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陆历二百三十一年四月七日。
中央大陆最后一座城市斐文图斯在苏君寒的完全不可阻挡的信仰攻势下,斐文图斯城城主格罗力斐文图斯以及一众高层的头颅被尽数悬挂在城门上,满城俱是高呼神名的声音。
神和信仰,简直像是流毒一样在中央平原上肆虐。
至此,苏君炎的面前,已经一马平川,只剩下那一座最终的城市。
中央王城,二十七万码的距离。
决战将临,似乎连平原上的风都变得凛冽。
新大陆历二百三十一年四月十三日。
落叶平原的人类军队全面撤军,整个落叶行省内的八座城市总共三十多万人随军匆忙撤向西北行省。
中央王城的中门完全大开,最后一道拦在南北魔种间的屏障不攻自破,魔种的马蹄从这一日开始,可以肆无忌惮地奔驰在整个落叶平原之上。
十四日晚,北方魔种大军在北王苏君炎的带领下,出中央平原,南下落叶平原,开始全面和南方的魔种会师。
十六日晚,苏君炎已经饮马于落叶河畔。
多少年了,终于,再一次,有一位不一样的王者君临落叶河畔,兵压中央王城。
一百多年前的圣罗兰之王遗憾折戟而回,那么这一次,苏君炎,这一位异族的王者,又是否可以竞了当年骑士之王的全功呢?
整个大陆,不,应该说是整个世界,就算是那远在新大陆的已经闭门了很久的阿斯嘉德的魔种们,都在窥视着这一场足以影响整个世界历史走向的战争。
而就在这种时候,身为这一场历史大戏主角之一的苏君炎,却是并没有带军驻扎在落叶行省的省府所在落叶城,而是直奔了他的家乡桐木城而去。
一路上自然是一片荒凉,温宁顿自然不可能给苏君炎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哪怕整个落叶行省人数众多,物资冗沉,根本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内转移完毕,他也是硬生生给苏君炎搬空了。
苏君炎从中央平原行来,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民众,他们流落荒野,如同尘埃。
一到晚上,整个荒原上就到处都是泛着绿色的眼眸,简直就如同是一群怪物的聚集地。
整个落叶平原,已经是一副末世的景象。
苏君炎却是也一时间没有办法去管这些事情,只是带着大军一路疾行。
到十七日傍晚,他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桐木城的城墙。
此刻的桐木城已经是城门大开,夜色笼罩下,再没有半点他记忆里的那种桐木小城的隽永幽静,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幽灵出没之地一般的寒冷。
城外的几株已经生长了超过五百年的桐木树矗立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那种从历史的缝隙里散发出来的肃杀,而提前显得干枯凋零。
苏君炎只在城门口看了一秒钟,就摧持着胯下的北地驯鹿驰入了桐木城之中。
十五分钟以后,桐木城被苏君炎全面接管。
布防扎营这种事,苏君炎自然不用操心,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军缓缓驰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桐木城是小城,哪怕数年过去了,这座城市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依稀就是,他少年时离开的模样。
从桐木街到凤凰街需要走七百二十八步,街口的那家专门做桐木糖浆的店铺的招牌还在夜风里轻轻飘荡。
只是,也是物是人非了。
苏君炎在桐木街和凤凰街的交叉口伫立,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桐木城学院,他看了很久,低声说:“走吧。”
从凤凰街离开,向前穿过五个街口,直行一百码就是桐木公寓。
夏天的时候,穿过荫凉的巷子,拾级走上三楼,第三个门口打开,父亲总会在靠椅背后转过头笑,消夏的凉茶放在桌子上,散发出淡淡的薄荷气息……
“陛下……”苏君炎在属下的轻唤声中醒过神来,夜风很冷,他已经不知不觉在桐木公寓之外伫立了很久。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自己进去看看。”苏君炎想了一下,从北地驯鹿上跳了下来,示意属下都不要再跟着他了。
这是他少年终结的地方,也是他这短暂一生里,困扰了很久的噩梦的源头。
从前的时候,他始终不敢再回到这里,现在他回来了,也要将这些往事,一起了结。
但他还是想要一个人面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或者软弱。
按照记忆里的路径,苏君炎拾级而上。
三楼,第三个门口。
已经布满了尘埃的房间,苏君炎的手搭在已经被蛛网缠结的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门框上,站在门口,久久不动。
记忆的洪流,仿佛要把他一下子又冲回到过去,那个下着雨的下午。
鲜血满布的回忆。
如果是从前的苏君炎,定然会被这巨大的记忆洪流给冲垮,甚至彻底倒在这血色的过往里。
但,苏君炎已经不是过去的苏君炎了。
一如桐木城也不再是过去的桐木城了一样。
他的心,已经坚硬到了可以直视这一切了。
那个曾经绝望出走的少年,在多年以后归来之时,已经是一个内心如铁的王者了。
撕开满布门口的蛛网,苏君炎一步步踏着历史的尘埃,血色的记忆,来到了噩梦的源头。
旧时的桌椅仍在,拂去尘埃以后,仿佛下一刻,那个浅笑的男人又会出现在那里,轻抚着他挚爱的宝刀,一言不发。
而如今,那把刀正在苏君炎的腰间,悬挂着。
苏君炎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将腰间的小桔解了下来,放在了膝间。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着过去,又像是在思考着,当年那个男人坐在这里的那些漫长而寂寞的午后,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鼻间也有潮湿的水汽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在蔓延。
但很快,这一切又都消散了。
苏君炎再次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他握着那一把杀死了他母亲的刀,站了起来,悄悄地,一步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像是和过去的自己,真的做了一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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