借平叛为名,滥杀无辜,害国害民,而且还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臣认为还是尽早捉拿为好,免得时日久了,让他和鲜卑人结为一党,为祸幽州,事情就很麻烦了。臣举荐卢植卢尚书或者光禄大夫朱俊北上幽州接管兵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